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環繞著眾神雕像,面孔已經模糊,腳下則卷軸散落一地,半開闔的彷彿女人半攏的罩衫,牽勾著馬格斯的視線。讓他特別好奇的是一把空石椅下的卷軸,似乎傳來某種細微的呢喃。
在說什麼?
基於敬畏,馬格斯不敢伸手攤開卷軸,只是盡量靠近,好奇的眼光拼命鑽著那半開的縫…。
「別用看的。」
語句鑽到耳裡有些朦朧,但聲音非常耳熟,像是羽毛撩撥著心尖讓他更急迫地想要看卷軸上有沒有隻字片語。
「別用看的。」不知哪來一陣風竟然吹得卷軸往內捲了些,能看到的部份更少。馬格斯心急之下伸出了手...。
石榴帷幕拉開,女子穿著銀白長袍拾起了地上的卷軸坐上石椅。覺得自己冒犯,馬格斯很快退下,發現女子一坐定,周遭神像竟投出了光影,幾縷銀光延伸到了石室的中點重疊交會,織成了月光的蒲團。
馬格斯盤腿坐上那圈銀白,正對著女子。卷軸仍半開擱在她的膝上,讓瑪格斯視線不自覺飄去,發現之後又克制,意志不堅地幾次來回,弄得面紅耳赤。
「所見讓你困擾,為何不閉上眼?」
瑪格斯一聽,月光爬上了背起了雞皮疙瘩,「別用看的…」低語又起,似從那卷軸,又如從自己心底…。
(原來那是自己的聲音)
定心閉眼是一片茫然,幾份過往、哪個曾經浮上心頭,看見小時候的家、聽見母親的呼喊、聞到熟悉的飯菜香味。可惜那溫暖畫面稍縱即逝,如同潮水退了魚蝦擱淺在岸上,他發現自己從過往而來,卻不知道接下來到底何去何從?
岩縫中,魚鼓著鰓各種姿勢彈跳,用盡力氣測試角度想找到掙脫的路,馬格斯想到自己,往來於各地之間蒐集配方、測試實驗,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最純淨的種子?那東西知道了、得到了,又怎樣?會比較快樂嗎?
像現在沒得到、不知道,有比較痛苦嗎?
內在深處的你,到底想要什麼?
種種自我的質疑在耳邊響起,畫面中那條魚終於躍出岩縫,哪知潮水已退去太遠,凌空之下已是深淵,「等等!」他伸出雙手一躍而出,捧住了魚一落下卻回到的現實。月光皎潔依舊,他雙腿痠麻,腳上雙翼鞋卻振翅不斷,直到意識恢復才歛起翅膀。
夢醒,恍若隔日。那女人呢?
「你怎麼在這?」
不見帶著弓的女人,眼前是浪者女孩,正蹲在馬格斯身邊,指著石柱間的石榴布簾:「罵特給我,種子,那邊。」
月影傾斜,已經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女人不知所蹤。女孩拉著馬格斯起身,半拖拉地來到布簾前:「快點,要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
「來不及過去。」
「過去哪?!」
女孩鑽過布簾,馬格斯左右張望遲疑了一下,主人不在就這樣進去好嗎?
「快點,種子,你不是想要?」
女孩聲線中帶著急迫,馬格斯低聲說了句抱歉掀開布簾,才幾個跨步就差點跌入一潭泥淖。不,這跟自己先前陷入的沼澤不同,它像是一輪黑色的月亮,漆黑彷彿裝得下塵世所有,而一切似乎都會消逝其中。
「跳下去。」女孩指了指深淵中心。
「下去?!」馬格斯腳上的雙翼鞋因這個想法瑟瑟發抖。「確定?」
「種子,你不是想要?」女孩稚嫩的聲音配著確切的眼神。「快點,要推下去了。」
邊緣一隻推糞蟲滾著自己的戰利品,已經到了那潭漆黑邊緣彷彿推著一點金光。
快點、快點、快點!聲聲催促,瑪格斯牙一咬,朝著黑暗中心躍下,鞋翼沒有張開、沒有濺起任何水花、沒有任何入水聲響。
之後,陽光升起。女孩、馬格斯、堆糞蟲都已經不在,不知哪來的海水將這一切都淹沒,肉眼無人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