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沿著山路蜿蜒而上,在一個岔路處彎進一條落葉紛飛的車道,在盡頭的圓環繞了半圈後停下。
林婆緩緩地從計程車上下來,手裡提著一袋山下買好的水果。
這個季節雖然已經沒有盛夏般襖熱,但是提著一袋重物又瘸著一腳的林婆吃力地拾級而上時仍然流了滿頭大汗,需要不時停下來喘口氣。
踏上最後一個階梯後,前方廣闊山坡地上吹來的風迎面而來稍微緩解了疲勞,林婆沒有停下來休息,而是逕直地往過世丈夫的墳墓方向踱去。
墳墓相當氣派,在這座距離市中心不算太遠,有著專業團隊管理甚至不乏過世名人下葬的墓園中也算相當起眼。
在距離墳頭大約20公尺左右,林婆看見一男一女共撐一把陽傘站立在墳旁涼亭的樹下。即使在陰影下也能看見女性的皮膚極白,白得發亮。
「林婆~」是她熟悉的,帶點撒嬌的聲音。
「霓霓啊,有一陣子了。」林婆淡淡地說。
兩人趨前迎接林婆,男的伸手將林婆手上的物品一一接過,霓霓將頭上的洋傘遞到了林婆的頭上。
三個人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林婆和霓霓默契十足又熟練地將水果和所有祭祀物品擺放完畢,彷彿已經分工合作過好幾十次,站立在一旁的男性拿著陽傘輪流在兩人頭上交替撐著,林婆淡淡地說「行了,幫她撐就可以,不然等下你得扛她下山了。」
林婆點了三隻香,遞給兩人一人一支,三人對刻著「顯考高公南哲之墓」的墓碑拜了三拜,男子將三人的香收齊插在碑前的香爐中。
「去那邊等吧。」林婆示意往涼亭走去。
「你們兩個...」林婆淡淡地說:「不會在下面圓環接我啊?」
兩人聽到後楞了一秒鐘,霓霓「噗哧!」笑出聲。
「我們上來涼亭乘涼嘛,哪知道您到底幾點來?」霓霓吐了吐舌回答。
「不好意思!林婆,是因為我提議先上來看看,所以...」在旁的男性慌張地解釋,卻被林婆打斷:「好啦!跟你們開玩笑!霓霓,這傢伙是誰啊,太正經了吧。」
「吼~對啊,他這個人超難相處的,幽默感是零就算了,安靜的時候超安靜,嘮叨起來又比老太婆還囉嗦,不是在說您哦林婆,你知道我的意思啦。」
「妳還是一樣欠打。」林婆斜眼瞪了霓霓。
霓霓一邊笑一邊撒嬌地輕抱林婆,林婆和男子相視一起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
「好了啦,你們來應該是有正事吧。」
「嗯,不好意思林婆,好久沒來看您,一來就是有麻煩事要請您幫忙。」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哪一次你們這些人來找我有好事?」
「啊~~林~~婆~~」
「好了!閉嘴!快說!」看到霓霓又要耍賴,林婆正色阻止,霓霓只好坐定。
「他在李叔那邊工作,三年了,沒有問題,您放心。」霓霓語氣突然正經起來。
「三年?」林婆挑了一下眉,用一種稱讚意味的眼神打量了眼前的男子。雖然不是會讓人看到第一眼就發亮的帥哥,但長得挺好看的,尤其是又長又濃密的眼睫毛,似乎總是透著憂鬱又若有所思的眼神。稍嫌偏瘦但是結實的身材,目視身高大概沒有一百八,但是應該也不遠了,和霓霓兩個人站在一起就是那種會在路上讓人忍不著多看好幾眼的情侶。
「陳...」才說了第一個字,霓霓便打斷了他:「您叫他小陳就好,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霓霓慎重地看了林婆一眼:「您要幫他轉運。」
林婆待在廁所裡已經半小時了。
南哲在單人沙發上喊了第三聲「肚子餓了!」的時候,林婆拿著一根東西走了出來,放到南哲的面前,南哲看見那跟棒子上有一塊方形小窗的區域,中間有兩條紅色的線。
林婆畢業後住進了南哲在市區邊緣地帶租下的一間小套房。林婆沒有考上想讀的學校,索性也就沒有繼續升學,也還沒有做好進入職場的心裡準備,所以每天就這麼無所事事的窩在小套房裡看電視。同居這件事,跟家裡倒也沒有吵過,獨自撫養林婆長大的母親改嫁之後,除了每個月固定給點生活費,連原本兩人同住的小公寓都很少回來,林婆也樂得自由自在。
有時候她會跟著南哲出去跑客戶,他們在咖啡廳談保險,林婆就在另外一桌喝咖啡,看看算命書。偶而會有以前的同學帶著朋友來找林婆算命,她也樂得賺賺外快。漸漸的,從每個月會有兩、三個算命的活,變成了幾乎天天都有,甚至到了週末時,林婆會待在咖啡廳從早算到晚。
「這個東西準嗎?」南哲的第一句話。
「說明書上寫準確率97%以上。」
「要不要去看醫生確定一下?」
林婆將驗孕棒往桌上一丟,坐到床邊。「我驗了兩根。」
南哲拿起驗孕棒前後左右看了一遍,再放回桌上,沈默,起身走進廁所。
林婆往後躺到床上看著天花板。完全沒料到。雖然幫人算過了無數次的命,算了好朋友一生的運勢、算了媽媽最近的運氣、算了陌生人的感情發展,但就是算不出自己的命。聽人說,算命師不能算自己的命,算出來會折壽,或許每次算自己的命的時候都會頭暈想吐看不出結果是一件好事,但是當自己的生命毫無預警地碰到這種大事的時候,卻又懊惱為什麼自己算不出。
不對!她當然幫南哲算過命,他的命格並不是一個會早婚的人!
林婆倏地從床上彈坐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滴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