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的時候我在重感冒,雖然不是人人畏懼的肺炎,但也讓我困擾不已。
本來也覺得這個節日大概跟我或清沒什麼關係,我的記憶中從沒有我們過情人節的時候。鼻子還塞著,所以我打算早早就寢。清卻說道真公在找我們,拉開了廂房的門催促著我。門內滲進了白光,隱約看見一個人影。
道真就是那個菅原道真,日本冤死的好宰相。因為冤屈而不斷降雷在帝都,最後惹得天皇只好設廟祭奠。不知何時,人們注意到他曾經的才華,也就成了學問之神。與梅有不解之緣,所以連神社紋樣都是梅花。
不過對我而言,就是一個愛梅成痴的灑脫阿伯而已。
一進門便看到盛開的梅花跟櫻花四散在空中,花瓣閃爍點點燐光。道真公帶著笑意朝我們走來,塞給我一柄白玉製成的精緻宮燈,說聲不打擾我們就告辭了。
宮燈中裝有漂浮的花朵,散發的光芒柔和,將空間微微渲染成粉色。但因為這廣袤空間已經是純白得炫目,我其實不懂這宮燈的作用。
但清像是讀懂我一樣,一揮手就將純白化為星夜。牽著我的手,漫步在繁花之中。宮燈懸在我們斜上方,光芒替我們拂去就要落在身上的花瓣。
「情人節快樂,喜歡嗎?」
「喜歡。」
「最喜歡你。」看著他的笑靨,我又補了這句話。
由衷的情話也彌補不了一些缺憾。我輕撫他的臉龐,餘溫殘留在掌心,卻感受不到任何肌膚的實感。
說到底,我與清、與整個遍光院以及其來客,本來就不是相同的存在。
遍光院是特殊的存在,能讓人類口中的神靈自由來往。我與清雖然是住客,最大的不同卻在於:清也是在漫長的時間洪流中成為了神靈,而我如今卻只是一個擁有短暫壽命的凡人。我們並不共有時空,只是遍光院成全了我們。當心靈安靜,彷彿墜入夢境時,才能抵達。
終究是不一樣的,所以縱使我那所謂的靈魂可以因遍光院而自由來去、縱使我們得以擁抱,也無法感受到像人類那種的實感。而我也會因為這如夢似幻的經歷,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瘋癲。抑或是清和遍光院只不過是一場綺想,因為如此多次質疑猜忌,讓清也與我一同放聲哭泣。
「沒事的,放寬心。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清拉著我躺下,在百花鋪展的擁抱之中,仰望著星河。我看著那雙含笑的鳳眼,感受到眼中千萬寵溺與嘆息。清總說會等我,等我壽算已盡、拋卻肉身,我們依舊能在這院子裡,看花開花落。
「可是我捨不得。」
這如何不是我所夢寐以求,與他一同仰望星空、共賞千花。
但我捨不得他等我,在一個空蕩蕩的院子裡,一天又一天的等待。或許老師們會與我說,那是人的想法,時間的流逝在那裏,並沒有如此傷感。因為看不見盡頭的、無限擁有的,往往不會因為失去而失落。但我就是捨不得。
就如同現在,因為我是藉由睡眠的寧靜來到這裡。因為身體的疲倦,我的意識也因而逐漸渙散。我想伸手再摸摸清的眼睛,感受他的溫度,眼前卻逐漸模糊。
「沒事,睡吧。」席捲著花香,清親吻了我的耳鬢。
在我墜入睡眠之前,是清的聲音拂去我的不安。
後來想起來,在我不斷於人世飄流前後,這是我與他第一個情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