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在謝過高懷天之後,陸以洋帶著小宛先回到學校去,要她待在學校別亂跑,自己則去了杜槐愔那裏。先不管甦的問題,他想送亭亭走。
還想著再看到甦要怎麼反應的時候,一走進杜槐愔家裏,就看見亭亭縮在沙發上哭,高曉甜坐在旁邊安慰她。
「槐愔還沒來嗎?」陸以洋坐到另一頭的沙發上。
「還沒。」高曉甜看起來很無奈。
陸以洋嘆了口氣,看著亭亭,「亭亭,妳昨天說還有件事想做,是什麼呢?」
亭亭抹了抹眼淚,「……我想幫槐愔過生日。」
「槐愔今天生日嗎?」陸以洋驚訝的問。
「不是,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生日。」亭亭覺得非常鬱悶,「我問他好多次他都不肯告訴我,可是我想幫槐愔過生日,想幫他吹蠟燭唱生日歌,就像他每年為我做的一樣。」
「這樣呀……」陸以洋笑著對亭亭說,「有心的話哪天過生日都可以呀。」
「走!我們去買蛋糕!」陸以洋站起身,一把將窩在沙發上的亭亭拉起來。
「咦?可以嗎?」亭亭不知所措的看著高曉甜。
高曉甜笑了起來,「他說可以就可以吧。」
陸以洋用力點點頭,「今天是你要離開的日子,我想槐愔會一直記得這一天。」
亭亭低下頭,眼淚又掉了下來,卻跟著用力的點點頭,「嗯!」
「走!我們去買蛋糕!」陸以洋把手舉起來大叫,然後一個人二個女鬼就這麼上街去。
「哪邊有蛋糕店呢?」陸以洋走在最前面,這裏他並不是非常熟,問走在身後的亭亭和高曉甜。
「前面轉角就有我以前常去的蛋糕店。」亭亭拉著陸以洋的衣角,她其實有些害怕要離開這間屋子,從死後她就沒踏出去過。
陸以洋怕她不好走,直接伸手牽著她,「不過這樣怎麼吃呀?買拜拜蛋糕好了。」
「拜你個頭啦。」高曉甜瞪了他一眼,「哪有人做生日買拜拜蛋糕的。」
「也是。」陸以洋想了下,看著亭亭,「買妳愛吃的好了。」
「他們的櫻桃黑森林很好吃。」亭亭緊緊反握住陸以洋的手,神奇的感受到很久沒感受到的溫度。
「那就買黑森林好了。」陸以洋帶著她們走進蛋糕店。
「哇~看起來都好好吃。」各式各樣的蛋糕看得他眼花瞭亂,最後依照亭亭的選擇,買了六吋的櫻桃黑森林。
跟店員要了問號的蠟燭,才開心提著蛋糕回去。
一到家,杜槐愔已經坐在屋內臉色不太好,看見陸以洋進來馬上站了起來,「你帶著亭亭到哪裏去了!」
陸以洋縮了下,趕忙將手上的蛋糕放在桌上,順手把亭亭推出去,「快說!」
亭亭站在杜槐愔面前,支支吾吾半天才開了口,「唔……生、生日快樂,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可是我想幫你過生日……」
說完眼淚又掉下來,陸以洋走過去把蛋糕盒子拆開,點上蠟燭,「這是亭亭的心意,你就接受吧。」
杜槐愔看著亭亭怔了下,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十分柔和,他伸手摸摸亭亭的頭,「妳下一世努力一點,活過一百歲,等我再輪迴的時候,就可以做兄妹了,好嗎?」
「嗯,我下一世還要做你的妹妹,再下一世也是,還有再下一世……」亭亭的眼淚掉個不停,哽咽的說著。
「所以下一世妳要活過一百歲,要記得。」杜槐愔笑了起來,抬手幫她抹掉臉上的淚水,那樣溫柔的笑臉和夏春秋真的非常像。
真的……是兄弟耶,好像。
陸以洋想著,他們既然是親兄弟,又為什麼會走向不同的路,這點他一直想不通。
「那來唱生日歌吧!」高曉甜拉著亭亭熄了屋裏所有的燈,只剩下那支問號燃著微弱的燭光。「一起唱!」
「啊啊~~剛剛應該買瓶酒的。」陸以洋叫著,和高曉甜還有亭亭一起唱了首五音不全的生日歌,等國台英語各輪過一次之後,杜槐愔才受不了的叫他們住口。
「許願!!」亭亭很開心的看著槐愔。
杜槐愔苦笑,看著那支蠟燭。
願望……我有什麼願望?
杜槐愔閉上雙眼,半晌才睜開眼吹熄了蠟燭。
「耶!開燈開燈!」高曉甜開心的去把所有燈都打開。「槐愔你許了什麼願呀?」
「不能說啦!說了就不準了!」亭亭趕忙阻止。
「那蛋糕要切嗎?」高曉甜看著精緻漂亮的蛋糕。
「妳們又不能吃,別切了,槐愔帶回去自己慢慢吃。」陸以洋笑著幫杜槐愔把蛋糕再蓋好綁好繩子。
杜槐愔看著亭亭,伸手輕撫她的臉,「亭亭,妳要聽話。」
「嗯。」亭亭點點頭,起身看看門外,「我要走了……」
她轉頭看著陸以洋,「謝謝你。」
陸以洋只是對他漾開笑容,「下一世要努力唷。」
「嗯,我要努力活過一百歲。」亭亭握緊拳頭,忍住不要再讓淚水掉下,她伸手抱住高曉甜,「曉甜姐姐再見。」
高曉甜有點捨不得,反手抱抱她說,「要開心的過日子。」
她最後看著杜槐愔,嘟起嘴說,「不可以騙我,你只可以有我一個妹妹。」
杜槐愔笑了起來,「我只有妳一個妹妹而已,我保證。」
亭亭看起來像是快哭出來,但她忍住了,下定決心的轉身朝門外衝,瞬間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啊……走了。」陸以洋看著空盪盪的門外,想著如果小宛也有這麼好運就好了。
他轉頭看看高曉甜,她又回復到之前一臉寂寞的樣子,忍不住對她說,「曉甜,妳沒事可以再去學校呀,可以跟小宛做朋友。」
「誰要跟你那個沒頭寶貝做朋友!」高曉甜瞪了他一眼,說完轉身就衝進牆裏去。
「……她到底討厭小宛哪點呀?」陸以洋滿臉疑惑。
杜槐愔嘆了口氣,「討厭她那麼被妳重視這一點吧。」
「吭?是嗎?」陸以洋愣愣的又想起高曉甜說喜歡他的事,可是明明就說要做朋友了不是?女生真難懂……
「走吧,我陪你回去。」杜槐愔拿起蛋糕,朝他望了一眼。
「回、回去?」陸以洋愣了愣。
「回家呀?你不想回春秋那裏了嗎?」杜槐愔把燈都關掉才走出門。
陸以洋呆呆的跟在後面,「想呀……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跟春秋說……」
「你以為我閒著沒事會想踩進他們家嗎?」杜槐愔瞪了他一眼。
「謝、謝謝。」陸以洋低下頭,小聲的道謝。
跟著杜槐愔走下樓,才踏出大門,不遠處的馬路邊,韓耀廷正靠在車門邊咬著菸等他。
「哇,韓先生對你真好,這麼早就來接你。」陸以洋開口,注意到杜槐愔的臉色只是有些訝異,也不像不耐煩。
陸以洋因而有些意外,他以為有人隨時跟在身後會讓杜槐愔嫌煩。
「正好有便車搭。」杜槐愔只回答了這句,抬手看錶,確定時間應該還早。
韓耀廷看見他們,扔熄手上的菸,正想迎過去的時候,暗處突然竄出一個人影,手上拿著一隻鋁棒朝杜槐愔的方向揮過去。
「槐愔!」韓耀廷馬上衝了過去對杜槐愔大叫。
杜槐愔一愣,發現背後有東西靠近,回頭只見到一雙火紅的眼,他想閃開,但因為身體休養了好一陣子,失去原有的靈敏度,他一時之間無法完全閃過,仍然被那隻鋁棒打到頭,亭亭給他的蛋糕滾落在地上。
「槐愔!!」陸以洋大叫起來,看著杜槐愔倒在地上,而那個人還想繼續攻擊時,他整個人急衝過去撲倒那個人。
「你、你是……是甦嗎?」陸以洋坐在地上驚恐的看著那個人,看上去只是個普通的年輕人,但猙獰的臉和血紅的雙眼卻完全不是人該有的。
陸以洋想起他曾經進入小宛的回憶中,他坐在地上,而那個人拿起斧頭,幾乎是相同的動作,揚起的手就要朝他擊去。
「不要────────」陸以洋用力大叫著,內心的不甘和怒氣突然從胸口全部衝出來。
他睜開眼睛,一團黑色的煙霧勉化為一個人型的模樣擋在他面前,單手緊緊勒住攻擊他們的人。那個人掙扎著,卻無法推開那隻勒住他的手。
眼中的血紅光芒慢慢變得暗淡,陸以洋只是癱坐在地上,驚恐的看著這一切。「那……那是什麼……」
衝過來的韓耀廷腳步慢了下來,他從來沒見過那種東西,頓時愣在原地。
杜槐愔甩甩天旋地轉的頭,伸手撫上額角,燙手的血從指縫中流出,他勉強抬起頭看見面前的景象,只怔了幾秒隨即大叫出來。
「叫他住手!」
陸以洋一時之間不知道杜槐愔在說什麼,直到杜槐愔不顧一切衝過來握住他的肩,驚慌的大叫,「那個是人!你不能指使他殺任何一個人!快叫他住手!」
陸以洋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他並沒有指使什麼,但是他看得出那個人眼中的紅色光芒快消失,也幾乎翻著白眼口吐白沫了。
「……住、住手!不要殺人!」陸以洋大聲喊著,那團煙霧一般的東西居然回頭看了看他。陸以洋倒抽了口涼氣,那團煙霧竟然也有對血紅的眼睛。
「拜、拜託你……不要殺他……不要殺人……」陸以洋吞吞吐吐的重覆了一次。
那團煙霧人居然真的聽話鬆手,又衝回陸以洋的胸口,嚇得他大叫。「哇啊!」
陸以洋差點嚇破膽,這時才意會到,剛剛那東西是從他掛在胸口的盒子裏出來的。
「槐愔……哇啊!」陸以洋正想查看杜槐愔的狀況,那個倒下來的年輕人居然又雙眼發紅的站了起來,剛才那個快要死掉的模樣跟假的一樣。
韓耀廷沒有再給他攻擊杜槐愔的機會,大步跨向前去重重給了那個人一拳,在對方倒地時一個黑影從身體裏冒了出來,彷彿是被那一拳給打出來的。
「又、又一個!」陸以洋扶著杜槐愔,驚叫起來。
韓耀廷看了看自己的右拳,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打出那種東西,像在拍奇幻電影一樣,他從來沒見過那種特效般的東西。
那個被打出來黑影的,比起盒子裏的那團煙霧來說,至少看起來是個人,只是也有雙血紅的眼睛。
那個鬼驚異的看著韓耀廷,退了幾步正想走的時候,杜槐愔從口袋裏掏出個小玻璃瓶朝那個東西扔過去,啪地一聲,玻璃瓶碎開,裏面的水也灑了一地。
那個鬼看著腳下濕成一片的地,抬起頭看向杜槐愔,一臉嘲笑的神情,「這種東西就想困住我,你不覺得太小看我了?」
陸以洋覺得胸口的盒子正在鼓噪不休,好像有好幾個極度紊亂的心跳同時存在他身上,一個一個不規則的隨意跳動著,而且越來越重。他安撫似的伸手按住盒子,把它緊緊貼在胸口,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讓那些不規則的跳動慢慢跟他的心跳同步。
那個鬼看著陸以洋,露出猙獰的笑容,「想收我的話,只有用聚魂盒,來吧,我看看那東西有多厲害。」
杜槐愔攀著韓耀廷的手臂站了起來,他突然覺得很累,自從他碰見這個小鬼以後,發生的倒楣事實在太多太多,房子被炸了,夜被引上來了,現在還有這個莫名奇妙跑出來的極惡之魂,什麼規則都反了。
「點支菸給我。」杜槐愔抬頭看著韓耀廷。
韓耀廷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這種時候還想要菸,卻仍然從口袋裏掏出菸來,咬了支點上火,想遞給杜槐愔的時候他搖搖頭,「扔過去。」
韓耀廷挑起眉確認杜槐愔說的話,見杜槐愔點點頭,視線瞥向地上他剛剛灑的那一灘水。
韓耀廷吸了口菸,在緩緩吐出來的時候,伸手把菸彈了過去。
「等一下!這太卑鄙了!」那個鬼大叫了起來。
「哈、我第一次聽鬼跟我說卑鄙,想碰聚魂盒你還早了兩百年。」杜槐愔有些無力的嘲笑他,隨著菸蒂落在濕掉的地面上,嘩地一聲那個鬼尖嘯著被燒成一團火焰,搭上陣陣的慘叫聲,效果看起來特別好。
「這是某種魔術嗎?」韓耀廷不解的望著杜槐愔。
杜槐愔卻大笑了起來。
真是太方便了……杜槐愔想著自己那麼怕麻煩的個性,會跟這個人交往數百年也許是因為做事方便吧……這人既然能一拳便將那東西打出來的話,那一把火也絕對能燒到他滾回下面去。
陸以洋深吸了口氣,好不容易讓盒子裏的東西平靜下來,才爬起來朝杜槐愔跌跌撞撞的跑去。「槐愔,你沒事吧?」
韓耀廷掏出手帕按著他受傷的額角。「可能得縫個兩針吧。」
「我不要緊。」杜槐愔看著陸以洋,想著他沒辦法放著這孩子不管了,他實在太危險。
一旁燃燒的火光突然熄滅,連帶正燃燒的鬼都消失了,好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夜從剛剛還燃著大火的地方走過來,停在幾步前的距離,「我真沒想到你還在跟這傢伙混。」
杜槐愔看著夜半晌,然後笑了起來,「我也沒想到,不過我現在知道一件事了,你們拿他沒辦法,在地面上怎麼鬧是一回事,你仍然不想跟上面打壞關係對吧!」
夜挑眉望著他,「別忘了你終究得回到下面來。」
杜槐愔笑著,「再等六十年吧,等我回去你已經無聊到不會計較我做過什麼了。」
夜只是回以微笑,「六十年好長呀,也許我一起在這裏待六十年也不錯。」
杜槐愔認真的看著他,「隨便你,不過我不會給你機會動到這孩子。」
拉著目瞪口呆的陸以洋,杜槐愔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蛋糕盒,扯了扯韓耀廷,「我們走吧。」
韓耀廷也沒再多問,只是扶著杜槐愔上車,盡快離開那裏。
夜看著他們離開,然後像是喃喃自語般開口,「六十年呀……好久……」
好期待啊……
夜笑著,轉身融入黑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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