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蒼蘭化成了小小的馬狀,跟著星糖在聚落裡逛大街,偶然見著路邊攤販有些擺飾,實在異於璞弄貢本身的藝術風格。
他就問了句,星糖卻說,離析山上有個神祕的傢伙,這些東西是從他開始傳播出來的。蒼蘭看著一盞透明的、流光溢彩的花形燈,心裡有很複雜的感受。
那像極了菲菲艾的刺陵花。
「我能見到那個人嗎?」
星糖說可以,告訴他自己願意帶他上山,只是要等明天。蒼蘭應了好,心裡卻沒有底。他其實也不知道那人是誰,而菲菲艾的幻獸之多,能來到這裡的也不是只有獨角獸。
或者他不希望是獨角獸呢?菲菲艾滅亡前,獸群分裂了,那時他和夥伴們離開了,而誰知當時堅守家鄉的其他人,怎麼樣了呢?
7.
獸群的分裂也不是朝夕之事。
蒼蘭和一些友伴,多是青年少年,認為星際旅遊應該被完全開放,讓有能力的人自由決定來去;另一撥人主要是中年老年的獨角獸,並不同意星際旅遊自由化。
獸群的對立愈演愈烈,身為星球管理者的獨角獸不再團結,維護星球魔力循環的單位後繼無人,時間久了,魔力反應爐紛紛出現一些小問題,最終一次巨大的災害,徹底分化了獨角獸群。
魔力盜取者破壞了多處反應爐基地,造成原先的循環模式崩潰;長年來被從星球中心大量抽取利用的魔力蓄積在地表,終於失控。
魔力狂暴地肆虐在地表,不能負荷的生物進而滅絕,倖存者構築起一套地下生存系統,從此只在必要時上到地表。
蒼蘭還記得魔力如風如刃,經過了你,便鮮血淋漓。而那曾經是他們最熟悉的友伴。
菲菲艾面目全非,蒼蘭和幻蛙,最終離開了母星。
8.
後來,蒼蘭見到了刺陵。
他見到那盞刺陵花燈的時候心存僥倖,以為不會那麼湊巧。可離析山上的存在,就是刺陵。
蒼蘭怔怔望向對方的瞳眸,是一片紫灰的璀璨;那是他在菲菲艾見過最美的風景。
「——刺陵。」
蒼蘭乾巴巴地沒有回應。獨角獸的瞳色是觀看者心中的顏色。他的刺陵還是美麗的紫灰色,而刺陵呢?刺陵看著他,他的瞳仁是甚麼顏色?
「是甚麼顏色?」蒼蘭脫口,迅速地眨了幾下眼,阻絕了酸澀感。
刺陵頓了許久沒有回答,眼底一抹失望卻掩藏不了。
他終於說:沉灰色。
暴風雨的顏色。
蒼蘭捂住自己的嗚咽聲。而他沒有原諒他。
「你逃走了。」刺陵讓這句話在空中懸浮,伸出人形的掌心向上,開出一朵透明的刺陵花。
蒼蘭慢慢搖頭,瞠著眼睛一動不動注視著那雙紫灰的彷彿有星光的眼,那是菲菲艾的風景,殘缺的地表上,他和他的世界裡只剩絕麗的星光。
刺陵用耳語般的聲音說話,卻明晰地在蒼蘭心底如龜裂般散開:我許你自由。
他掐碎了手中的刺陵花,蒼蘭長長的髮上束髮的一枝刺陵花落了下來,在地面萎成一片斑駁。
「刺陵,你自由了。」
「我本來就是自由的!」蒼蘭哭喊,跪在地上徒勞地抓攫那片斑駁。
獨角獸的一生很長,大多數時候只和他人保持尋歡作樂的關係,若有一個伴侶,願意在壽命之終一同化為一棵花結樹,則可以對著花起誓。
而那日起,二人的名字便是起誓花的名字。
蒼蘭跪坐在地失儀地哭,瘋狂地哭,他現在就只是蒼蘭了,他失去了花結名,他孤身一人。
他還是菲菲艾的逃兵。
放棄抵禦魔力的侵攻,拋棄家鄉的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