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26|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走入魏晉撞到慣老闆:《世說》打工甘苦談

不知道你有沒有認識的朋友,他的老闆是上廁所要十幾個員工服侍、出門會叫員工邊走邊唱「葬禮金曲一百首」、懲罰員工就讓他在自家豪宅的後花園迷路到差點餓死的那種?
如果有,請不要猶豫,馬上關掉這篇文章,立刻幫你的朋友撥打1955。
《世說新語》裡面有一個重要的群體、支撐起全書中獨屬亂世的殺伐果決與風流,但我們往往對他們沒有什麼印象。這個群體就是剛剛提到的這些「朋友們」。或者可以稱之為,「慣老闆的員工們」。
不要誤會,我不是針對前面提到上廁所的石崇、聽輓歌的袁崧或是處罰人的王愷。
我是指,在《世說新語》裡的各位,都是慣老闆。
(圖片來自網路)
(圖片來自網路)
上房揭瓦小能手:王徽之
比如大家最熟悉的老朋友王徽之,曾經帶著僕人闖民房、吩咐僕人偷過床,種種輝煌事蹟不勝枚舉,而其中最為人所熟知的,大概是我們大部分的人都曾有幸在國文課本裡參與的一夜「風流」。
沒錯,就是他大半夜想要去拜訪朋友的那個晚上。
話說僕人頂著風雪划了一夜的船,好不容易清晨靠了岸,只見這位公子慢悠悠地到人家家門口晃了一圈,又回船上吩咐僕人啟程回家。
僕人:????
僕人:我不用休息的嗎?
於是他用委婉一點的方式表達:「老闆,您不進去一下嗎?」
只見老闆抬起弧度優美的下頷:「乘興而來,興盡而返。」
僕人心裡有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但他能怎麼辦呢?他只能回身拿起船槳又默默地划回去。冷嗎?冷就對了,溫暖是留給坐得起小船的人的。累嗎?累就對了,舒服是留給老闆的。
同樣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每住一個地方,就叫僕人種上竹子。
僕人表示:「我們不是只有暫時住一下嗎?」
於是王徽之可能唱了一首歌,或是只是亂叫了一下(原文稱:吟嘯良久),然後指著竹子說:「但我不能一天沒有它呀!」
僕人的表情有點扭曲,這個心情大概就好比去住個飯店,老闆要求你扛著他的頂級席X思床墊隨行,理由是他睡不慣別的床一樣。
千言萬語最後凝結成了幾個字:啊,草泥馬。
(圖片來自網路)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火場:王獻之
相較於王徽之,他的弟弟王獻之比較不那麼折騰,但也未必是個好老闆。
有一天,兄弟兩人在屋裡坐著,突然失火了。王徽之雖然平時行為舉止特異,但相當有火場求生意識,不穿鞋子立刻跑出了屋子。
反觀王獻之,他慢慢地抬起頭,目送著哥哥的背影,沒有跟著跑。
火焰迅速地包圍了他,在他的側臉上映出一片豔色。就在大家以為他終於要逃跑的時候,王獻之緩緩地抬起了手。
「來人,扶我。」
僕人能怎麼辦?他就知道老闆還沒有逃生他是不能逃的,就像老闆還沒回家員工不能下班一樣。
但僕人不能怎麼辦,他也不能抓著老闆的肩膀搖晃說:「你不覺得自己走比較快嗎?」唯有牙一咬衝進了那片火海中。
火中的王獻之款款走來,仙袂乍飄,欲止仍行,彷若好萊塢大片一般,把一片火海拋諸背後不曾回頭,簡而言之一個字,帥。
(如果忽略掉旁邊的僕人已經被燒掉了半條眉毛的話)
(圖片來自網路)
「你們想害我,我感應到了」:曹操
著明思想家沃茲基就曾經說過:「智商高又不善良的老闆,才是最可怕的。」
曹·日常覺得總有刁民想害本丞相·操,決定把這種危險的念頭掐斷在萌芽之中,於是他告訴大家:「你們不要想害老闆我呀,我都有心電感應的!」
當然,沒有人相信。
於是曹操就把他的隨從(姑且稱呼他為小甲吧)叫了過來,親親暱暱地拍著他的手說道:
「哎呀小甲呀,老闆我最近很苦惱啊,大家都不相信我怎麼辦?」
小甲想吐嘈,但小甲不說。同時他又因為被老闆抓著手而心情激動,在思索了一陣之後,小心翼翼地開口:「不然老闆您試一次看看?」
曹操滿意地一拍手:「太好了!我正有此意。但是現在沒有人想害我怎麼辦?」
他的眼神往小甲身上一溜。「不然你幫我這個忙,就演一下戲,只要你無論如何不要說出是我讓你演的,事成之後,老闆保證你升職加薪,怎麼樣?」
小甲想了想,覺得有點小激動。
於是當曹操在他面前使出超級尷尬的演技「西子捧心」並表示「有人要害我!我感應到了!」的時候,小甲義不容辭地從懷中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刀跳了出來:「對,就是我,我想害丞相很久了!」
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小甲被處死了,始終沒有等到曹丞相允諾他的富貴榮華。
曹操:「聽起來我好像是個人渣。」
自信點,把「好像」去掉。
(圖片來自網路)
怎麼可以沒吃過烤肉:顧榮
不過也不是所有《世說新語》的老闆都那麼糟糕,顧榮有一次參加宴會的時候,看到上菜的僕人好像很想吃盤子裡的烤肉,所以就把自己的那一份給他吃了。
同座的人譏笑他的行為,顧榮只是微微一笑道:「怎麼可以讓人家整天端著烤肉卻不知道肉味呢?」
(這邊強烈建議顧老闆開一家房地產公司,我一定去應徵,興許哪一天他也會微微一笑對我說:「怎麼可以讓你整天賣信義區的房子,自己卻沒有一棟呢?」)
後來遭遇戰亂,每次遇到危急的情況,總有一個人在他身旁保護他。
顧榮感動得無以復加,抓著他的手淚眼汪汪地問:「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這個人微微一笑,笑容裡依稀還帶有當年烤肉的香味:「老闆,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夏乙荷嗎?」
(圖片來自網路)
說了這麼多,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這些僕人的共同特點?
他們都沒有名字。
「小甲」不叫「小甲」,「夏乙荷」也不叫「夏乙荷」,沃茲基也不過是「我自己」的諧音而已(哦不對,這個沒有)。
不只沒有名字,有時候,我們甚至不會注意到他們的身影。當王徽之興盡而返時、當王獻之從火場走出來時,這些小人物在故事裡彷彿隱形了一般。
我們揣度著主角的動作與心緒,體會他們的風流與殺伐,卻很少猜測這些暗處影影綽綽的小人物們,在聚光燈之外想著的是什麼。
可是他們的悲喜,才是最真實、最貼近我們、也應該是最能使我們感同身受的情緒,不是嗎?
在王徽之的宅子裡剛種完竹子的僕人,抬頭看看竹葉間灑落的陽光。
今晚可以喝竹筍湯了。
其實人生也不過如此,活著,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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