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孟婆（中）

「說來也有趣，早先那孟婆湯稱為忘魂湯，時日一久，大家都知曉那是一個姓孟的姑娘，再久了些，變成了孟婆。」判官見到寧碩時這麼說著。

寧碩瞧著眼前的判官，一身紅衣與官帽，與民間形象頗為類似，只是面容冷峻，倒有幾分刻薄之感，然而說起話來與做事，自己印象中唯有厚道二字。他仔細聽著判官的話，聽出了些抱不平的意味。

「我知曉。」寧碩說著。

「而你也是，就差一點，差的這一點祢不明白嗎？」判官這時才說出祂真正想說的話。

「差一點......」寧碩明白，喃喃複誦著。

「我向閻王申請，請孟婆與你再入人世，並跟月老請了一段姻緣，讓你們和和美美過個一輩子。」判官說得認真，他可不想再見到這人又兜轉地回到這邊，只為再飲一次孟婆湯。

寧碩卻皺了眉頭，低聲說著：「我不願她有一絲一毫的勉強。」

判官還想勸時，鬼差來找判官，只道是冊上人們來了。儘管判官打算好了，但眼見寧碩不樂意，他還真不知怎麼跟孟婆開口了。只得跟鬼差說把人依序帶來，在那之前先送寧碩回去孟婆那兒，算一算時間再一會他就要再入還魂門。

孟婆眼見寧碩回來，讓一旁的鬼侍幫忙看著眾鬼們喝孟婆湯，自己走向寧碩那頭。

兩人聊起頭一回認識彼此的那一世，那時的孟麗娘便是這個名字，而寧碩那時姓南宮，是個處處被掣肘年輕帝王，偶然與皇叔出宮，孟麗娘與他兩人在街上吵了起來，一旁的皇叔只笑不語，後來誇著孟麗娘性子果敢且聰明，若是不論出身，倒是可視為皇后人選。

卻沒想到遭到刺客暗算，落河時撞了腦子，是孟麗娘將他撿了回去......

「你還哭了呢！」孟麗娘笑著說。

「怎能不哭？在身為男人之前更是身而為人，是人都會有心裡難受的時候。」寧碩坦然地說著。

孟麗娘瞧著鬼差又走了來，不禁感嘆：「才一會。」

鬼差朝著孟麗娘笑了笑，孟麗娘會意，以自己頭髮做了不少鬼侍，讓他們隨鬼差忙去。隨後領著寧碩準備去飲孟婆湯。

斟好了孟婆湯要遞給寧碩時，孟麗娘的手停了下，輕聲說著：「份量錯了。」又重斟一碗。

寧碩不以為意，逕自喝了下去，隨後走上了橋，入還魂門前還是回頭望了一眼，如之前一樣，孟麗娘仍在那邊。

＊

聽見了許多聲音，有個女人直喊肚子疼、羊水破了.....

其他人回應著她，東西都帶了，別擔心......

寧碩投胎後感到眾多不適，他記得太多不該記得的事，至少他本來不該記得自己叫寧碩，也不該記得孟麗娘，他看著模糊不清的爸爸跟自己媽媽說著名字－－余品賢。

身為孩子的余品賢特別不愛哭，余媽媽卻覺得自己孩子這樣挺好的。

「叫媽咪！」

「媽咪。」

只要是余品賢覺得要求合理、能力可及，他都會盡量做到，叫個媽咪，吃個飯，喝個奶瓶都沒問題。

幾年後，孩子大了些上了幼兒園，家長會後導師跟各個家長聊到每個小孩的特性，請家長回去後調整跟孩子的溝通方式，畢竟也關於孩子在群體生活中的適應性。

「孟麗娘的媽媽？您是喜歡牡丹亭記嗎？現在很少看到有這樣的名字了！」導師與孟麗娘的媽媽聊了起來。

一旁余品賢湊到導師身旁聽著。

導師不以為意，摸了摸他的頭，繼續著她的談話。

「要生之前我確實看了，我先生買的一般的故事書，結果晚上做了個夢，夢見這個故事，看書的時候還好，可夢裡感動得一蹋糊塗，一直哭一直哭，後來夢裡的杜麗娘走了過來，跟我說她這輩子要來找她丈夫，請我多多指教。後來取名字時我便跟先生說女兒一定要叫麗娘！不然她會找不到人！」孟麗娘的媽媽說著。

余品賢拉著導師的裙擺忍不住哭了，孩子說哭就哭的特性讓導師習以為常的把他抱在懷中安撫著，「乖，別哭，沒事的！」

夜裡他在自己的小房間中躺著，睡意來襲讓他昏昏欲睡，內心有著喜悅，也有著悲傷，喜的是孟麗娘來了，悲的是若如判官所言，上天也受夠了他來去地府這麼多回。

＊

孟麗娘比余品賢小上兩歲，但幼兒園玩起來倒是不分年紀，孟麗娘眼見著好看的哥哥來找她，小手一抓便不想放，導師試著扯開孟麗娘的手，卻惹的她哇哇大喊：「我的！」試了幾回之後，導師放棄了，讓余品賢幫著照顧孟麗娘。

等到兩人家長都來時，余品賢把孟麗娘交給孟媽媽，對著孟麗娘說著：「明天見。」也才發現兩人家只隔了兩條街。

日復一日的過去，兩人漸漸長大。

「等我！」孟麗娘早上多睡了半小時，慌慌張張地出門，看見余品賢作勢要騎腳踏車離開，趕緊大喊著。

「昨天晚上不是讓妳把單字背完再去睡，是不是又沒背？」余品賢停下，等到孟麗娘坐上後頭後開始踩踏腳踏車，頓時覺得腳踏車騎起來有些吃力，心想著該換好一點的腳踏車了。

「有，你昨晚上不是教我可以用口訣記單字，這次我有背下來。」孟麗娘開心地說著。

到了學校後，孟麗娘訝異自己沒有遲到，卻見余品賢把她的手錶拿下來調整了時間，她這才知道為什麼昨天放學回家時余品賢拿走自己的手錶看時間。

「以後早點起床，今年我要畢業上大學了，之後妳升高二要自己上學。」余品賢幫她戴回手錶時叮嚀著。

「......喔。」孟麗娘表情垮了，她忘了余品賢要上大學了，兩人念的學校國中高中只分不同大樓，沒真正體驗過分開的狀況，這個提醒讓她心裡有著不安。

晚上孟麗娘到家門口，心不在焉的跟余品賢道別，回家後書包放在沙發上，看見追劇的媽媽忍不住湊過去提到余品賢今年要上大學的事。

「不用擔心，妳的。」孟媽媽隨便說著。

孟麗娘翻了個白眼，用手遮擋著孟媽媽手上的平板電腦，孟媽媽只好暫停看劇，端正坐姿後跟女兒說起了當時生她前的那個夢，然後收到女兒嫌棄的表情。

「妳這是小說看多了吧？」孟麗娘嫌棄地說著。

收到女兒嫌棄表情的孟媽媽這下不服了，提起女兒小時候做的事：「上幼兒園的時候妳還抓著品賢不放，要妳放手妳還喊著是妳的。」

「他是我看到的，當然是我的！」孟麗娘驕傲地說著。

「少來，上了大學，花花世界，美女一個一個的，轉頭就忘了妳這個麗娘！」孟媽媽打擊自家女兒。

眼看女兒臉色不高興，孟媽媽趕緊又說著：「妳品賢哥念書不錯，請他幫妳複習功課。」

「不是有美女？怎麼會幫我複習功課？」孟麗娘說著氣話。

「妳喜歡他臉皮就要厚一點。」孟媽媽語重心長地說著。

「......誰喜歡他？！」孟麗娘拎走書包回房間去。

趴在書桌上看書時，心裡想著這麼多年也看不出來品賢哥到底喜不喜歡自己，默默地在心中嘆了口氣，任命地準備明天的考試，口中念著：「奇怪，考考考的，也不見把我考成一個天才阿！」

設定鬧鐘後，孟麗娘趴著小睡片刻，有意識時發現自己走在一條暗色的道路上，路上有許多浮動的小窗子，她看見裡頭是一個又一個人的人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有著微微的光亮，定睛一看，是一道門，她轉開門把走了進去，看見了一個紅衣戴官帽的男人背對著她，心中感到好奇，可是嘴裡卻像是習慣地說出了：「判官。」

紅衣男人驚愕地回過頭，瞪大了雙眼，喊道：「孟婆？！妳怎麼回來了？說到這，妳怎麼作弊阿！」

『作弊？』孟麗娘喃喃說著這二字，突然想起自己有考試，鬧鈴聲也在耳邊響動。

當她再睜開眼，自己的手麻了，鬧鐘響著，她趕緊伸手把鬧鐘關了，活動活動手後，繼續唸書的時候，覺得自己作了個奇異的夢，她好奇想著：『孟婆作弊？身為孟婆能作什麼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