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23|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對海

車行過愛河時,橋身正盈盈的亮著,像是那一年元宵,賞燈遊人川流不息,波光托起一艘帆船,帆面上映照著眾生,當晚安曲唱起,夜已禮成,觀眾快速的離席,只有橋身還亮著,支撐著一個聊齋般的空間,淒涼而成絕色。
夏夜的港都濺著海的鹹味兒,而顏色是光影,寬大的馬路炫目的燈火,燃成一條通海的城市光廊,音樂和咖啡點亮了這城市,夜已凝重而人未眠,穿越中山大學的悠長隧道,仍是月光的暈黃色,青春在這裡通行,一眼可見底,明明知道如斯短暫,還是一步一步走向出口,時間推著人前進,我卻執拗著且行且停,總覺得騎腳踏車輕快而過的學生,是一種最大的奢侈,此處無雨無晴,卻有人只道尋常,怎麼知道一走出去,就是一生一世,連回顧都來不及。
好在還有那片大海,倒映著夜晚,黑黝黝的,也是一片星空,我聽著浪花開放的聲音,轟轟轟的不像嗚咽,如果聽見嗚咽,那是因為我們的憂傷。離海還有相當距離,我的白裙和娃娃鞋拘謹的擺放在我身上,預言了若不能放棄一些什麼,也就不能真正的親近這夏日,不能得到我們所想望的,就像木棉要開花,必定等到落葉已盡,是生命的狠勁,但我並不貪心,隔著沙灘聽濤,我就已經入了余光中的詩集,他在高樓望海,我在平地,相對的是同一片海灣。
就這樣,遇見一個詩人,和詩。
我想起初見面的情況,國中的國文課本上,詩人的火車剛過坊寮,甘蔗的甜味濃郁撲鼻,就像是那剛開展的青春,到後來生命進入了困境,那一頁,翻到的是,白玉苦瓜。
青春的味道都已嘗盡,我就像失去味覺的廚師那樣憂傷,躓礙的走過一段歲月,三伏天裡的圖書館隔絕了浮躁,優雅而溫柔的接納疲憊的旅人,在此修補所有生命的破洞,我喜歡行走在高佇並肩的書架間,以指摩娑過每一本知名或者不知名的書,斑駁或者嶄新,都是人生的觸感,色澤妍麗或泛黃,一如年少與衰老,還未翻開扉頁,已是滿腹春秋,更何況那些書名輕聲召喚,告訴我,《苦,也是一種豐富》,我真以為是上蒼與我的對話,像是一則啟示,打開了一道天窗,連接一道虹梯,讓愁予志摩走來,讓敻紅讓余光中都走過來,架設起一個靈性思維的世界,此處的語言無需翻譯,因為,詩就是國際編碼,古今中外,都是一樣的吶喊,我如同失歌的鯨魚,終於想起了家鄉的歌,而狂喜高唱。
當詩人以海就詩,焉知我在冷冷的北灣,煢煢光下,早已經閱讀了一片湛藍,如今再見,應是重逢。海本癲狂,而西子多嬌,不像北海岸的鐵漢柔情,此刻的細雨已經是溫柔的逐客令,離開時的足跡交疊成印,凌亂的記載一段軌跡,當海風吹拂或浪花席捲,這腳印必不長存,所幸我已走過,再不計較背後要擔負的是令譽或是罵名,只在心裡盤算著,明日到美濃去,揀一把油紙傘,在寫意的山色湖光裡,擎一朵盛開的牡丹,那畫面,自成一首款款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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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張無趣的臉與老派的靈魂。生長於雙北,現定居風城,故而一路有風有雨,好在有文字遮蔽,似乎便無所謂風雨。現在的工作是一邊寫錯字、一邊抓錯字,有時覺得美感更重要,也就無所謂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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