九州別府地獄巡禮

二○二○年二月廿四日

福岡，只停留了短短三小時的地方。原本有打算去福岡市博物館看一眼漢委奴國王印 [1]，也有打算找間屋臺啖上一碗道地的博多拉麵，但畢竟最後的目的地是廣島，八天七夜的行程安排下來，在福岡流連越久，後面的行程便越緊湊，權衡之下只好完全放棄福岡了。

入境後移動到博多車站時已經接近中午，在街上晃了晃，找到郵貯的提款機，領乾上次訪日用剩的日圓後便坐上開往大分的特急列車了。除了肺炎疫情影響，二月二十四日正好是天皇誕生日的彈性放假，店家多半未營業，即使是市中心也有些冷清。

刻在別府車站前的油屋熊八 [2] 像上的一句話，意思是「論山，當屬富士；論海，當屬瀨戶內；論湯，當屬別府。」別府位於九州東側臨瀨戶內海的一處天然灣澳內，自古以溫泉聞名，明治時代往返大阪的航路開通以後，慕湯而至的遊人更是絡繹不絕。據聞其溫泉湧出量居世界第二，僅次於美國黃石國家公園。

福岡到別府的移動時間大約是兩小時。在車站西口坐上開往鐵輪溫泉 [3] 的公車，公車循蜿蜒的小徑行駛，逐漸遠離別府沿岸的水泥叢林，地勢緩緩爬升，到下榻的溫泉旅館時已是向晚。簡單沐浴，換上旅館準備的浴衣與羽織後，我向主人表明晚膳前欲外出前往可以一眺溫泉聚落景致的地方看看，經營旅館的老先生十分和藹，給了我一張地圖並指引了一條後門起始的捷徑。走在溫泉街上，大小旅宿林立，滾燙的泉水流淌於水溝蓋下，石板的接縫源源吐射蒸氣，浸漫了整條街道。

旅館的晚膳十分豐盛，其中有一道「地獄蒸」——別府這裏流行的一種烹調方式，利用溫泉的高熱蒸煮食物，似乎比起其他烹調手法更能鎖住食材的精華。我下榻的旅館也有專門的釜可供使用，只是食材必須自備。

二○二○年二月廿五日

翌日一早，在旅館享用完豐盛的料理後便準備前往「地獄巡禮」。這裏的地獄並不是指真的地獄，而是形形色色的泉源和四周景物構成的如同地獄的場景。別府地獄眾多，我只走訪三座，依序是「血池地獄」「海地獄」和「鬼石坊主地獄」。

被列在別府地獄組合的七座地獄中，血池地獄和龍卷地獄距鐵輪溫泉較遠，要沿大分縣二一八縣道步行半小時多（亦有公車），其餘五座地獄都在溫泉街附近的地獄巡禮通上。血池地獄的溫度約攝氏七八度，為酸性綠礬泉，由富含氧化鐵、氧化鎂的熱泥噴出地表所形成，呈現如血的赤色而得名。一旁有引血池地獄泉水的足湯可以使用。

前往血池地獄的路上，某間長照設施前設了一間無人販賣所，兩袋待售的金桔陳列架上。再走一段路，又遇到了供農民使用的投幣式無人碾米站。別府郊區人跡罕至，採取這種無人形式提供的服務似乎不少。另外不得不說，作為土生土長的中部人，步行環境不甚完善的大分縣二一八縣道著實讓人倍感親切。

海地獄是別府所有地獄中規模最大，設施最新穎也最完善的。為一二○○年前鶴見岳 [4] 噴發時所形成，成書於八世紀的《豐後國風土記》[5] 中亦有記載。酸性泉，有大量硫酸亞鐵溶解其中，故呈青色，泉源溫度高達攝氏九八度。作為此地的一介過客，我不如高濱虛子 [6]、與謝野晶子 [7] 這些活過明治到昭和的徘人、歌人對眼前的地獄抱有太多體悟，只是單純仰首凝視沖天的蒸氣，油生敬畏之意而已。

海地獄附近有座以地獄蒸氣供熱，主打亞馬遜王蓮的溫室。溫室內溽熱如夏，一瞬間以為回到臺灣。一些臺灣十分常見的植物，如芭蕉、九重葛，也能在這北國的溫室裏找到。

而鬼石坊主地獄即是泥泉，其泥泡沸騰狀似「坊主」而得名（坊主在日文有和尚或是光頭的意思）。規模小，咕嚕咕嚕的模樣，左思右想只有可愛二字能夠形容，遊此地獄的人也比血池地獄或海地獄少上許多。地獄旁亦有足湯可用，但接連泡過血池地獄足湯和海地獄足湯的我，已無興致再次褪下鞋履了。

[1] 東漢光武帝頒授給倭國的一枚金印，為古代中日交流的重要證據。 [2] 油屋熊八（一八六三至一九三五），實業家，致力於推動別府的溫泉觀光業而被尊為別府觀光之父。 [3] 別府八湯之一。 [4] 位於大分縣別府市的活火山。 [5] 編纂於奈良時代，記載豐後國（今大分縣）風土民情的地方志。 [6] 高濱虛子（一八七四至一九五九），日本明治至昭和時代的俳人、小說家。 [7] 與謝野晶子（一八七八至一九四二），日本明治至昭和時代的歌人、作家、思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