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幹半島05】迷茫中走入的烤肉山城

旅行的時候，如果是第一次造訪的國家，在評估路線長短、可安排的交通方式以及時間之後，我通常傾向於搭乘巴士或火車等陸地上的交通工具，因為這些方式的沿途可看性完全大於飛行，而剛好我造訪的巴爾幹國家火車較不發達，所能選擇的僅剩巴士，這十天的旅程中，巴士的行程也終於來到中段，雖說稍有疲憊感，但慶幸的是今日要搭乘的僅三小時左右，從莫斯塔往首都塞拉耶佛，一個我從國中歷史課本介紹一次世界大戰開始，就聽過的地名，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讓我一直想親眼看看與感受那座點燃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橋長什麼樣子，也或許是這個因素，讓我在當天稍早離開莫斯塔民宿時帶著輕快的步伐，即便那時天還未亮，時針還停留在五與六之間。

另外一個我樂於搭乘巴士的原因是，我可以觀察所停留的村莊和沿途的乘客，更因為塞拉耶佛距離莫斯塔僅數小時，或許我能保持清醒不昏睡的看看那些我未停留的地方。也許是因為兩座城市分別波赫內的大城市之一，來往的班次很多，停留的站點也多，也因此我更能近距離接觸可能的來往通勤客，或去其他小鎮買菜的當地人。

我對於塞拉耶佛有太多的想像，以西方的觀點來看(可能是因為我在英國待久了)，這座城市有著對我來說非常東方神秘與傳說的色彩，其他像錯綜復雜的歷史、土式烤肉和咖啡以及清真寺等等的，都讓我覺得這段三小時的車程一轉眼就抵達。不過，實際上，是我敵不過迎面而來的瞌睡蟲，半夢半醒間，竟已抵達首都。

即便我今日起床後加了一件不算薄的長袖，由於秋天在巴爾幹內陸地區溫差很大，抵達時約莫早上九點，萬里無雲，但仍感受到一陣陣涼意，況且我還只穿短褲。塞拉耶佛的巴士站位在美國大使館對面，距離住宿地約步行五分鐘，不過我們跟房東約了接近中午時分見面，此刻僅能尋找一家餐廳吃早餐，畢竟今日六點就搭車了，然而在歐洲地區，此時間點僅有咖啡廳開門，我們經過一間帶有東正教色彩的教堂，來到一旁的咖啡廳，一進門，撲鼻而來的不是咖啡香，而是非常嗆鼻的菸草味，在波赫，室內似乎未強制禁止吸菸，不過倒頭來說，室內禁菸僅僅只是我們以個人主觀的角度去論斷，並未考量到每個國家有其不同的文化背景、習慣或是以相對優越的態度去比較，既然是旅行，我一直認為我是去體驗和感受異國文化，而非去改變、檢討甚至批評。不過，我們看了菜單後(根本看不懂)，僅簡單點了咖啡(因為只看得懂cafe)便到室外座位，原因是我們都不太喜歡煙味，再者，我們突然發現背包裡有前幾天在蒙特內哥羅超市買的食物，竟還剩很多，所以坐在室外，除了感受冷冽的空氣，欣賞街景和教堂，更重要的是我們能偷偷地吃自己帶的食物，雖然，店員看到了似乎也沒特別限制。

我也一直認為，在旅行的時候，愈保持開放愉快的心胸，愈能遇見令自己感動的人事物，而這樣的想法再一次於塞拉耶佛被驗證。我們比相約定的時間提早抵達民宿，即便我們剛剛在沒有導航的情況下迷路，甚至無法清楚看到路標，即便有也看不懂，然而，提供我們辨認方位的是位於巴士總站後方山丘的阿瓦茲紐塔(Avaz Twist Tower)，一棟在首都能清楚辨識的玻璃帷幕大樓，而民宿就在那附近的新城區。一位和藹的中年婦人早已在房間內久候，Rita快速簡單的介紹房間，比網路上照片還寬敞、多功能和明亮，不過更動人的是她為我們準備好的關於塞拉耶佛的資料，除了現有的紙本資料，她也同時跟我們分享那間位在舊城區的餐廳是有多麽討她喜歡，當然其他還有很多可以去感受塞拉耶佛乃致整個波赫文化的地方。道謝後，我們翻了翻紙本資料，拍了幾間看似不錯的咖啡廳、酒吧和水煙館，也沒特別留意地址，並非一定要造訪，感受這座城市才是最重要的，無論採用什麼方式，我們出門走往舊城區。

在前往舊城區的路上，路上一樣可以看見戰爭的痕跡，通常會在佈滿彈孔的建築物附近甚至對面看到咖啡廳，也看到滿頭白髮的爺爺奶奶，形單影隻的坐在戶外的座位，抽著煙，喝咖啡，我有時候都會自己內心揣測他們在想什麼，是過去戰爭的嗎？在接近舊城區時會看到一座名為永恆之火(Vječna vatra)的紀念碑，始建於1946年，紀念二戰中在首都喪生的軍民，以及紀念波赫脫離納粹德國和法西斯主義的克羅埃西亞的統治。經過它之後就是舊城區了，也熱鬧許多，兩旁的餐廳、咖啡廳逐漸坐滿了人，嗯，約莫中午，水煙館也開始有客人半躺半坐哈起水煙了。

舊城區或說整個塞拉耶佛的餐廳似乎很有默契的都在戶外的座椅放上以紅色為主的坐墊，給人一種在戶外卻仍可以享受室內沙發的感覺，我們走進位於舊城區中間區域的餐廳Dženita，一路走來看到許多餐廳的戶外擺設，使我們想方設法的跟服務生溝通想坐室外座位的渴望，可惜客滿，僅剩室內充滿煙味與燒烤味夾雜的味道，所幸在幾口啤酒下肚後，味道似乎沒那麼重要了，也在此時，戶外出現了空位，我們兩步併一步的走向戶外，幸好餐點還沒來，還來得及跟服務生告知，戶外的景緻與空氣的流通似乎又為正好上桌的菜肴提供了完美的得分點，這一餐吃得很滿足。

舊城區的中心(至少我認為)是一座蓋有古老但經過翻修的十八世紀噴泉Sebilj的廣場，正好位在巴斯卡爾森雅市集(Baščaršija)附近，也距離吃午餐的地方不遠，下午時分，廣場的人們多坐在四周的咖啡廳或餐廳，在歐洲常見的不怕人鴿子似乎見慣了這種景象，竟也自在的或飛或走的在廣場尋找食物，絲毫不怕被群眾踩到。以噴泉為中心擴散出去的街坊成為逃離鴿子和人群的地方，也是我在那裡看見如此多的土耳其式餐具，這些常以銅色或銀白色製成的咖啡用具、廚房用具吸引了我的目光，走在兩旁擺設滿土式風格的器材店以及不時現身的地毯店，恨不得買一組完整的用具回家享受。所幸我在轉角發現一家咖啡廳，風格也很適合搭配一旁的器具店，更不用提店家使用的咖啡用具，深得我心，使我能夠在這空曠的街道中，坐下來細品咖啡和觀察周圍。

乾燥的塞拉耶佛使沒帶飲用水在外的我在咖啡行程結束後趕緊跳往另一家裝潢較為現代簡約的飲料店Rahatlook，點了一杯清爽酸甜的果汁，這家飲料店位在較為隱秘的地方，需要穿過不顯眼的狹窄街道入口，進來後則是一個類似中庭的地方，太陽光只能從中間上方穿過，因此在下午時刻非常涼爽。坐在室外座位和放慢腳步觀察一直是我近幾年旅遊的重心，也因此我才能在飲料店對面發現更隱密的水菸店Caffe Libris，時間還早，沒什麼客人，晚點再來好了。

中午的啤酒似乎起不了任何酒精效用了，帶著清醒的精神離開Rahatlook後，走在米里雅茨河畔(Miljacka)，準備認真的去感受位在不遠處那座引爆一戰的拉丁橋(Latinska Ćuprija)，河畔的人行道不算平整，兩旁時而可見較為嶄新乾淨的建築，但更多的是斑駁的老舊建築物，經過的汽車多為那種我在60、70年代電影裡看到非常老舊的款式，而晚秋的氣溫也讓樹梢的葉子逐漸落下，也讓我有種活在蘇聯時期的那種感覺，(當然都是從電影、影集得知，我從沒實際體驗過，但確實跟我在聖彼得堡郊區的感覺稍有雷同)。在這種我認為帶有點蕭條的氛圍下，趴在拉丁橋上或在遠方處觀察它，想想當年的戰爭還有後來的蘇聯時期，似乎又有一種更為滄桑的感覺。

走在舊城區一直能看到不遠處有稍微隆起的山丘，也成為了觀看夕陽的好位置，走上山丘一看，原來是墓園(Kovači Cemetery)，豎滿白色尖碑的墓園被柵欄完好的圍住，一旁的馬路則是來來回回要前往頂部觀景台的遊客，我們時間抓得剛好，正逢日落時間，被不高的群山圍住的塞拉耶佛新城及老城區都被我們盡收眼底，只是這些城區都被一層薄霧或說煙霧掩蓋著，但此時間點不太可能有早晨霧氣，這時我們才理解那是人為的煙霧，當中包含烤肉煙霧、香煙霧和水煙霧，但我想烤肉煙霧佔大多數，畢竟幾乎每家餐廳都賣著經典的巴爾幹烤肉料理，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我們整天走在城市中一直聞到燒烤味，那種中秋節一家烤肉萬家香的幻覺，更何況這裡不只一家，名符其實的烤肉山城。

再飽餐一頓烤肉晚餐後，帶著滿身烤肉味前往稍早發現的水煙館，準備讓水煙的果香味和料理的燒烤味來個水乳交融，走回Caffe Libris，早已高朋滿座，店裡點起了低強度的暖色調橘光，讓水煙的體驗更顯得完善，可惜的是我們僅能先坐在戶外座椅等待，當然得先哈上一管蘋果味的水煙，不過興奮感似乎被巴爾幹地區的溫差削去了許多，晚上八點多的塞拉耶佛，溫度早已來到攝氏十五度左右，儘管水煙器具上努力燒著炭火，產出的暖氣也無法抵擋從四面八方吹來的寒風。所幸約莫十分鐘後，店裡右後方的位置空出來了，我們又再次兩步併一步的走過去。原來這就是水煙的感覺啊，又哈了幾口濃厚蘋果味的水煙，以及感受室內的溫暖後，仔細觀察天花板的吊燈，原來是使用不同顏色拼接的裝飾，使裡面的橘光能在不同角度以各式顏色發散出來，也許是馬賽克拼貼吧，不得而知。又在幾口白煙從嘴巴吐出，眼前又更迷茫之時，想起兩年前在台北和一群朋友在哈水煙的日子，那時後也是在哈水煙時憶起我們在美國的時光。

再多吸幾口後，回神到塞拉耶佛，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距離水煙發源地接近，在這裡的水煙無論吸了多少次，味道還是很濃厚，也因此提供了Wei嘗試吐更多白煙還能感受水果香味道的機會，儘管他先前吐的白煙如同熄火的小火龍般的稀疏。店裡充滿不同種類的香氣，完全地將身上停留已久的燒烤味掩蓋過去，又吸了好多口後才心滿意足後才離開。

或許是因為晚餐的紅酒，又或是剛結束的水煙，迷茫中的走上舊城區，看著清真寺、教堂和永恆之火，都讓我們在走回民宿前有著不同的感覺，帶著微醺憨笑、聊天中逐漸誇大的手勢，還有被水煙燒熱的身體，再接觸冷冽的空氣後，形成完美的中間值，這個夜晚貨真價實的就是活在另一個傳說世界中。除了那棟我們在迷茫中看見的建築，沒有燈光，路燈幾乎照不到，四周充滿落葉的，我們的民宿。

鬼屋，是我們第一個想法，我們走了進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