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咖啡館裡的貓老闆03

某年夏天的一個下午，店外傳來鬧哄哄的聲音，一大群孩子們嬉鬧玩耍著。喜歡安靜的一郎忍不住晃了晃腦袋，炎熱的天氣加上噪音，讓牠滿臉愁苦。 佐佐讀著一郎的表情，猜想著一郎心底咕噥的大概是：「暑假開始了，人類的孩子們變身成精力過剩的人形蟬了。」佐佐腦洞大開，逕自坐在一旁笑了出來。

　　叮鈴鈴鈴鈴，玻璃門被輕輕地推開，門上掛著的紅色小金魚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音。有一個小孩緩慢地走了進來，一頭看起來很柔順的黑色短髮，濃濃的眉毛，給人很討喜的印象。 可惜，剛剛外頭那群吵鬧的孩子，讓一郎對人類孩子的看法大打折扣，處於評價相當惡劣的情態中。以偏概全地認為孩子，應該就是吵得不得了，在牠心底就是劣質噪音箱、暑假限定的人形蟬。都是些髒兮兮，沒禮貌又粗魯小鬼頭，喜歡惡作劇還有追著貓咪跑。所以牠好看的貓臉，瞬間更是皺成一團，臉上寫著不歡迎人類孩童入內。 孩子並沒有被一郎的表情嚇退，反而一步一步走近了。佐佐在一旁，手心都冒起冷汗，一郎看起來渾身冒煙著，下一秒可能會發脾氣，也許還準備嚇唬這個小孩，把他趕出咖啡館。

　　在這樣詭譎的氛圍中，孩子毫不畏懼地走向吧檯，發出「依嘿依嘿」吃力的聲音，努力地將小小的身子攀上吧檯旁的高腳椅，一張小臉瞬間貼近接近一郎。接著用稚嫩的嗓音開口問一郎：「你喜歡馬鈴薯嗎？馬鈴薯沙拉。」小孩臉上是非常認真的神情，好像全世界就只有這個問題最重要。小孩的語氣堅決，有著非知道不可的執著。 佐佐右手撐著下巴，左手輕輕攪動著咖啡，像是個正在觀賞一場輕鬆小短劇的觀眾。佐佐覺得今天來得太對了，又占了個好位子，很幸運地可以觀賞這一幕，太有趣了。完全沒有錯過一郎的神色慌張，還有一系列的表情變化。 起先臉色凝重的一郎，卻在孩子貼近的那瞬間，慌亂起來，輕輕地歪頭想著自己是否該做個防禦動作。還在腦袋運轉思考的當下，又冷不防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接著，又仿若要笑出來一般，嘴角輕輕抽動著。佐佐看得目瞪口呆，很少看到一郎一下子，變了那麼多次臉。不過轉念一想，就算是自己現在站在吧檯，若是遇到相同情況，也會這樣反應吧。佐佐把目光放回孩子身上，想像一個小孩為什麼要那麼嚴肅地，問一個不會有正確答案的問題。

　　「嗯……可能喜歡吧，比起昨天晚上的水煮雞肉。」一郎困窘地想著這個問題，這是很重要的問題嗎？還是應該要回答有時候喜歡，有時候不喜歡呢？然後在腦袋裡拼命抽取記憶，想轉回昨天水煮雞肉的口感，與許久沒吃的馬鈴薯鬆鬆軟軟的口感比較著。 忽然間，一郎覺得，在這個莫名的問題裡打轉的自己，被抽離這個世界了，日常瑣事須臾都變得好遙遠，就連外頭火熱的太陽，突然好像變得不那麼令牠昏厥了。

　　「恩，那就太好了，我也很喜歡。」小孩頓時鬆了一大口氣，好似剛剛問出那個問題，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了。表情慢慢地變得非常的柔和，頓時像隻小貓，柔柔軟軟綿綿。咖啡館靜謐悠閒的氛圍在這個時刻又回歸了。一郎對人形蟬和小鬼頭，在內心所設下堅硬的那道門，非常細微地，被敲開了一些。

　　小孩拿到答案後，不再說話，只是晃著白閃閃的牙齒，對著一郎微笑。一郎的貓臉微微一紅，轉頭繼續做自己的事。不自覺地刷洗著馬鈴薯，今天的今日料理確定是馬鈴薯沙拉與馬鈴薯清湯了。不是受誰的點餐，而是隨著自己的心去做，這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地。一郎想要隨心所欲地生活著，這間小小的咖啡館將充滿著牠的氣味，牠的意志，牠的溫柔。

　　小孩坐在吧台上，看著一郎勤快的模樣，默默地想怎麼會有貓咪這麼厲害。馬鈴薯咻咻咻地就削好了，然後刷刷刷地扮著沙拉，那香味讓人食指大動。偷偷地好崇拜好喜歡這隻貓咪唷，懷著這樣的心情在電風扇的微風吹拂之下，睡著了。短短地瀏海輕輕地飛舞起來，臉頰紅通通地，嘴角還帶著彎彎的微笑，一定是做了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