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贈台疫苗背後的外交訊號

台灣對抗疫情至今，日本陸續送疫苗給台灣。繼6月4日後，日本於7月8日、7月15日再分別送113萬劑、100萬劑的疫苗予台灣。一般認為，這是過往日本與台灣各界相互捐贈物資所培養出來的友情所致。本文並不否認這是日本援助台灣疫苗的動機之一，也認為台灣對日本的馳援之舉應表示感謝。但在國際上，眾多行為者的互動過程，若單從「情誼」來解釋則會見樹不見林。像這次日本的疫苗援助行動，日本不只贈送台灣疫苗，也將東協各國列入無償援助的目標清單裡。但東協各國在普遍認知上，其與日本的「情誼」，有比台灣跟日本來得深厚嗎？基此，一國政府的外交行為，基本上仍得以國家利益為依歸；國家利益是透過決策者在理性計算下所端出的政策工具來獲得。因此，本文將把日本贈台疫苗之舉，放到近期一連串美日之間的互動，以及日本本身的區域利益下來解讀，並認為日本贈台疫苗，是種在區域安全與日本國家利益考量下對中美兩國釋出的外交訊號。

從今(2021)年6月24日起到現在，美日兩國已進行為期兩個禮拜的「東方之盾」軍演；其間，日本兩位內閣大臣先後發表挺台聲明。日本防衛副大臣中山泰秀6月28日表示，有必要對北京向台灣的施壓「覺醒」，保護台灣這個「民主國家」，並認為台灣的地理位置至關重要，如果台灣受到中國的攻擊勢必影響日本本土（沖繩縣）。接著，7月5日，日本副總理大臣麻生太郎在東京一場演講中提到，中國若侵犯台灣，日本應將此視為「存立危機事態」，依安全保障相關法制行使集體自衛權，「日美必須一起防衛台灣」。麻生進一步提出，台灣如果被中國武力進犯，接下來將波及沖繩，且日本的能源供輸會受影響。

不難看出，兩位日本內閣大臣認為必須協助台灣的理由，還是考量地理位置上，台灣的存亡對日本的影響。亦即，如果中國拿下台灣，近的來講，將威脅日本本土，遠的來講，日本在麻六甲海峽的能源樞紐將被截斷。因為，日本的能源要道，必須依靠「第一島鏈」的航、海運供輸，而台灣就位在這條島鏈的核心前沿。

可是，上述這些客觀現實既存已久，可為何日本卻在今年此時不顧中國這個主要貿易夥伴之一的反對，明確表態支持台灣呢？

時序拉到今年4月，美日兩國舉行峰會。峰會內容主要針對北韓問題、美國是否加入CPTPP（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展協定），以及印太戰略等議題進行討論。而後兩者涉及到台海問題。

CPTPP是美國前總統川普宣布退出TPP後所成立。該協定的11個成員國中並無大型出口市場。這對以出口導向且身為此協定的主導國日本，以及亟需爭取國內企業支持以穩固政權的首相菅義偉而言，美國的加入相當重要。可惜，美國總統拜登在勝選之後便聲明「在強化國內環境之前，不會簽署任何貿易協定」。一般推測，拜登應會在國內疫情有所控制後才會去談貿易議題。

這時日本就得思考，如何增加在可預見的未來要求美國加入CPTPP的籌碼。

拜登在成為總統當選人後，除了貿易政策，也表態將聯合盟友對中國採取「一致策略」。此話說的模糊，但仍是以對抗中國為其核心意義。而拜登手上現成的抗中工具，即川普任內籌備的印太戰略。印太戰略以印度為起點，除傳統的東協成員國之外，更外推連結澳、紐、日等國，其目的是為避免中國一帶一路突破西太平洋。講白了，印太戰略可謂第一島鏈的加強版；日本，是印太戰略的終點，美國會希望日本能加入；而台灣，無論是在第一島鏈還是印太戰略裡，都是位處重要的戰略支點。在這樣的邏輯下，協助美國完成印太戰略的拼圖、加強印太戰略的內涵，則成了日本用來提升美國加入CPTPP意願的外交手段。這也是為什麼除了台灣，日本也將疫苗「投射」到東南亞國家。

所以，本文認為，日本於此時拋出挺台言論，主要基於以下考量：第一，表達對印太戰略的支持以得到與美國在未來貿易協定上的談判籌碼；第二，台灣的地緣位置獨立與否，將影響日本國土安全以及能源供輸的樞紐。基於前述兩種原因，再加上中國軍機擾台頻率俱增以及適逢中國建黨百年之際，日本勢必在台海問題上得有所表示。在當前全球疫情肆虐的關鍵節點，「疫苗」就成為日本對美、中兩國具體地表達合作與對抗的外交訊號。

※ 本文亦刊登於：新公民議會-《日本贈台疫苗背後的外交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