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28|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與我同罪》72

沈太太的話不好聽,但它非常點題。
沈伽唯和氣地拍拍她的手,並不與她狡辯。事實黑白分明,他要拿什麼跟她辯。
而男主人如此肆無忌憚,他的妻便也打開天窗說亮話,從心理上和生理上默許了他犯的賤。她是閨秀,知道這種家事再髒爛,也只能留在門背後,她到底丟不起那個人,不可以總是抱著手機跟表哥訴苦。
說實話,巴黎和倫敦離得不遠不近,至多只得前後一個小時的時差,外加兩個半小時的火車車程而已。
她明白打得多了,表哥定然要拋下一切趕過來安撫。可她很怕看到對方那張期待的醜臉,她不懂為什麼年少時會對他說,長大了也要找個像他這樣可靠的男人。
她記得他怔怔的樣子,記得他感動地捉住自己的手,說不用像,他本人就可以親自接盤。
表哥發誓,如果她有這份心,以後但凡他兜裡有什麼好東西都拿來給她,他只對她一個人好。
◆◆◆
那是個暑熱難忍的三伏天,而他的手冰冰涼的,潮潮地讓人不舒服。
…… 表哥,其實我真正喜歡的人是阿城。
阿城怎麼養得起你?
我又不用他養。
可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她沒有我好看,她醜的很哩。
阿城找女朋友又不看臉,他喜歡聽她拉小提琴...... 你會拉小提琴嗎?
不會。
所以說,阿城那樣的男人是不會要你的。可表哥不一樣,我無條件接受你...... 這麼著,假如你讓我親一口,年底的歌詠比賽不管你唱啥,表哥都讓你得獎好不好?
親一口就能得獎?這樣不大公平吧。
我都說了,無條件接受你。公平算個屁,他們愛聽不聽。
…… 那你讓我再想想。
好,你再想想。
那天,表哥雖沒等到心儀的答案,但他依然從校服口袋裡變出棒棒糖來給她吃。
她歡喜地舔著,心裡幽幽地泛起了苦水。那私校的西裝校服英挺朝氣,裡面裹著的人,卻像在鵜鶘灣監獄任職的典獄長。
可是他的黑,他的不公平,還有糖的甜,自始至終都是獨一份的。
從幼年到少年,青年到中年,眼下他就快要變成四十歲的老男人了,照樣會變出棒棒糖來安慰她。
◆◆◆
他在電話裡苦口婆心,說無性婚姻不算罕見,畢竟生存壓力這麼大,就連夜裡在瑪黑區晃蕩的金髮小夥子,也不是說硬就硬的了。她為什麼不嘗試著換個思路,暫時放棄襲擊沈先生的下體,以培養感情為主呢。
「做不成真夫妻,還能做靈魂伴侶。你想想他平時都有些什麼愛好,適當地投其所好。」
「他每天五點就起床,一週工作將近七十個小時,你說他能有什麼愛好。」
「那他不健身,不運動了嗎?難道他是仙人,光喝露水就能保持這個身材。」
「...... 」
沈太太小心籌謀著,熬到二月裡,終於對沈伽唯主動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她說想和他在週五晚上一起打壁球,他倆結婚好歹也大半年了,竟然什麼劇烈運動都沒做過,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沈伽唯聞言,即刻陷入了沉思,他雙手交握在膝頭,兩根拇指不停地繞著打轉。
「伽唯,你就陪陪我吧。又不是讓你去送死。」
「你最近講話是越來越難聽了。」
「那你就說行,還是不行。」
「行。」
沈伽唯十分謙虛地表示,自己手藝生疏,請妻子務必手下留情。
她靠過來,小聲說一回生二回熟,心意最緊要。
沈太太球技精湛,在女校讀書時是預備的一把手。無奈在週五的壁球館裡,她常常找不到故意輸給他的機會,因為這個一米八七的壯漢抽起球來異常凶猛,她要是走神,極有可能會被他抽成殘疾。
很快,這場慘烈的壁球之戰,便在農曆新年後悄然退場了。
◆◆◆
沈太太吊著受傷的膀子回娘家小坐,樓老爺則邊讀報紙邊說,嫁雞隨雞,不妨退而求其次,只要在外頭瞧著伉儷情深就行。
「阿囡,爸爸看你每天上傳的照片,都有很多人點贊。這難道還不夠嗎?」
「不夠。」
「做人莫要貪心。你表哥倒是對你好,可你看看他那張臉。」
她想起了表哥,心尖禁不住一陣發顫。
她豈止是貪心,她簡直是要上房揭瓦了。萬一沈伽唯被逼急了,一氣之下,就地把翹屁股的秘書小林睡了怎麼辦。
於是沈太太便不再鬧了。
她順應時勢蟄伏著,在表哥的鼓勵下又熬進了三月。
沈伽唯那時已經開始成日的不著家,她掰著手指算,他和空姐打照面的次數,比她更多。就連她過生日,他也趕不及回來一起吹蠟燭。
好在他還有心,人不能到,錢總是要砸的。
餐桌旁,她當眾拆開他送的禮物,在朋友的驚呼聲中笑了。
那夜,沈伽唯從吉隆坡飛回來,算上誤點,前後差不多耗了二十個小時才到家。他飢腸轆轆的,打開冰箱就看到了她特意留下的蛋糕。
那上頭夾了張便條,畫著兩個小人,嘴對嘴,親親熱熱的。
◆◆◆
他把便條塞進褲袋裡,獨自一人站在廚房的窗前,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它。屋子裡鴉雀無聲的,只有格窗外皎皎的上弦月陪他。
洗漱完已過午夜,沈伽唯拖著一副行將就木的殘軀爬上床,沾了枕頭就睡過去,沈太太遂見機行事,偷偷取出他換下來的襯衫細聞。
她鼻翼翕張,拼命地聞,依稀品出了狐狸精的騷味。
她坐在地上抱著他的襯衫發呆,她是魔怔了的福爾摩斯,竟然在裡頭聞出一絲姜姑娘的味道。沈先生睡得不省人事,她則自編自導著悲歡離合的大戲,對著那張睡顏默默哭出了鼻涕泡。
沈太太有好奇心,她亦想速速求死。
在熟門熟路地解鎖他的手機後,她決定眼見為實。雖然至今仍破不了他的私密相冊,但她還能閱讀他的通訊記錄。
他曾告誡過,若是知道的多了,她就不能繼續安心地做大少奶奶。
而她拜讀完了罪證,也認為他不算太渣,他對她其實是非常仁慈的。
◆◆◆
原來,那個會畫花兒的狐狸精,已在前天傍晚抵達了佛羅倫斯。她的丈夫思念成災,食不知味,魂也飄得沒了影。縱然在吉隆坡分身乏術,他仍可以忙中偷閒,橫跨日夜與東西關心她的起居。
他拍了自己的晚餐給她,說想看她的午餐。他隔著螢幕陪她一起吃飯,真正做到了天涯共此時。
她說那裡的春天會下暴雨,晚上總是濕漉漉,涼兮兮的。他說南洋的日頭毒,化解方法是在亞羅街的夜市點一碗炒粿條,以毒攻毒。
明面上,他與弟妹之間的對白並不出格。
然而在曖昧的凌晨一點半,他卻打了個時長為十五分鐘的電話給對方。沈太太猜想,她的伽唯那麼寂寞,應該是邊聽聲,邊把手伸到自己褲子裡去了。
她悄悄地將手機放回原位,摸了兩下沈伽唯的短髮。
他低聲嗯著,親暱地往她手心裡拱。她覺得他可能是見著了心肝寶貝,因為他拱著拱著,就用左手蓋住了她的手背。
她被他溫柔地掌握,聽到他輕輕哼了一聲小然。
「小然。」
「...... 」
「小然...... 」
「嗯,我在呢。」
沈伽唯聽了這話,忽而又皺起了眉。
但他終究沒有精力再多思量,他將她的手拉到唇邊按著吻,他欲語還休,呼吸噴在她的皮膚上,彷彿是歎著佳期渺渺不可追。
這裡的夜很長,愁也有很多。
她望著他,湊過去親吻他。沈太太知道,此刻在她懷裡熟睡的沈先生很乖,他緊緊地摟著她的腰,他才不是那個讓她心碎的壞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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