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02】用腳丈量故事之城

在七月下旬的巴黎清晨，微涼的天氣讓我猶豫要不要穿上薄外套。雖然外套能抵擋一點涼意，但稍一行走便會感到悶熱。Jean和我來到聖心堂（Basilique du Sacré-Cœur de Montmartre）山腳下的街區，這片區域正是著名的蒙馬特（Montmartre）。Jean對這裡輕車熟路，帶著我從Château Rouge地鐵站出來，順著蜿蜒的道路往聖心堂方向前進。雖然說是在「山腳下」，實際上還是有不少坡道，我的小腿肌肉感覺得到些微的疲勞。

Jean可能考慮到我的亞洲胃口，覺得在攀登聖心堂的上坡前需要好好吃頓早餐來補充能量。我們選中了一家建在斜坡上的小咖啡館，正巧有個戶外座位區被建築物的陰影覆蓋著，讓我們得以避開剛升起的太陽。Jean為我們點了一份「澎湃」的早餐，包括可頌、柳橙汁和咖啡。之所以說澎湃，是因為Jean一向對早餐不太講究，有時甚至只是用老舊的吐司機隨意烤片麵包抹點果醬便算打發了，然而今天的這份早餐對他來說相當豐盛，竟然還配有兩樣飲品。

戶外座椅因傾斜的地面而有些不穩，我坐下後總感覺身體不太平衡，不自覺地用力將左腳踩穩來保持平衡。服務生端上咖啡和柳橙汁時，似乎早已適應這樣的傾斜，飲品們依然穩穩地待在杯中，倒是我小心翼翼地端著，生怕一不留神便會將它們灑出來。

吃飽後，我們繼續向西步行，朝聖心堂的高處前進。據說蒙馬特的治安不佳，遊客容易遭到扒手的偷竊，甚至還有當地人無故靠近，試圖在你手上綁上繩索藉此向你索費。不過，這一路上我卻沒有遇到任何麻煩，也許是因為和Jean同行，讓我減少了這方面的顧慮，或許是我拋開了先前的偏見，以開放的心情去看待這個地方。聖心堂周邊的街區反而成了我整趟旅程中最喜愛的角落。我將這份感受告訴Jean，他笑著說，這也是他來巴黎後最愛流連的地方之一。

站在聖心堂前，厚重的雲層遮住了清晨的太陽，陰雲之下的教堂顯得更加莊嚴肅穆。我順著階梯往後望去，稍早經過的街區和整個巴黎的景色一覽無遺。透過雲層的縫隙，幾縷陽光灑在遠方的建築物上，光影交錯之間，我甚至看見了所謂的「耶穌光」，彷彿整個城市被一層神聖的光芒所包裹。

我們短暫進入教堂內，感受那份莊嚴的氛圍。然而教堂內遊客眾多，擁擠的人潮和低語聲反而減少了神聖的氛圍。相較之下，倒是稍早在戶外見到的耶穌光更讓我心生敬畏。離開教堂後，我們沿著小路走向後方的街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熱鬧的小市集，彷彿整個蒙馬特的靈魂在這裡集聚著，這片區域充滿了巴黎最具特色的氛圍。小巷蜿蜒曲折，街道兩旁佇立著各式各樣的咖啡館、畫廊和小店鋪，彷彿每一個角落都在低聲細語地向遊客講述著蒙馬特過去的故事。街道上，來自世界各地的遊人三三兩兩地穿行著，有人手持地圖四處張望，有人則悠閒地倚靠在露天座椅上，細細品味手中的咖啡。斑駁的石板路上滿是歷史的痕跡，踩在上面彷彿能夠感受到無數藝術家曾經在這裡留下的足跡。

街巷間時不時出現色彩鮮豔的建築，這些房屋大多不高，卻有著別具一格的法式風情：精緻的陽台護欄上爬滿了綠意盎然的藤蔓，有些窗台擺放著鮮豔的花朵，為整條街道增添了生機。蒙馬特的氛圍自由而不羈，街邊的塗鴉隨處可見，我們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個小廣場。這裡被幾棵高大的樹木環繞著，樹蔭下擺放著幾張斑駁的木椅，遊客們三三兩兩地坐著休息，享受著陽光透過樹葉灑下的斑斕光影，還能看到藝術家們自發地在街頭搭建起畫架，現場作畫。他們的畫布上描繪的，是他們眼中的巴黎——既有古典之美，又帶有現代的隨性。

接近中午時分，陽光終於突破了雲層，為蒙馬特的街區灑下一層暖暖的金色光芒。我忍不住想再拍幾張有陽光照射的聖心堂（Basilique du Sacré-Cœur de Montmartre），於是和Jean決定繞點路。這位熟門熟路的巴黎向導自豪地帶我經過一處他稱為「巴黎市區唯一」的葡萄園——Clos Montmartre。眼前這片小巧的葡萄園，雖然規模不大，但滿是藤蔓交錯的葡萄藤，彷彿是一位堅強的巴黎老者，默默地見證著蒙馬特的風風雨雨。我忍不住半開玩笑地說：「Jean，你確定這些葡萄是釀酒的嗎？」他聳聳肩，回我一個神秘的微笑：「那得看運氣了。」

拍完聖心堂在陽光下閃耀的模樣，我們悠哉地下山尋覓午餐，途中遇到那紅得燦爛奪目的紅磨坊（Moulin Rouge）。這座招搖的風車建於1889年，最初是巴黎夜生活的標誌，滿足當時人們對自由、享樂和豪奢生活的渴望。紅磨坊的康康舞與五光十色的舞台表演讓它迅速成為巴黎夜生活的代名詞。Jean看我好奇地盯著紅磨坊，便開玩笑說：「你要不要考慮今晚也來場康康舞？」我笑著回應：「還是讓有節奏感的專業人士上場吧！畢竟今天早上在斜坡上的咖啡館坐著吃早飯，我都快用盡全力才穩住自己呢！」

隨著日頭越來越烈，我們趕緊找了家餐廳，選了陰涼的戶外座位。大樹的葉影在桌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給這酷熱的中午增添了一絲涼意。坐下來，看著周圍的巴黎街景，我毫不猶豫地點了一道法式生肉塔（Steak Tartare）。這道生肉料理讓初次品嚐的人總有些疑問，但我已經適應這道「微冒險」的滋味——切碎的牛肉拌入香料和一顆新鮮的生蛋黃，口感意外地細膩而柔滑。Jean見我對這生肉料理津津有味，忍不住逗趣地說：「這可比剛才的葡萄園更有風味吧？」我哈哈一笑，低頭繼續享用著生肉的美味。此刻，在巴黎的午餐桌旁，街景、陽光和美食交織成趣，我忍不住慶幸自己成了這場「美味探險」的幸運旅人。

烈日當空，空氣中瀰漫著一絲燥熱，彷彿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陽光穿透皮膚。我們終於來到艾菲爾鐵塔的上方，站在這座鋼鐵巨塔的高處，俯瞰整座巴黎，這才真正領會到這座城市的壯麗與廣闊。巴黎在腳下鋪展開來，像是一幅巨大的畫布，每一條街道、每一棟建築物，都在這片耀眼的陽光下呈現出獨特的景象。

在塔上俯視，眼前的景色令人屏息。塞納河如同一條蜿蜒的絲帶，將巴黎分割為兩半。河面上偶爾有遊船緩緩駛過，留下的波紋在陽光照射下微微閃爍。從這個高度俯視，河兩岸的建築物井然有序地排列著，從古老的石造建築到現代的玻璃高樓，呈現出一種和諧而悠久的氣質。河畔的樹木在炙熱的陽光下投下一片片陰影，成為街道旁的一道靜謐綠帶。

遠處可以看見巴黎的地標建築群，從盧浮宮的尖頂到聖母院的雙塔，盡收眼底。盧浮宮那宏偉的屋頂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而聖母院的尖塔高高聳立，像是向上伸展的一雙臂膀，宣示著這座城市的神聖與歷史。還有那法式陽台林立的公寓樓，一棟接著一棟延伸至視線的盡頭，構築出一個錯落有致的城市輪廓。

當我將視線從河流移向更遠處，巴黎的廣場、街道、和園林一一映入眼簾。協和廣場的中央，那座高聳的方尖碑從這裡看下去，顯得既細小又鮮明。遠方的凱旋門位於香榭麗舍大道的頂端，像是一座門戶，向每一位走進這座城市的人敞開懷抱。而更遠處的拉德芳斯區，以其現代化的高樓大廈與市中心的古典建築形成強烈的對比，彷彿在宣告著巴黎兼容並蓄的城市風貌。

腳下的人群變成了小小的色點，在艾菲爾鐵塔的陰影下穿梭。排隊的人潮依舊絡繹不絕，有些人戴著帽子、撐著陽傘，試圖遮擋住頭頂的烈日。站在這裡的我們，不僅遠離了地面上的炙熱，也有一種超然的感覺，彷彿看見了巴黎的一切繁華、歷史、與浪漫的融合。這座城市在陽光下顯得如此平靜，而塔下的喧囂、車水馬龍，則如一幅動態的畫卷，無聲地展示著巴黎的生活脈動。

站在老佛爺百貨的頂樓，我們得以從另一個角度觀賞巴黎。遠處的艾菲爾鐵塔矗立在城市天際線中，搭配著低垂的陽光，呈現出迷人的剪影。從這個高處眺望，巴黎的輪廓變得更加立體，每一座古老的屋頂、每一條蜿蜒的街道都像是一幅豐富的油畫，層次分明又充滿故事。廣場和街道上，小小的人群漫步其中，成了畫布上點點生動的筆觸。這一刻的巴黎，既古典又優雅，沉靜地展現著它的美麗。

隨著午後的陽光逐漸柔和，我們沿著巴黎街區悠閒漫步，途經了雄偉的巴黎歌劇院（Opéra Garnier）。這座金碧輝煌的建築在日光映照下更顯璀璨，巴洛克風格的細緻雕刻和宏偉的立面讓人駐足不前，彷彿每一處細節都在低語著音樂的律動。此刻，夕陽的餘暉為歌劇院披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薄紗，給這座華麗的建築增添了靜謐而不失莊嚴的光彩。

之後，我們一路慢步走向第五區的Rue Mouffetard，這是一條充滿活力和歷史氛圍的老街。已是晚上八點，然而夏日的太陽依舊懸掛在天際，似乎還不急著西沉。廣場周圍人聲鼎沸，聚集著來自四面八方的遊客和當地人，或是坐在戶外的咖啡桌旁聊天，或隨著街頭藝人的音樂輕輕搖擺。這一刻的Rue Mouffetard充滿生氣，熱鬧卻又自在，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我們選了一家希臘餐廳，找到一個舒適的戶外座位坐下。當餐點端上桌，濃郁的香氣立刻讓人食指大動。烤得金黃酥脆的羊肉搭配著新鮮的沙拉，還有一旁濃稠的酸奶醬，讓人難以抗拒。巴黎的夜色逐漸加深，周圍的燈光開始映照在街道上，帶來一種獨特的晚間情調。隨著夜色更深，我們在巴黎夜晚的柔光下享用美食，彷彿體會到每一個時刻的浪漫與悠閒。

當我們用完餐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夜幕終於完全降臨，街上依然有不少人，彼此低語交流，享受著夏日夜晚的涼意。Rue Mouffetard的這一晚，在熱鬧與寧靜之間完美平衡，彷彿向我們低語著巴黎的無窮魅力，讓人深深記住這座城市的每一處細節，每一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