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律》第一章. 乙未。梅白三分 1-4

前廳內，魏老先生才給趙家子女相完了面，正在給趙夫人占卦。

「夫人不用擔心，他們雖然這趟經商在外歸期雖然遲了些，卻是平平安安，無驚無險，過些日子就會回來了。」

話音剛落，魏老先生聽見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抬頭瞧見一身青衣小丫頭毫不顧忌地跑進來，定定地站在他面前，一雙靈氣滿盈的大眼盯著他瞧。

「丫頭，怎麼現在才來？」趙夫人看到小妹毫無禮儀地進來，也不對魏老先生行禮，不禁有點來氣，「小菁，快給魏老先生問安。」

趙菁也不行禮，反倒是兩手抱在胸前，打量著魏老先生。這魏老先生雞皮鶴髮，像是活了兩百歲一樣，可是兩隻眼睛卻炯炯如炬。

「無妨。」魏老先生笑道，絲毫不在意小妹的無禮。他先是細細地端詳了小妹的臉龐，忽然眉頭一抬，一副饒有興味的樣子，不禁站起身來，圍著小妹慢步踱著，由上而下，又由下而上，一看再看，又看更看。 趙夫人心頭不得不一凜，方才魏老先生給眾兒女相面也沒這麼仔細地端詳，忍不住輕聲問：「魏老先生，難道這丫頭有什麼不妥？」

魏老先生也沒馬上回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答道：「無甚不妥。」又道：「有意思，有意思。」

他又瞧了ㄧ會兒時間，才回到椅子上，閉目凝思，掐指捻算。

這時趙荃也早輕步來到前廳，默默地站在弟妹旁邊，有點詫異魏老先生端詳小妹如此之久。他彎身附在趙蘭耳邊問道：「老先生也是這樣相其他人的面嗎？」趙蘭搖搖頭。

過了幾盞茶的時間，魏老先生才睜開雙眼，望向小妹，微微頷首慢慢說：「真沒想到，小姑娘可以算得上是個奇人。」 趙夫人忙問：「此話何解？」

「小姑娘氣秉正邪兩賦，天生一副逆骨，走不得人人能走的陽關道，只能獨過荊棘崎嶇路。命中必有一大劫，過不過得去，全在她自己。」

趙夫人聽聞此言，憂心忡忡；趙荃則是稍稍皺眉，只認為不過是江湖術士的胡說八道；小妹聽了，則揚著下巴說道：「我這條命，這口氣，本來就生死由我，何須求神問天？」 趙夫人忙呵斥小妹，魏老先生不怒反笑，甚至似在點頭。

小妹道：「魏爺爺，我聽說二哥從你這兒得了一首詩。你可有詩作與我？」

魏老先生微微半閉雙眼半晌，張開白鬚滿佈的老唇慢慢地說道：

「獨步崎嶺尋梅香，踏紅寸土山頭霜。弄江蹈海人多謗，英雄一時更無常。」

晚膳時分，趙夫人留了魏老先生一起用飯，甚是款待。唯獨小妹沒什麼胃口，草草扒了幾口就下了桌，幸虧趙夫人忙著和魏老先生說話，無暇顧及她。

小妹溜到了自家後院，那後院也種了一株梅花，跟後山的老梅比起來，那可是細嫩太多了。趙家的梅樹早就花開盡了，留了點殘香，枝頭上剩下的盡是嫩葉綠芽。她獨站在梅樹旁，仰頭觀望頭頂的點點星斗。她緩緩地閉上一雙秀目，冥想片刻，接著有一粒發著淡藍光的小點漸漸地從她額頭浮出，接著飄向星空，越飄越高，最後不見蹤影。

趙菁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吸了一口春夜的寒涼，一轉頭，瞧見二哥不知何時站在一旁看著她。

「哎，二哥，怎麼站著那兒不吭聲哪？」小妹歡顏漸展，步向趙荃。

「小妹，你剛剛那是什麼？」

「沒什麼呀。」

「剛剛我看見有一顆藍色的光點從你頭上冒出來，然後就飄遠了。那是什麼？」

「那個呀。」小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和芸香叫這個『心犀』。」

「心犀？」

「芸香和我很要好嘛，我們整天話講不完，可這天總是要黑的，我們都得各回自己的家。就有一天，我們坐在那老梅樹下玩，我就想到了不知哪裡看來的一句詩，『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我就和芸香說，假如她和我都有同樣一點的靈犀，不管我們其中一人在多遠，在何方，都還能像面對面說話，那有多好哇。」小妹兩眼放光著說：「芸香說，這有何難，兩人在一起一定能想出法子的。」

「那麼，你們怎麼想出來的？」趙荃聽了小妹的話，心中有些驚訝。

「我們也不知道怎麼想出來的。每天我們坐在老梅樹下面玩，玩累了，就都閉上眼睛，嘴巴上不說話，心裡卻想著要和對方說什麼話。就這麼一天天的玩著，突然某一天，我能夠聽見芸香跟我說的話，再過一天，她也能聽見我說的話了。再過個一個多月，我們即使各回各的家，也能彼此說話，只不過比不上當面說話那麼快。想說的話，就會從額頭上形成一個光點飄到對方那邊；想聽的話，把光點捉起來就好了。」

趙荃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從未聽過此等奇事。

「那麼你剛剛想跟芸香說什麼呢？」

「還能是什麼，就是魏老先生送我的詩囉。那首詩聽得我莫名其妙，分明就是故意顛黑為白，說得不清不楚的唬弄人。這點笑話怎能不跟芸香說啊？」小妹邊說邊覺得好笑起來，抬頭望了望二哥，正好看到遠處幽幽一點紫光慢慢地飄向樣她。

「二哥，你瞧！瞧見那紫光沒有？芸香有話傳來了」小妹興奮說著，朝著紫光伸出手準備接著。

「那麼光的顏色又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我們發現我的心犀一直是青藍色，她的是紫色。如果那天誰生病了，光亮就比較黯淡了。」

紫光點慢慢地落在小妹的掌心上，她將之一握，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