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16|閱讀時間 ‧ 約 19 分鐘

以愛相逢_第一章@艾莉

    元初 長樂縣
    國破山河在。
    在異族統治下,處在長江以南背山處的長樂縣仍有著不尋常的繁榮。
    此地有這般小偏安景象,是由於縣內有個大地主。那大地主姓趙名佟,勉強與前朝有點關係,早期又經商致富,收地買田,定居於此安享晚年。
    國是破了,但他沒有復國大志,這等大事與他無干,他只想好好過日子。是以他出不少錢財白米,買通了元官,好讓自家能安穩過活。
    趙佟並非樂善好施之輩,只是在他「自掃門前雪」的好處下,比起他地苛政虐民,長樂縣倒是顯得安祥和樂,吸引了不少流民移居至此。
    但這幾日來,除了流民,更多了些練家子湧入,使得長樂縣各客棧人滿為患,熱鬧非常。
    「郝大哥,你也來了?」突然客棧裡一人站起身,對進店的漢子拱手致意。
    「喲〜〜是柳大哥!這般巧。」被叫郝大哥的人回禮。
    兩人寒暄一陣,隨即一道落坐,跟著吆喝店小二送菜打酒,像是十分熟稔。
    「郝大哥,敢情你也是為了趙家的事來著?」
    「沒錯。趙家這事嚴重得很,趙老爺子可著急呢。」
    「趙家當然著急,女兒不見了哪還得了,那徐家等著下個月迎娶新娘入門,自然也是亂了方寸。」
    「嘿嘿……趙家著急是真,但徐家嘛……只怕是裝模作樣。」
    「此話怎講?」
    「嘿嘿,那趙家小姐是給誰挾持的,柳大哥可知?」
    「咦?郝大哥比我晚到,消息倒比我靈通?那可奇了!」
    「嘿嘿。」姓郝的乾笑兩聲,壓低聲音又道:「你可知趙家小姐怎麼不見了?」
    「這倒要請問郝大哥了。」
    姓郝的眼望四周,熱鬧的客棧裡大多是一家大小笑鬧用餐的,也有幾個壯漢低聲交談著。只有左右兩處是一人佔一桌。那兩人都是年輕人,一個青布儒衫書生模樣,另一個身著莊稼漢的粗布褲裝,頭戴布帽,顯然都是尋常人家。
    「我一個遠房親戚在趙家當二管家,」姓郝的低聲說道。「他告訴我,趙家小姐是被雲恨天挾持的。」
    「喪、喪膽者雲恨天……?」
    「噓,小聲點。」
    這已是亡羊補牢,鄰近兩桌那二人聽到這名字,都是一怔,尋聲望向姓柳的,跟著又避嫌似的收回視線,裝作沒聽到。
    「郝大哥……這、這雲恨天可、可不是好惹的啊。」姓柳的連忙壓低聲音。
    「就是。這土匪頭子橫行三十餘年,有時作惡搶官兵、民宅,有時又大發慈悲發糧救濟災民,行事詭異,不!簡直亂七八糟、令人難以揣測。」
    「是。我聽人說他是這樣的。」
    「沒錯。」
    「只是……呃、這個,他為何挾持趙家小姐?」
    「嗯。」姓郝的舉杯潤喉一番,又道:「我親戚說,雲恨天劫走了趙家小姐,留了一封信,那趙老爺看了,當場昏了過去。」
    「那信上說些什麼?」
    想不到姓郝的倒有準備,聽對方問了,隨即由袖袋取出一張紙。
    姓柳的接過紙,像是驚愕過度傻了,竟然低聲唸起信中內容:
    「趙老爺子:
    聽聞府上富甲天下、財厚四方,敝人及弟兄們餓肚月餘,想借點銀子使使。眼下無珍寶可貸,只好借令千金一用。還盼你月內備妥黃金萬兩來贖,否則……嘿嘿……後果自行想像。
    喪膽者雲恨天」
    姓柳的看完信,不禁呆楞,再瞧瞧信片刻,才道:「呃、這個,郝大哥,雲恨天大名鼎鼎,想不到……想不到字跡這麼……不怎麼樣……」
    簡直是難看歪斜幾不可辨,只是他怕了喪膽者,不敢亂評。
    「那不是他寫的,是我親戚謄寫給我看的。」
    「原來如此。」
    「所以你說……趙家小姐既被擄了去……嘿嘿,還能清清白白回來麼?」
    「啊!難怪你說……徐家……嘿……」
    「就是。趙家不能不贖,但怎麼贖又沒頭緒,只好請一些認識的朋友來想想辦法。」
    「也是。上哪去贖人都不知道……我聽說喪膽者可是狡兔三窟,他的土匪窩到處都有,手下也是一個比一個凶悍……」
    「嗯。所以趙老爺說……」講到此,姓郝的又壓低聲音。「若有人能替他救回女兒,賞金千兩。」
    「喔〜〜原來如此……唉!我只聽說趙家有事請人相幫,倒不知細節是這般。」
    姓柳的不禁嘆著,不知是不是自己名聲不夠響亮,所以沒接到幫忙的帖子,只能在客棧瞎打聽。
    「柳大哥,你我三年前一戰,可說是不打不相識,今日這事不好解決,人多好辦事,我們一道救人,你說可好?」
    「咦?這個自然好,當然、當然。」
    「不過眼下有個難題,你說我們到哪去找雲恨天?」姓郝的突然皺起眉頭。
    「這事不要緊,我們多打聽打聽,雲恨天這麼大一個人,總不會找不著的。」想著得分賞金,姓柳的開始眉開眼笑。
    「也是……」
    兩人呆想片刻,又開始說起江湖軼事,說到有趣的奇聞,酒酣耳熱之際,聲音越提越高,鄰桌二人見他們再也沒提起趙家與雲恨天,便一前一後出了客棧。
    裘樂走出客棧後,仍在思量鄰桌那二人的談話。
    師父叫他下山找人,他一路東行尋來,不料竟在此獲知這樣的訊息。只可惜,這仍不能解答他的難題,正如那二人一般,雲恨天行蹤不明,要找到他可不容易。
    逕自思量間,有人拉住他的衣衫,他回神望對方,是個滿身髒污的小男孩。
    總是這般啊!他愛笑,常常有人向他問路討捨。
    「什麼事?」裘樂笑問小孩子。
    「你是為了趙家而來的?」小孩子也笑,烏漆抹黑的臉露出白牙。
    「你怎麼這樣問?」裘樂反問道。
    「我見你在客店裡聽那兩個呆子說話,聽得出神啦!」
    「也是。」裘樂微笑。「我聽著有趣,便一直偷聽,倒被你發現了。」
    小孩子笑得開心。「我是小泥鰍,你呢?」
    「在下裘樂。幸會。」裘樂有禮的拱手說著。
    「幸會、幸會。」小泥鰍有樣學樣。「我跟你說,我有地圖,可以找到雲恨天,你要不要買?」
    裘樂一愣,跟著不禁好笑。想不到眾人尋雲恨天不著,這小孩居然有門道?雖是不信,但他還是帶笑拍拍小泥鰍的頭,跟著又取出碎銀。
    「地圖麼,此刻裘某用不著。你我有緣相識,讓裘某請你吃頓飽如何?」
    裘樂見小泥鰍身子極瘦,想著世道不好,這孩子必是孤苦,又看他一臉機靈,猜測他賣假圖兜售是為了求生,雖然沒想買地圖,也不忍見他餓肚子。
    小泥鰍笑嘻嘻,接過碎銀遞上地圖,裘樂好笑接過,細瞧地圖。只見地圖簡陋之至,上頭只畫了一座山名「鬼吼山」,前方一片林叫「鬼叫林」,無方位標示,也沒其他知名地點相佐,名副其實鬼地圖一幅。
    他微微一笑,才道:「小泥鰍,我下山不久,這些地方我都不知,只怕是用不著,你先收回去,若是有人需要,你再賣給人家吧!」
    「這樣啊!」小泥鰍也不客氣,收回地圖,又對他笑。「裘樂大哥,你真是好人呢。」嘻!居然連錢也不討回。
    「謝謝你的誇獎,要我帶你進店裡用飯嗎?」裘樂怕店裡人見孩子一身髒,認定沒錢吃飯會趕,於是提議問著。
    「那倒是不用。」小泥鰍還是滿臉笑。「裘樂大哥,幸會了。」
    裘樂不趕時間,倒是小鬼頭挺急似的,明擺著告辭模樣,他只好微微一笑,點個頭,轉身踏步打算前往下榻的客店。
    他到長樂縣兩天了,這兩日來他到處走著,打探雲恨天的消息,今日收穫不算大,但也夠了,才想晚上到趙家一探,看看是否有進一步訊息,又聽到小泥鰍在拉人問話——
    「這位大哥,你趕時間嗎?」
    小鬼頭倒是有趣,裘樂好笑想著,忍不住想瞧他的行徑,是以定足轉身探看。
    小泥鰍背對著他,正拉著一人的衣袖問著。那人是先前客店裡隔桌的,一身粗布衣裳,雖是儉樸,卻是乾淨得緊。原先僅瞧見那人的側臉,現在正面打量,才發現布帽下白淨的臉十分好看,只是左頰上有條細長的疤痕,可惜了。
    「還好。有事麼?」那人聲音清清亮亮,煞是好聽。
    「你是為了趙家而來的?」
    「你又知道了?」那人揚眉,露出淺淺的笑意。
    「我見你在客店裡聽那兩個呆子說話,聽得出神啦!」
    裘樂聽小泥鰍連說詞都不變,不禁莞爾。
    「原來你偷看我偷聽啊。」那人微笑道。
    聽見小泥鰍的笑聲,裘樂也不禁微笑,想著小泥鰍倒是好運,都遇到好人呢。
    「我是小泥鰍,你呢?」
    那人遲疑一陣,才又笑道:「我是東泠。」
    「幸會、幸會。」小泥鰍打起剛學會的手勢,又笑問:「東泠大哥,我有地圖,可以找到雲恨天,你要不要買?」
    那位叫東泠的一愣,眉頭蹙得明顯至極,一會兒才恢復笑容,問道:「你有地圖?要賣多少?」
    「一兩銀子。」小泥鰍比著手勢。
    東泠笑著由袖中取出銀子,從笑嘻嘻的小泥鰍手上接過地圖,瞥了一眼,神色乍變又很快隱去,跟著笑道:「這地圖只怕沒人看得懂呢。你收好了,別再亂賣了,不是人人都會原諒你呢。」說得像是怕他亂耍人會被揍似的。
    小泥鰍才興高采烈的收好銀子,聽到對方這樣說,不禁一愣,呆呆接過對方還回的地圖,滿臉不解。
    「來〜〜」東泠又取出一兩銀子交給他。「好好收著,現在局面不好壞人多,要小心點,知道麼?」
    小泥鰍眨眨眼,傻子似的接過錢和地圖,東泠拍拍他,跟著轉身走了。
    見東泠往另一個方向步開,裘樂趕緊步至小泥鰍身畔。小泥鰍還在失神,於是裘樂輕拍他的臉。
    「小泥鰍,我改變心意了,給你二兩銀子買下地圖可好?」
    裘樂主要是因為瞧見那個叫東泠的神色,若是地圖有假,怎麼神色會變?想必有玄機。又想到客店裡聽見雲恨天三字時,東泠也是一怔,想來是知道什麼,但對方有意隱瞞,也不知貿然上前問妥不妥當,是以想先買下地圖研究研究。
    「喔。」小泥鰍雖疑惑,仍是取圖換錢。「裘樂大哥,你不是用不著?」
    「突然有些興趣了。」裘樂微笑,接過圖放好。
    「喔。」小泥鰍滿意點頭。「這樣挺好。」騙人是出於無奈,對方真拿了,倒是好事。
    裘樂拍他頭,正打算請客回報,只是抬眼就見先前那郝柳二人杵在客店門口,瞪大眼瞧他。
    「郝大哥,我似乎聽到這小鬼頭有地圖賣。」
    「柳大哥,你沒聽錯。還是有關雲恨天的。」
    裘樂才想說什麼,沒料到這兩個大老粗居然拔刀的拔刀、抽劍的抽劍,竟是擺明要搶。
    裘樂初下山不久,兼以行事低調,包袱配劍都留在客棧,猛然見刀劍砍向自己,不禁一怔,閃身避過,又見那大刀揮向小泥鰍,連忙揚臂拉起他,輕巧將他送到兩步遠外。
    「兩位大哥,不知在下哪裡失禮了?」裘樂拱手問著。他歷練不多,禮數倒是不缺。
    「沒失禮,只是大爺我要搶地圖。」姓郝的喝一聲,又揮刀砍來。
    呃、世人都這般惡嗎?裘樂一愣,避過那揮砍,想不到對方不死心,還兩人夾攻。裘樂人如其名,不好動怒,只是連番閃著,其中一人見砍他不中,竟然去抓小泥鰍了。
    「小鬼!說!還有圖沒有?」姓郝的喝著,跨大步揮刀抵在小脖子上。
    裘樂避過姓柳的刺來的一劍,轉身輕躍要救小泥鰍,這時「啪」一聲,一顆小石打在姓郝的手腕,提刀的手一下軟了,大刀頓時落地,發出好大一聲「鏘〜〜」。
    裘樂瞥眼,瞧見東泠在不遠處站著,來不及細想那石子是不是對方所發,見姓柳的又提劍砍來,只好抱起小泥鰍急奔。
    「小兄弟!謝啦!我們還是快走些!他們很兇惡!」裘樂一邊奔,一邊對東泠喊道。
    跑著的同時才發現打鬥吸引了不少行人,行人驚愕呆楞,但那東泠只是淺笑著,並未跟進。
    他回頭見郝柳二人又來追,心一急,只好拉住東泠的手跑,東泠先是楞了,直到身子被拖著跟,好笑地跑起來。
    「你怎麼知道是我丟石頭?」東泠問著,聲音裡有笑意。
    「你不是丟石頭。只怕是彈指神技呢!」那樣的小石有那樣的力道,裘樂還看得出。「路人都在呆,只有你在笑,不是你是誰?」又解釋著。
    「原來你也不是太呆。」東泠好笑回著。
    呆?說我?裘樂一愣。
    「地圖像鬼圖就罷了,虧你還喜孜孜的買了。買就買,還沒注意後頭有人虎視眈眈,不是呆是什麼?」東泠笑著說明。
    啊!果然是豬腦袋,怎麼這般不小心?裘樂好笑想著,瞥眼見胸前的小泥鰍笑得賊,不禁又是莞爾。
    「小兄弟,你怎知地圖是假的?」裘樂不願責怪小孩子,趁機問分明。
    東泠但笑不語,回望後方跟著停步,害裘樂拉人不得,只能跟著停下。他楞楞轉頭,才發現奔了一陣,早將那二人遠遠甩開了。
    裘樂鬆了口氣,放開拉人的手,又將小泥鰍卸下,垂眼見小泥鰍一身髒染上自己的衣裳,只覺得好笑,一邊拍乾淨,一邊好奇問著:
    「小泥鰍,敢問你先前是在土堆裡打滾一陣?」否則怎麼滿身污泥?
    小泥鰍還是笑嘻嘻。「不是打滾,是我挖坑埋屍,弄了整整一天來不及洗呢。」
    「挖坑埋屍?」裘樂瞪大眼,抬眼見東泠,對方也是皺眉。
    「是啊,我在城外發現一個死了的土匪,他既然死了,銀兩也用不著了,所以我就拿錢取寶。拿了人家的東西,總不好意思讓他死了沒人埋吧。」
    裘樂還是瞪大眼。他年幼上山拜師十六年,幾近半隱居,下山遊走後,雖知在元人統治下百姓日子苦,但搶死人錢的事倒沒聽過見過,況且對方還是小孩,更好笑的是搶死人錢還埋屍報答,也真是有趣。
    「嗯,所以你的地圖是從死土匪身上拿的了?」裘樂好笑問道。
    「是啊,」小泥鰍猛點頭。「我聽大家都在講雲恨天,地圖上又是三個字三個字的,我猜那可能是土匪頭子的地圖。」所以就賣圖換錢了。後頭這一句也不需小泥鰍說明了。
    不識字啊!但腦子倒是聰明。裘樂拍著小泥鰍的腦袋想著。
    「你怎知那死人是土匪?」東泠忽問。
    裘樂聞言,抬眼望東泠,只見對方面無表情,不似先前可親。
    小泥鰍倒是笑著答了:「我先前在他處見過土匪搶劫,那死人臉上有碗大的疤,藍色腰帶打三個結,人家說那是最兇惡的土匪的標記。」
    小泥鰍小小年紀倒是見多識廣,讓裘樂自嘆不如,又將視線投至東泠,對方只是輕輕點頭。
    小泥鰍還在得意,東泠卻是微笑,舉手行禮說著:「東某還有要事,少陪了。」
    剩下二人只好連忙回禮,東泠接過回應,頷首致意後便轉身走了。
    裘樂瞧著東泠遠去的身影,不自主想著,對方也高,只是骨架極小,看來十分瘦弱,雖是言談舉止有些奇特,但也不失為一個好人,可惜沒緣進一步結識。
    恍神間,又是小泥鰍拉他衣襟。
    「怎麼了?小泥鰍?」裘樂笑問。
    「裘樂大哥,你是不是要去救人換賞金?」小泥鰍笑嘻嘻問。先前見裘樂避刀擋劍,身手應該比另外兩個呆子了得,勝算應該大得多,他自然也想跟著分賞。
    「啊?」裘樂一愣。
    「或者你是要救趙家小姐搶美人?」小泥鰍瞪眼。據聞趙家小姐可美了,但美人不干他小泥鰍的事,黃金比較重要。
    「什麼?」裘樂這時倒是笑了。
    「要不你買地圖做什麼?」小泥鰍疑惑了。
    「我要地圖是想研究研究。」裘樂笑道。「你也聽東泠說了,地圖是假的。」
    小泥鰍一愣,跟著又骨碌碌轉眼珠。「或許地圖是真的也說不定,東泠大哥又怎知地圖是假的,他又不是土匪。」
    嗯。此話倒是有理。裘樂想起東泠沒回答他的問話,又開始思量起來。
    「你跟著我做什麼?」
    裘樂牽馬走出客棧,走了半刻鐘,見小泥鰍直跟著自己,不禁問道。
    「我怕那兩個呆子見了我要殺,當然要跟著你。」小男孩笑嘻嘻道。
    裘樂微笑。「不是吧?你是猜我要去找雲恨天,想跟著吧!」
    嘻!「也差不多啦!」小泥鰍雙臂向後交握扶著頭回著。
    裘樂還是笑,見小泥鰍還是一身髒,不禁又是好笑。
    昨日和東泠別過,小泥鰍仍是跟著裘樂。裘樂見對方餓了髒了,帶回客店梳洗請客,又到店鋪買了孩童衣衫給他換穿。小泥鰍喜形於色,像是找到大恩人似的,對他又笑又謝,跟著又鼓吹他去救人換賞金,像是已經計畫好怎麼對分似的。
    裘樂只笑不答,小泥鰍倒是聰明,後來就不問了,到了晚上便告辭離去,也恰好讓裘樂有機會去夜探趙府。
    只是這一探,除了看到慌亂的趙家人,及一些練家子說著計謀辦法,卻是什麼也沒有。
    今日才打算前往據聞的強盜山寨探看,想不到小泥鰍又出現啦!
    「裘樂大哥要出城啊,往東行是吧?」小泥鰍見裘樂不答,又問。
    「是啊。」裘樂微笑應了。東行五日遠外,就是山寨呢。
    「我順路,一起走可以吧!」小泥鰍姿勢不變,像是胸有成足似的。
    裘樂笑著才想婉拒,轉念一想,小泥鰍聰明伶俐,倒是好伴,當下點頭。
    「一道走沒問題,可別再叫我裘樂大哥了,很生疏呢。」
    「好哇!」小泥鰍咧嘴一笑。「叫裘大哥……要不叫師父好不好?」
    「咦?」
    「裘大哥,」小泥鰍指著馬背上懸掛的劍。「你會武功吧,收我為徒好不好?」
    裘樂笑出聲,拍拍小泥鰍的頭,將他抱上馬,自己在旁步著。
    「小泥鰍啊,你很聰明也很可愛,可是我能不能收徒,得先問過我師父呢。」
    「喔。原來如此。」小泥鰍失望極了,眼珠子一轉,跟著又笑道:「那祖師爺在哪?我們先去問他好不好?」
    裘樂一愣,才想到這小鬼已打定主意,倒是挺奸詐的嘛。
    「我師父在更遠的地方,得西行一個月呢。我暫且先做你另一種師父,教你讀書識字可好?」
    小泥鰍馬上變臉,連忙搖手。「不要不要!讀書太難,我不要!」
    「你不要?」裘樂笑應,又道:「可是萬一我師父讓我收徒弟,學武功要背口訣看劍譜,不識字的弟子我可不要。」
    「啊?」小泥鰍一愣,連忙又變回笑臉。「那我要我要!」
    裘樂又笑了一陣,才拍了他的頭。「你可也機靈啊。」
    「是啊,我是小泥鰍,滑溜機靈。」小泥鰍忙道,像是裘樂收他為徒絕對不會後悔似的。
    裘樂只是笑,帶著他出城,一邊問著小泥鰍的來歷。
    亂世多孤兒。原來小泥鰍從小就沒爹沒娘,是村里一個老人養大的。只是他三歲那年,老人生病過世,自此小泥鰍東混西晃,哪裡有人濟糧就哪裡去,要不就用乞用搶,滑溜機靈倒是其來有自。
    原來小泥鰍八歲了,裘樂打量他身形,十分瘦小,看來頂多五六歲,唉!也真難為他了。
    這麼走走談談,東行至城外三里後,小泥鰍忽道:「師父,有人跟著我們呢。」
    「嗯。」裘樂點頭,先前瞥眼就見著了,駿偉白馬上瘦長的身子。「是東泠。」
    「怎麼東泠大哥跟著我們?」小泥鰍疑惑。「要跟著我們,怎麼不上前招呼一聲?」
    「我不知道呢。」裘樂也是疑惑。
    他曾回首點頭,但對方只是回應一點,並不上前,持續跟在半里外,很怪。
    「是不是他見師父人好,也想一道作伴,去找雲恨天呢?」小泥鰍逕自猜測。
    「嗯。」裘樂笑著點頭。「小泥鰍你真聰明。」
    「是啊。」小泥鰍張口笑。「或許東泠大哥不好意思,要不我們等用中飯時,招呼他一道好了。」
    「嗯。」裘樂又點頭。他現在覺得,小泥鰍古靈精怪,滿腦子好主意,自己有他為伴,倒是福氣了。
    只不過小泥鰍的好算盤打錯了。
    東泠只是跟著,像是同路,但不打算與他們有牽扯。無論他們怎麼招呼,東泠僅是笑笑回應,這般而已。
    他們停東泠就停,他們用飯吃乾糧東泠也跟著慰勞五臟廟。小泥鰍本來好心想著要招呼對方一道,遠遠見東泠吃肉包還享用水果,瞪著自己的饅頭,不禁直流口水,覺得自己似乎拜錯師父跟錯人了。
    裘樂看出小泥鰍心思,只是笑著敲他一記響頭。
    一路行走,一直跟到傍晚用飯後,東泠才蹬足躍馬經過他們身旁,點個頭附上笑,跟著一溜煙遠去。
    「師父!東泠大哥的馬跑得很快呢。」小泥鰍望著那揚塵而去的背影說道。
    「嗯。」裘樂點頭。「只怕是千里寶馬呢。」
    一個身著普通衣裝的年輕人,享用的是好食物,駕馭的是萬中選一的良駒,在這般亂世裡,只怕東泠來歷不凡。
    大半夜裡,師徒倆露宿荒郊,小泥鰍已沈沈睡去,裘樂仍盯著那鬼地圖研究,又不時分神思索東泠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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