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窗邊的武令夫

晴空下沐浴著春光閃耀的玻璃便當盒中，米飯上層疊的空心菜炒牛肉泛著微波回熱後的肉汁色澤。

四月二日，十二點二十七分。 關鍵字：早上起床家裡發現了長大自稱是魔神代言的國小同ㄒㄩ。 午休的武令夫坐在公司一樓玻璃帷幕大廳的邊柱旁，仰望著瑞利散射的天空，一面讓右手拇指在不受公司APP限制行動數據通聯的手機觸控鍵盤上自由的排列組合。第六十五組不滿意的搜尋詞；退位。只受過學術資源應用訓練的貧乏工程師找不到最適當前情境的可用資訊。 對著山谷唱歌、谷歌只會回音照傳。 晨間混亂的四十五分鐘後，準時搭上交通車抵達公司的男人大腦才在無塵服更衣間內重新上線思考。她的樣貌、舉止與詞語。浸泡在腦脊液自由膨脹的存在佔據了「規律」生活複雜挑戰的處理資源，周旋在現實和未確認的具體中的他，無法確切的透過表達能力將感受傳遞給只懂字面的搜尋引擎。四個小時仍理不出的纏結─究竟是睡眠障礙的夢遊症還是初老事實的誤判？

總之，不要讓同事間知道這件事情以避免節外生枝。回到主介面。就在玻璃桌旁椅子被拉開的剎那，他機警地伸手擺出架式、掐轉手機進入待命。 「維持1.5公尺的最佳社交距離。」

「你比較需要擔心被閒得發慌的人事看到。」 拍了拍閃閃發光的識別證後依然故我的坐定，矮上武令夫一節的圓臉前輩拉了拉外出的風衣領口，放下了便利商店的加熱便當。推起膠框眼鏡的荷度拆開了保鮮膜。「當人事開始拿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跟你提前恐嚇考績時，就知道最近公司過得不好了。」 「沒辦法，世界現在已經被抹平得差不多了。」端起飯盒的武令夫面不改色的答道。 「誰都逃不掉這波冠狀病毒的疫情。就算我們工作的地方隸屬於國際化學與製藥大廠的分公司與廠也一樣。從各種原料起一路骨牌效應推倒到底，究竟這連鎖什麼時候才會停止，都還是未知之數呢。」 「人類畢竟不可能像是電腦一樣裝個Anti-Virus在流行大爆發後更新資料庫就能解決問題。特別是這次『嚴重急性呼吸系統綜合症冠狀病毒2型』來勢洶洶，就算你有接種過各種疫苗也不大有防住的可能[1]。」 「你該不會是做球給我吐槽吧。」 筷子插向滷得肉骨分離的雞腿，推了推眼鏡，前輩原本疲累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刻意用這麼拗口的專有名詞─武漢肺炎─就像德國麻疹、日本腦炎和香港腳一樣，你是想諷刺那撒大幣大外宣正在遠處電視牆端上口水戰的那些人嗎？」 「兩個戴眼鏡的角色湊在一起時，為了清楚區分屬性使讀者不混淆，必須有一位必須變更成吐槽役才行。」 發揮著面不改色的實力，武令夫喀噠的放下便當盒。「正因為現在只能依賴更為專業的研究員針對序列解碼、蛋白質分析製作疫苗，所以我們這產線上負責原料調劑、提升良率、確認劑型放大後產慮是否完善、改良機台使製作流程順暢的人才會這麼悠閒。」

「─悠閒到會想做便當帶來上班的地方吃？」 「悠閒到做了便當帶來吃。」玻璃倒影的男人明知這謊言圓不起而作結。「最近你家裡比較辛苦吧，前輩？」 「現在我們兩人負責的角色交換了嗎？對於不打算結婚也沒考慮生小孩的你來說，『甜蜜的負擔』什麼的，大概就跟笑話一樣。」 如果早上那驚人的記憶只是公司太閒回家睡不著導致起床晃神的錯亂就好了。具體的便當、殘存在舌尖的味覺，女人的形象彷彿灼燒烙印在視網膜的邊緣，至今仍能隱隱看見那腥紅隨脈搏閃爍的鎧甲血邊。她。比起漫無目的的搜尋如同輕小說一樣荒謬冗長的標題內容，不如把名字打進谷歌或Facebook一鍵勝負。 「我去個廁所。」

起身的同時，身後傳來前輩殷切的叮嚀。「比起在前廳，廁所的確是人事管不著的安全邊疆。」 剛剛的神情一定在一瞬有無法忽視的破綻。拉上口罩的鼻梁夾蓋臉，將手機插入口袋的男人拎起了便當的布袋。道不同不相為謀。能彼此看穿念頭到這等地步的兩人，不是朋友才怪。正當繞過大廳服務台的男人經過LCD電視牆時，次則國際新聞的切入字眼角扯住了他的視線。

無視防疫原則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眼，就在那短短的一瞬內，武令夫彷彿從攝影機拍攝的山稜線上，看見了火山灰中閃爍而熟悉的脈動光芒。此時的他仍不知道，還有更多驚恐的不思議即將襲來。

2010/4/1 根據稍早NTSB與國家地理雜誌的聯合公告聲明，一架載有國家地理雜誌贊助與籌組的考古學家團隊的全美航空A320-214型客機在一次短程飛行中，於美國內華達州沙漠進場前因不明原因失去所有動力、在發出求救後失速撞地墜毀並引發大火。 機上共有趕赴參加研討會之研究學者共21人、另有47名乘客與8位機組成員共76人全數罹難，無人生還；同時，機上最新聖經考古重大發現、經以色列政府同意借出用於展示與研究用的所羅門王墓葬亦付之一炬。…[3]

死者以名字字首列位的第一名乘客，就是「阿格尼絲‧拜斯頓[4]」。 男廁靠牆的玻璃窗撒下午後刺眼的日光。究竟是困惑、傷心、震撼或任何情緒，武令夫都讀不清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文字。

[1] 依照故事兩人說話的時間點 (4/2)，「卡介苗接種比例越高，COVID-19確診病例數比例相對越低」的相關文章：Is Global BCG Vaccination Coverage Relevant To The Progression Of SARS-CoV-2 Pandemic? (作者是Mayda Gursel與Ihsan Gursel) 尚未刊登在《醫學假設Medical Hypothesis》上 (4/6才刊登)。 [2] 這是本篇中少數將創作和真實進行重新平衡的案例。實際上斯特龍博利火山是在2019年8月爆發的。 [3] 本篇為訪寫偽造新聞。該偽新聞取材事件源自全美航空1549號班機事故、所羅門王王朝考古部份取自2016年的驢糞鑑定確認王朝存在；但所羅門王的墓葬至今仍未被確認確切位置也尚未被挖掘，如有湊巧雷同，敬請見諒。 [4] 因為女主角的英文名字拼法為Agness Byston，以名字字首排列就會成為A列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