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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鄉間的陳家村,近日有些不平,一戶陳屘仔最近死了女兒,在山溝裡找到女兒屍體,衣衫不整,但找來附近的撿骨師看過,又說應該是故佈疑陣,沒有姦汙的樣子。
陳屘仔知道女兒跟城裡程姓大戶的大兒子走得近,本以為女兒會嫁給他,卻沒想到連個提親都還沒人就沒了,村里人還直吵著要把女兒送去姑娘廟供著。
「這我女兒,我供我自己家裡!」陳屘仔說著,堂裡正擱著女兒的屍體。
「已經七天了!姑娘不能入祖宗牌位!你不能把你女兒供在家裡!」村裡人七嘴八舌麼說著。
陳屘仔氣煞,一旁的妻子不幫女兒說話也就罷了,也認為女兒該入姑娘廟,這讓陳屘仔更是難受,突然地胸口一陣痛,他摀著胸口倒坐在椅子上。
突然地一個孩子衝了過來,大聲說著:「我天沒亮去程大哥家裡,程大哥說讓人來提、提跟陳大姐的婚事!」
「人都死了,還婚事!」一人不以為意地說著。
孩子是村裡少數的外姓人,一寡婦嫁進陳家村時帶來的,姓王,名二輝。
王二輝急急道著:「不管生死!」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
陳屘仔心口的痛好了些,趕緊喝了一大口茶,讓王二輝去他跟前,「你跟我說怎麼回事?」
王二輝這才說起,七日前他見到陳大姐的事,有些人厭惡王二輝,只因他可見到陰魂,聽他說起見鬼的事,連忙離開,不再停留。
「陳大姐現在就在家裡,鬼差据著她的脖子跟手腳,她是、」王二輝本要說她是冤死的,可鬼差不讓他說,「總之,七七內需迎親,不然鬼差就帶她下去了。」是鬼差讓他去問的,對鬼差而言,是讓陳大姐多個選擇,不管入不入姑娘廟,她都是要入枉死城的,只是若成了親,她倒是可以入夫家的祖宗牌位,待到壽終之日再下地府。
話音剛落,眾人一片沉默,稍微聽過鄉間傳聞的老人們讓自家家人趕緊回家,這件事要陳屘仔和程家談,其他人都是同姓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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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程家管家帶著媒人及道士魏火上門,道士一進陳屘仔家頓了腳步,他已看到陳麗春,如同程家少爺說的樣子,他以意念和陳麗春溝通,問她是否同意這門親事,陳麗春轉頭望向鬼差,鬼差點了點頭,至此魏火便與陳屘仔說起冥婚之事。
媒人拿著的是列好的單子,之前程家已經跟她提過要給陳屘仔的大女兒陳麗春提親,兩個年輕人也算是青梅竹馬,本來程家老夫人還有些意見,便稍微擱置,沒想到這麼一擱著,這陳麗春卻沒了性命,眼見事情發生,程家老夫人本想作罷,沒想到程家少爺程嗣宗說了他們兩人早有夫妻關係,論情分與道義,總該給陳麗春個名分。
程家老爺與夫人也不管老夫人的想法了,讓管家找了媒人和道士趕緊處理這件事,畢竟陳麗春這姑娘他們還是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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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麗春只記得自己自己被同村的小梅拉著去了後山,看見了一群外地人在山洞裡藏著東西,她眼見事情不太對勁拉著小梅想走,卻沒想到小梅摔了一跤,聲音驚動了這群人,她扯著小梅飛快地跑著,但距離越來越近,想著後山的路還是她熟,她讓小梅跑回村里,自己抄了小路,但因頭髮被扯住,她被往後拖著,隨後一雙惡狠的眼瞪著她,緊接著便是脖子被掐住。
窒息感過後,隱約之中,她聽見一人聲音說著:「把衣服解了往溝裡丟,扯到名聲必然不敢聲張!」這種說話方式倒像是城裡人,如程家少爺一樣......
再次清明之時,她被鬼差帶著,跟著自己屍身回了家,也從鬼差那邊知曉自己處境,枉死之人的去處少之又少,有的枉死之人認為自己受了委屈,在陽間躲避鬼差不願入枉死城,也有些人如她一樣有個歸處,那便能待到壽終,然而何時壽終鬼差卻絲毫沒有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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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很快被排上日程,在二七之時,期間道士魏火與撿骨師在棺材中放入碳塊及諸多中草藥,用以防止屍身腐敗,畢竟這屍體要先運到程家,再由程家出發安葬。
陳屘仔妻子給自己女兒穿上嫁衣,她不是不愛女兒,只因從小就聽聞姑娘家終其一生都需要出嫁,若至死未出嫁,除不得入自家祖先牌位,更會在外頭流浪,更何況,世間男子多自私,沒了個妻子又換一個,程家少爺會不會娶自家女兒也難說......確實沒想到程家少爺願意與女兒結這個陰婚,一切聘金彩禮都沒少,甚至連嫁衣都備好,還鑲著金線......
「麗春阿,程少爺願意娶妳,妳可要庇佑他們家一切平安......若有好的姑娘,妳可不能阻礙程少爺為程家開枝散葉......」說著這樣的話,不是她不懂忌妒,而又是一代代的習俗。
陳麗春靜靜地聽著自己母親說著話,一旁拘著她的二位鬼差在邊上竊竊私語,『程嗣宗......』,而陳麗春聽不真切,自然沒能多問。
鬼差手一揮,嫁衣穿到了陳麗春身上,只是鬼的世界一片黑白,紅金色的嫁衣瞬間成了白銀色。
『姑娘上轎吧,吾等送妳一程。』鬼差手再次一揮,陳家門前傳來細碎的吵鬧聲。
陳麗春一看,一群小鬼來送嫁,村中花轎跟一般花轎大有不同,許多道路崎嶇,因此多以藤椅裝飾,她看見自己神主牌在轎上,棺材在花轎下,一片紅花裝飾,但鬼差手一動,紅花成白,她也上了轎。
「起轎!」/『起轎!』
來迎親的人手捧白羽公雞走在前頭。
王二輝的母親本不讓他出門,沒想到這孩子翻窗跟上了迎親隊伍後頭,他瞧著眼前的一切,既美又不可思議,小鬼們歡快的跳走著,黑白色的衣服飄揚,而陳大姐雖面白無生氣,但一身嫁衣卻襯出她詭譎的美,然而雙眼看得久時,紅色的花、轎上的神主牌、轎下的棺材又突然而現。
嗩吶聲亦是不斷轉換著,一會是送嫁的嗩吶,而另一會又成了喪事的嗩吶,這一切成了王二輝難以忘懷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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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嗣宗等在廳中,父母在坐在主位上,就等著他們的鬼新娘到來。
媒人一身黑,聽著道士魏火的交代,吉祥話略過,但一些習俗如舊。
花轎到了門口,迎親的人將公雞帶了進去,送嫁的人將神主牌捧交給程嗣宗,隨後便是程嗣宗捧著牌位。
「一拜天地。」拘著陳麗春頸部的鎖消失了。
「二拜高堂。」拘著陳麗春雙手的鎖消失了。
「夫妻同拜。」拘著陳麗春雙腳的鎖消失了。
二位鬼差對著陳麗春說著:『回見。』
「說過娶妳,我做到了。」程嗣宗捧著牌位落淚,聲音帶著些許哽咽。
道士魏火在一旁,程嗣宗拿過神主牌,口念咒語,將陳麗春魂魄部分移入程家祖宗牌位中,隨後將原本的神主牌砸碎火化,而眼角瞥見跟了來的王二輝,拿了些香與蠟燭給他,交代他晚些在洞房外燃給陳麗春。
席間不同於一般紅事,程家親戚安靜地吃著,用席後又是安靜無聲得離開。
這天夜色來得又急又猛,道士魏火歇在客房,他讓王二輝燃完香燭後回去找他,他讓程家派人去告訴王二輝母親一聲,收留王二輝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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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外,王二輝給陳麗春點燃了香燭,「陳大姐,魏先生讓您吃點香燭。」
陳麗春聽到王二輝的話,探了出去,對著王二輝微微笑著,隨後吸食著香燭的煙,容貌上的破損修復了起來,她這些日子也是疲憊,特別今日在日頭下曬了許久,儘管不像老人說的鬼怕日光,但確實有些傷害。
王二輝見陳麗春的臉又是完好,身上的白也因為入了程家祖宗牌位而退去,如同往日一般的樣子讓王二輝心中難過,眼角泛淚,這陳家村里他最喜歡的就是陳大姐,繼父成日打他,母親懦弱,每每在他挨餓時給他飯吃的都是陳大姐和她家人。
陳麗春見王二輝哭了,搖了搖頭。
沒一會王二輝聽見眾人半扶著喝醉的新郎倌進洞房,他趕緊溜走,去找道士魏火去了。
「陳大姐不能說話了嗎?」
「過陣子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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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送程嗣宗進房,只敢將他擱在床上,幾人瞧見那給鬼新娘的紅色襯衣,都不敢多看,急忙地出了房門,將門掩得密實。
『嗣宗。』
半夢半醒得程嗣宗聽見麗春的聲音,喃喃得唸著:「麗春、麗春......」
麗春手指輕動,程嗣宗坐起身子,下一刻麗春雙唇輕靠在程嗣宗口鼻間輕嗅,吸入了自家丈夫的人氣。
程嗣宗入了夢境,想著他聽說也有人瞧上了陳大姐打算去提親,他可是生氣著,陳麗春日前與他吵了一架,他確實怕她因這一吵,轉頭嫁給了別人。
他一如既往地收完程家租地的帳,便去找了陳麗春,陳麗春正在自家牛棚餵牛,見他來了,是高興又是不高興,前些日子才吵了架,現在可不能太過欣喜,語氣自然也沒多好:『來做什麼?』
『見妳。』
『回去!』
『妳可不能嫁給別人!』
陳麗春訝異地瞪大了眼,心想著這人不道歉就算了還說這種話,也怒了:『嫁給別人也不嫁給你!』
這下子激怒了程嗣宗,程嗣宗扯了陳麗春進了牛棚,扯壞了她衣服上的紐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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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程嗣宗醒來時,想著自己怎麼夢見了以前的魯莽事,雖說事後陳麗春只是叨唸他幾句,但一個讀書人做出這種有辱斯文的事,自己想想都羞愧。
坐起身時發現紅色的襯衣纏繞在自己身上,而自己竟然夢遺了,他只得扶額嘆息,孰不知一旁的陳麗春上覺得他傻偷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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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魏火見王二輝雙眼天生可見陰陽之事,便走了一趟陳家村,討要了這個孩子做徒弟養著,再回到程家時,向程家收取金錢後便打算離開,他牽著王二輝往北方走著,但走沒多久,王二輝回頭奔到目送他們離開的程嗣宗身邊,跟他說著:「陳大姐怕曬,你還是撐著傘吧!」
話一說完奔向了自己師父。
之後程嗣宗出門必帶著傘,日頭一亮些他便撐傘。
數年後,王二輝遭人陷害入獄,原來是當年害死陳麗春那批人走私城中軍火,欲組織暴力團體,王二輝意外發現此事,他雖學陰陽,但難逃人的種種惡意,期間妻子亡故,留一男嬰......王二輝在程嗣宗的營救下逃出生天,之後流浪在外。
而程家該脈傳到程嗣宗沒有後人,之後程嗣宗收養一男嬰,隨著男嬰長大,常對空氣大喊母親,自己嬉鬧,後程家此脈大發,偶有後人雙目能見陰陽之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