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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大叔
2020-09-08|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算命婆（六）

風吹來還有點微冷，春天的前腳雖然已經踏上，但是冬天的後腳卻還沒有離開。林婆牽著小學三年級的阿和，一步一步踩著階梯，準備登上坐落在市郊山腰上一座廟。
自從阿和出生後，林婆就拼命打聽哪裡有知名的廟宇或師父，然後帶著他由南到北一一遍訪，進行「拜斗」儀式，允許的話，還會搭配進行一天到數天不等的齋戒沐浴，祈求消災延壽。每次科儀結束，林婆就會馬上再幫阿和算一次命，無奈的是「九歲之劫」仍然無法化解。
阿和九歲生日過後沒多久，林婆又打聽到了郊區的一間廟。廟的名字很奇怪，叫「榆麋殿」。
「哪有廟用植物和動物當名字的？」林婆心想。但是已經沒有其他選擇的林婆仍然決定前往試試。
「媽媽，你看，這裡的土都是黑色的耶。」視階梯為無物，不斷跑上跑下的阿和從旁邊的花圃旁抓了一坨全黑的泥土，驚奇的問。
「不要抓泥土！」看見兒子滿手泥土，林婆立刻喝斥。
「喔。」阿和癟著嘴，把捧著的泥土慢慢灑下。
「這個黑色的土很厲害哦。」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階梯下方走來一位中年男子看著飛散的黑土這麼說著。
男子氣色紅潤、精神飽滿，大大深邃的雙眼和高高的顴骨，目測應該是三、四十歲左右，但是整體散發出來的氣勢似乎又再更年長些。
「這些土叫做”黑沃”，很有營養，是我們從很遠的地方運過來，特別拿來種花的哦。」中年男子微笑著對阿和說。
「啊，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這個土這麼珍貴！」林婆趕忙欠身道歉。
「喔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沒有關係的，這些黑沃土本來就該隨風飄散，到它應該到的地方。」男子解釋。「今天被撿起、撒下，然後再被吹到另外一個地方，滋養其他的樹木花草，對它來說也都是一樣的。」接著男子指了指阿和髒兮兮的手：「這雙手只是轉移過程中的容器，沒有對，也沒有錯。」男子停頓了一下：「只是會有些小東西留下來就是了。」說完笑著幫阿和撥掉手上殘留的黑土碎粒。
「不好意思。」林婆轉頭：「阿和你還是要跟人家道歉。」
「對不起。」
「沒關係的。」男子微笑。「你們今天要來參拜是嗎？」
「那個，我們是朋友介紹說這裡可能可以做”拜斗”？」
「”拜斗”？我們從來沒有做過啊。」
「啊？！」
「不過既然來了，不請你們上來坐一下實在說不過去，我先帶你們上去喝杯茶，你再跟我說說為什麼你們想要來做”拜斗”，好嗎？」
走上階梯，視野突然開闊，看見廟宇躺在滿山的蔥鬱中。
三人經過一塊廟埕，通常這個區域都會規劃成停車場或是乾脆作為一片空地，但是這裡的正中央卻種了兩棵精心修剪過的松樹，其餘區域則被分割成好幾塊做成花圃，種了各式各樣的植物花卉和蔬菜，精緻得像是一座小巧的日式庭園。
進了前殿，林婆可以看出這是一間狹長型的三殿式廟宇。說是廟宇，其實除了整體格局、建築物天際線上的脊飾和前殿兩側的兩根巨大且雕刻精美的龍柱外，其餘廟宇常見的元素像是石獅、門神、牆面彩繪、牌匾，甚至理應最顯眼的天宮爐等，通通沒有看見。
男子招呼他們在正殿側邊的休息區坐下。林婆注意到正殿中沒有神像，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祖先牌位，可惜太遠看不清楚上面的文字，只能隱約察覺到它的古老材質。
「來，熱茶，慢慢喝。」男子端來了兩杯茶。
「請問您是這裡的...呃...主委嗎？」林婆思考了一下適當的詞彙。
「主委？」男子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是的，我算是這裡的主委，呵呵。」
林婆這時候才注意到，從登上階梯到進殿以來，竟一個他們以外的香客也沒有。
「我姓韋，韋小寶的韋，叫韋延。」男子開始自我介紹。「我負責榆麋殿的一切大小事務，有的人會叫我韋殿主，你們請叫我韋先生就好。剛才妳說是有朋友介紹妳來做”拜斗”儀式？」
「對。」林婆回答後，先打發了兒子到別處去玩，等到兒子跑遠後才繼續說：「是有一個朋友介紹的，也不是我要做，是我兒子。」
「方便問一下，妳說的朋友是誰嗎？」
「也不能說是我朋友，是我的一個客人，我是在算命的，我只知道他姓李，也沒什麼正當職業，到處賭博的樣子，來找我都是要算賭運。他來了幾次覺得我很準，漸漸就都會來找我算，後來熟了就會聊天，我跟他講了我兒子的狀況，他就建議我來這裡看看。」
「嗯，我了解了。妳剛剛說"妳兒子的狀況"，方便告訴我是什麼嗎？」
於是林婆將自己的算命能力，以及幫兒子算出九歲劫難，需要想辦法化解的事全部告訴了韋先生。
在述說的過程中，韋延始終直雙眼認真傾聽，尤其是講到林婆神準的算命能力時，韋先生似乎感到非常好奇，不時插話詢問細節，甚至要求林婆回想一些過去的情境，反而在講到阿和的劫難時，他的反應就稍微平淡，但是仍露出相信林婆的話的表情。
「妳不是唯一一個擁有這種能力的人。」韋先生沉思了一下後，說出這句話。
看見林婆露出疑惑的表情，韋先生繼續說：「光就我所知，就有四位擁有跟妳一樣，靠觸摸對方的物品來感知對方未來的人，我不知道的可能更多。」
「真的？！」
「對，其中有兩位我認識，不過也已經很久很久沒見了。」
「他們會知道救阿和的辦法嗎？」
「有可能，但老實說，我已經和他們失去聯絡很久了。不過...」韋先生像是需要再考慮一下似的，慢慢地喝了一口茶，然後接著說：「或許這件事妳並不需要別人的協助。」
「什麼意思？」
「其中一位算命師以前曾經跟我說過，一個人的”命"是註定的，就像父母和基因沒得選一樣，但是”運"卻是流轉的，一生中會碰到的機緣巧合、鴻運厄運等，這些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各種能量，雖然無法讓它消失，但是卻可以借助一些外力和代價，把它轉移到別的地方。而妳們算命師們，就是最能夠察覺到這些能量的人，只要進一步找到辦法，把那股能量轉換掉，也許就能解了阿和的劫。」
看到林婆露出看見一絲希望的表情，韋先生卻接著說：「不過，這股能量並不會消失，時間到了它就必須要發生，這意謂著，轉移能量後必須要有一個接收者來承受這個劫。」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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