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08|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趕路

#禾鷺鷥夜話
知道這世上的確有人值得被一輩子懷念,再悲傷的事都能化作兩半,一半是痛苦,一半是恆常悠遠的愛。
愛能跨渡冥河,接引幽冥,每年這個時節,他總要趕路。
前方其實沒有路可以走,他在世間的路早已走完,能做的便只有回頭,像是倒帶,溫故卻無能知新,沒有可以改變的未來。
然而,所有曾經發生過的時光都寄存在浩瀚無垠的星流裡,隨時可以提取重看,無數次無數次,只要他願意等候,等候有人仍然願意叫喚他的名字,他就有勇氣再一次經歷撕心裂骨的別離,細節無可迴避,笑語酸言都在靈魂的耳邊,並非夢境破碎的片段,而是生命的全貌,那些以為遺忘的以為不經意中失去的,珍視寶愛與棄避嫌毀的每一刻全都鎖藏在那裡,宇宙最堅實的庫房,記憶的核心,一切他以為終該消散的恆常永在,這裡,生是詛咒,死是賜福,每次回看都在生死之間,徒然而不得不的自縛,他甘願。
因為她仍記得,他便千里跋涉。從森寒黑遠的渺渺濛濛水域甦醒,撿拾光,撿拾影,撿拾殘餘的人間的惦掛,讓碎裂如沙塵輻散於幽冥淵底的意識緩緩聚攏、交纏,結成一個螢藍色的晶體,像一隻深海的磷蝦,也像軟身無骨的透明水母。
一伸一縮一彈一跳,小藍蝦在心識的薄流浪晃翻沖,偶有聒噪的世間投擲而來的餌團渲染穿透不了的黑污,雜亂的水草勾掛痕痕癢癢的憤恨,餘想的孽,永遠來不及的遺憾暖暖的,卻再也熱不了心;偶有包覆周身的清亮如星如月,光芒凍止了移動,無法前行,無有指引。他停泊於此,方向是不存在的,他感受得到的僅僅是水的深邃之間斷斷續續的餘音,在遠方。
越來越近,突然一陣嗩吶聲在夜裡響成鋪天蓋地的網,一網一網往水面拋,捕撈起無法數計,剛自夢域底層解凍,尚待回鮮的小小點點的碎藍光。
他也在大網中,浮浮沉沉,飄飄渺渺,無盡意,無盡藏,無可居之所,無可抵之境,無......啊,有個名字在念裡,啪!電光石火剎那間,無形漸漸現了形,一燈照冥,所在都在,山稜河岸高樓與人煙,虛空變形有界,蜿蜒長河的水燈,一盞盞亮起,他的魂苗總算被召回,收在一朵安安靜靜的蓮花裡。
艱難的回返,他只想再看一眼,這世界的安好。
那一晚,她夢見他說了好多的話,二十八歲的容顏,俊俏的青春,不曾結束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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