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陽生緣 第二章(四十)

「你沒事吧？」

她聽見千世億輕聲問，然後雙手抵地勉強支起上身，

「抱歉壓住了你，」

「我沒事，公子千萬不要動，你背後有傷。」

「夢蝶姑娘在替我擔心嗎？」

她答不上話。

「呵，抱歉，是我輕薄了，請原諒將死之人其言也失。」

「公子不要勉強說話了，大夫一定能讓公子康復的，還請保存體力。」

千世億卻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我自知傷到哪裡，你們也就別太為難大夫了。」

他微微扯動嘴角勉強露出笑，「能不能，最後聽我說些話？」

夢蝶扶著他，點了點頭，「千公子請說，夢蝶在聽。」

「…你無須擔憂，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黃老及盧管家知曉我的一切吩咐，即使戰亂發生，千宅也不會受到太大影響，你可以在此安心過日子。」

「若想離開也不必害怕，身契我已經燒了，也備好你的良民契，想去哪裡都不會受到刁難。」

「……另外，道觀是你的資產，你可自由動用，千家人決不能左右。咳、咳─」

千世億咳出一口血，顯然傷到了心肺。咳出的血沫順著嘴角流下，染紅了他的衣襟，也染紅了夢蝶前襟的孟竹刺繡。

「千公子無須再說，你的一切安排夢蝶都可以接受，就不必再──」

「我很抱歉，終究連累了你…但也很開心，此生能夠遇見你……」

他喘著氣，瞇起了眼睛，似乎任何一個動作都顯得費力，但他還是想說，

「夢蝶，我真的對你非常的……」

似乎是明白了他要說什麼，夢蝶看向他，望進他的眼底，

「不、不是，我又開始說胡話了……」

他笑了起來，染血的臉龐蒼白的像是映在湖面的月光，在黑夜裡蕩漾著無法捉摸的情感。

「…我們…來世…可否…再見一面……？」

她心底有著某種不明熱燙的感覺，膨脹著，混雜著呼吸進胸裡的血腥味，讓她感覺眼底盈滿酸楚，

「…來世……」淚水盈滿眼眶。

千世億的眼神渙散，已經完全見不著她。

他吐息一般的道歉，「對不住，我又忘了你一心修道…願你今生得道，羽化登仙…我們」

「……來世不見。」

湖上風伯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

山光水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

蓮子已成荷葉老，清露洗，蘋花汀草。

眠沙鷗鷺不回頭，似也恨，人歸早。

似也恨，人歸早──

她聽聞有人在她耳邊低吟，像是隔著水流遠遠傳來糢糢糊糊的音調

不明所以卻感覺心被緊緊擰住，疼的不行。

我們──

來世不見。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臥在一人胸前，混沌的腦袋思索了一陣，才認出眼前人是碧冷泉。

她艱難的發出聲音，「…你……我。」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他與她以額相貼感覺體溫，「還是有點燒。」

她卻微笑，「我……還有承諾…現在…死不了……」

碧冷泉蹙眉，「別說不吉利的話，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有事的。」

「……出獄後我們就把親結了吧。」

「只要你身子好起來，什麼時候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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