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研究員的日記3 (9)真相

蘇棗前輩在外出單上蓋下印章，允許我們離開研究所。

阿克帶著三位科學室成員，桂米、炎摩和十六。我們五個搭乘司機埃多叔叔的巴士一路說說笑笑到列車站。

火車站沒看見科學室其中一員叫蕭羯的男子。科學室有四位成員，蕭羯是自始自終都還沒見過的成員之一。

「今天他在河邊。清晨時他都會到河流旁邊睡覺和發呆，現在估計還在那裡休息。」阿克說。

「那裡有好玩的！」

阿克即時拉著炎摩防止他跑走。

科學室成員因為很少能走出研究所，各個興奮的如同小朋友，每個人第一件事就是往外衝，幸好全都被阿克制止住。

桂米對各種3C遊戲喜歡到不行，只要有平板給她她就會有安全感，瞬間安靜下來乖乖被人牽著走；十六喜歡桌遊，更喜歡要動腦的戰略類型遊戲，所以就算只是填文字或數獨也能讓他專心之至；炎摩比起那些東西，更喜歡親身的冒險，不管什麼周遭的電子產品或書籍，只要蝴蝶路過就會被吸引、想要觸摸岩山石頭就趴在地上全身感受、看見鐵路就想上前仔細盯著它看，阿克只能拿出孩童防走失牽繩阻止他走丟。

我們搭上駛來的蒼藍列車。列車車票就在車廂裡的門口旁。蒼藍列車是以票卷的形式購買，不像其他列車用通訊器簡單一掃什麼都搞定。

森林站在岩山站的下一站，只等十幾分就到達地方。

比起岩山站有許多人下森林站，森林站點附近有一些商家，雜貨店、洗衣店、遊樂場、肉店……除了一些居民會需要的基本商店，還有外來遊客可以逛的紀念品店，想當然就可以明白為什麼都要在這裡下車，另外岩山站在網路評價上是如同禁忌之地一樣大家都不想去的地點。開玩笑，去那邊要接受機關槍的掃射，大家想去的念頭一個都沒有，去做什麼？被兔子揍一頓然後離開嗎？末日研究所可不是想來就來的地方；以上是網友們的留言。

「我想吃那個！」炎摩指向路邊賣冰棒和彈珠汽水的小攤販。

「我也要。」二之十六跟著喊。

桂米眨著眼盯著阿克。

阿克轉頭看我說：「你要什麼口味的？」

意思就是既然大家都要，其他人乾脆順便買一買。

「香草。」

炎摩：「巧克力！」

二之十六：「葡萄。」

桂米：「哈密瓜。」

阿克：「那我就選草莓吧。不過這邊沒有香草，渚冥要牛奶口味的嗎？」

「好。」

沿路炎摩看到什麼都想買、要逛，其他兩位也連帶跟著他起鬨，阿克和我提著大包小包拉著他們往公車站牌靠近。

公車站沒有標示公車幾點到站的牌子，只有一個紅色按鈕在公車標示牌上。

阿克按下去前，炎摩立即喊：「我要按、我要按！」

按鈕按下後公車牌上顯示公車將會於五分鐘後到站，這時候炎摩大喊一聲：「嗚嗚嗚……肚子好痛！肚子好痛！」

炎摩摀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塵土飛楊。

「這附近沒有公共廁所我去向店家借廁所。」阿克說。

桂米和十六此時也很不耐煩。

「蛤，我不想等，我要去商店街，先去商店街啦！」

桂米拉著阿克的衣服輕聲說話，導致我沒聽清楚她最前面說了什麼只聽到後面：「……我想跟你一起走。」

「哎呀……」阿克一臉為難，對我說：「渚冥你先帶他們去商店街吧，麻煩你了。」

眼看公車快到站，桂米還拉著他不放手，他只能勸說：「我要帶小炎摩去廁所，你是女孩子不能一起去男廁所喔。小米不是成功能一個人去買東西了嗎？很棒喔！這次也可以的對吧，因為還有十六哥哥和渚冥哥哥陪著妳呀。」

「嗚……」桂米含淚點點頭才依依不捨的看著阿克離開。

我牽起桂米的手安慰說：「好啦，公車來了我們先上車吧。」

車上只有三位乘客，看到最後一排有人坐的位置，正巧是我認識的人。

她一看到我就說：「你也去商店街？」

「嗯，跟科學室的大家來的，其他兩人去借廁所之後才會會合。」安頓好兩個人我坐離謝花一個座位的距離。

「怎麼？難不成看我不順眼要離我遠一點？」

「沒、沒有，只是不太習慣跟異性坐很近……」

「哈！你這樣就是對我有意見。既然都是朋友就沒有什麼男女的分別，還是說你怕我會把你吃了？還是……怕太靠近而喜歡上我？」

「絕對不會。」我很正經地說。

大家都是朋友，我不太想往戀愛的方向去跟異性朋友交往，因為比起愛情，現在的我更喜歡大家的友情產生的生活趣事。正因為如此，我從沒想過跟朋友一起發展成為戀人的關係，我很享受現在朋友之間的互動，我感到由衷的快樂。

「那就像兄弟姐妹間靠近點啊！」

我應下話坐到她旁邊。

「這樣才對嘛。不過你怎麼會跟科學室的人去商店街？」

「本來是跟阿克要來買生活用品，但是他們聽到要來商店街就說要跟著來。」

「我聽說他們就跟小孩子沒有差別，現在看來倒是真的沒有差別……」我朝謝花的目光看向桂米和十六，他們倆人正好奇的透過車窗緊盯外面的風景。

「聽說？妳沒有見過科學室的人嗎？」

「是啊，剛剛到站前見到亞克彼勒，還有沒見過的三個人，我就猜你是跟科學室的人行動。說真的，他們外表看起來是青少年，不過這裡應該……」謝花指向她的頭，說：「嗯……有些奇怪……」

我正想著謝花才剛見面居然已經看穿十六他們的性格，她就示意我看他們。

「這個是吃的？」桂米拉著公車窗簾用來綁的繩子說。

「我的！」十六拿了別人遺落在公車裡的盒子，正準備打開，我急忙阻止他，謝花則幫我制止桂米。

「妹妹，這個不是食物不要吃。」

十六恨恨地看我，似乎在控訴我為什麼要阻止他。

我只能解釋：「這個不是我們的不能隨便開，開了等等被當成小偷，會被……會被烏漆墨黑的老婆婆給抓走！」

十六用看傻瓜才會相信的目光看著我，我加一句：「這樣你就沒辦法找阿克買冰淇淋了！」

十六立刻把盒子塞還給我。

桂米被謝花說一句就放下手中的東西，問她：「為什麼不能吃？」

「嗯……」謝花瞇起眼，說：「吃了妳就見不到亞克彼勒。」

桂米頓時不再詢問乖乖坐在位置上不動作。

我跟謝花相視一笑，明白他們的軟助到底是什麼。

商店街如同百貨公司大樓，只是大樓比一般的百貨公司大上數倍，根本望不到它的盡頭。

「商店街的一樓是香水專櫃，到五樓都是專門售賣化妝品和保養品；六樓到十樓就是各種食品；十樓到十五樓販賣兒童用具、玩具和甜點，你知道小孩子最受不了誘惑，有些人還是願意為了孩子掏出腰包；其他的服飾、鞋子、雜貨、五金、生活用品等等的其他東西都在地下室，頂樓是小型遊樂區，那裡有纜車可以送你到森林遊樂園，如果覺得不過癮還有雲霄飛車送你過去。」

「雲霄飛車……真想坐看看。」

我們搭電梯往地下樓層移動。

搭電梯的有很多穿著白大掛，不過他們通通都是統一特製的白大褂，有辨識的功能。

謝花說：「那是木瓷研究所的人，他們的研究所就在森林裡，很常能看到他們來商店街。基本上對末日的人都很友好。」

「會有誰是對末日存有意見的人？」

「世界上數一數二的研究所和一些跟它要好與被它壓著打的機構吧。」謝花看著自己的指甲無所謂的說：「政府雖然也有他們的野心，不過對待末日還算友善，畢竟他們兩邊都不想得罪，只是可憐他們被迫夾在中間充當緩衝墊。」

電梯一到樓層，十六立刻直奔賣桌遊的商店；桂米則是衝到一家賣筆記型電腦的店裡。

我和謝花分成兩邊將他們給抓回來。

「桂米別亂跑。」我氣喘吁吁的倚靠在店門旁。

桂米在試用電腦前把她想玩的遊戲通通載下來玩一遍，她專注在遊戲的世界中，我用各種方法喊，她都沒有回應，完全沉浸在遊戲的世界之中。

正無奈叫不回來，阿克打來電話。

「你說什麼？」周圍的人群吵雜聲掩蓋過電話聲音，我聽不清阿克那頭的聲音，「你說…你出事了？」

「………………跌……我……在……活…中心……等……不足……」

「蛤？來的時候跌傷了嗎？」

電話聲突然掛斷，我充滿疑惑嘗試再打去阿克的電話，連續五通電話沒人接聽，我只能先打給謝花先集合再商量阿克的事情，一轉頭，桂米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

謝花帶著十六出現在電梯旁，她看見我身邊沒人問：「桂米呢？不會不見了吧？」

我不好意思的回：「在接阿克電話時不見的。」

「先去走失孩童那裡報人，再去跟亞克他們會合，如果真的是你說的那樣，他們應該會在商店街的醫護院。」

我只能點頭同意，畢竟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爸爸他們怎麼了？」意外的是十六突然開口。

我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什麼，不過因為當下有點緊急我下意識忽略，說：「阿克好像是來的途中不知道在哪裡跌倒受傷，所以……」

還沒說完，十六從內襯口袋裡丟出金屬外殼的正立方體。立方體隨即變換成為一台小型電腦螢幕，只見十六快速列出一條條數學公式，而公式每一條逐漸合成為商店街的模樣，當完成的那一刻，出現一顆紅色圓點位於商店街後方的建築物當中，並且指引出了一條捷徑給我們。

十六二話不說跑開，我和謝花立即跟緊他。商店街人太多一個閃神都很有可能會跟丟十六。

「嗯……第九部門的人還真是深藏不露不是嗎？」謝花說。

我找不到話說，只能回她一個字：「呵。」

「我是說有人跌倒送他來檢查，我沒有事喔。」阿克微笑著解釋。

很快找到醫護院，我累的找一個椅子休息，十六臉不紅氣不喘的，桂米不是迷路而是先一步找到這裡在我旁邊玩平板。

謝花看阿克沒事，說：「那真是太好了，這兩個小朋友一聽你出事全都衝過來，差點累死我和渚冥。」

「他們一定自顧自的亂跑又很難哄對吧。因為他們害你們這麼累我先替十六和桂米向你們道歉……」

「沒事，只是……」

耳邊傳來嗡嗡聲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在奔跑的時候我就感覺自己有點乏力，路程只有一點我就咬牙堅持跑到醫護院，現在眼前有點晃。果然還是不該勉強自己跑起來，我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不想在這裡倒下，我還沒逛完商店街，還想見見所有沒看過的……

「我這是在哪裡？」

清醒過來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我沒有立刻起身只是環顧四周。和研究所一樣潔白的空間，醫院會配備的儀器這裡都有，還有沒見過不知道用在什麼地方的怪異儀器。

房間充滿消毒水的味道，感覺自己的鼻子都得到淨化；消毒水噴太多濃烈的刺激著我的鼻腔。

不確定這裡是不是醫院，該有的病床只有我躺的這一張，總不會我是到VIP病房，那價錢我付不起。

想著想著，我決定先去外面看看究竟，而有人早我一步推開病房門。

「沒事了？」

林海博士和阿克一同進來。

「身體真的沒事嗎？有哪裡不舒服要說出來，不能給身體造成負擔。」阿克憂心忡忡說。

「沒事，我感覺好多了。」這是真的，當我看到林海博士的一瞬間，我感覺自己什麼都好了，就算是心病立刻也會好起來。

「檢查結果也是這樣，以防萬一再全部重檢驗一遍最好。」

林海博士按下病床旁的按鈕，所有儀器開始作動，自主的紛紛把能貼上身體的檢測機器貼在我身上。

「看來不該讓他繼續待在第九部門。亞克彼勒你知道我在說什麼，要是還有下次我會讓他們學學我的規範是什麼……」林海博士背對我，我看不見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不過語調跟之前聽到的差不多。

「我明白……」阿克愧疚地說。

「林海博士是我的錯，自己身體不好還硬撐，不是他的錯。」我實在過意不去讓阿克承擔責任，是我自己硬撐著身體跑才導致我現在躺在病床上。

林海博士看我一眼冷哼說：「今後你不用再去第九部門，另外敢靠近那裡就等著捲鋪蓋走人。」

博士的威脅很有用，聽到要捲餔蓋走人就讓我不敢繼續辯解。

林海博士轉向阿克：「還有你，我給你權限不是讓你當幼兒園園長，近期完全沒有工作進展，讓你督促的時間裡是不是都讓他們玩走了？」

阿克什麼話都沒回，靜靜聽著訓斥的話。

我渾身感覺到疲累，聽到一半眼前直接暗下。

在病房度過幾天後，阿克一個人來說我可以離開病房回去工作。

沒看到林海博士我就好奇問了一句。

「小林今天工作比較忙，下次應該會有機會見面。」

「嗯。」見不到林海博士我心情沮喪。能天天見到崇拜的天才，這種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有。

「對不起……」阿克說。

「是說商店街的時候嗎，你不必對我道歉。」

「不是。是我沒有顧好你。」

「顧好我？」我能辦好工作、懂得顧好自己的安全，需要照顧我什麼？

「你來科學室就是我要照顧好你，這是屬於我的工作內容。」

阿克一副有事情要和我說的架式坐在病床上，我坐到他旁邊。

「你和小棗是研究所唯二到第九部門學習的研究員。」

這意思是不是代表，在林海博士心中我跟蘇棗前輩都是同樣特殊的人？我心中激動，偶像關注自己誰能不感到高興。

「原本你是需要了解科學室後才算完成工作，小棗當時也是，但是這次比較特別……」阿克停下認真看著我，接著說：「第九部門是研究所其中一個最特殊的部門，小林不會隨意管理它，其他研究員也不被授權接觸，它是一個專門收容被改造過的孩子的地方。」

突如其來的發展我沒愣住，我反倒捏一把大腿內側的肉；有痛感。

「小炎摩他們是被改造過的孩子……

他們不會繼續成長，永遠固定在青年時期的樣貌。」

「為什麼會這樣？」

「這是他們的代價。很奇怪吧，大家都想要將外表永永遠遠的定格在最風華的時光，怎麼會是一種不好的事情？

可是，如果它也伴隨其他的附加代價呢？

身體機能每一年都在衰老，他們過的每一年就是在消耗自身的生命度過，很奇怪吧，人類度過每一年不是也在消耗生命嗎？但是他們消耗的是生命的上限，身體每一處細胞都在抗議、消亡，他們的內臟也偶爾會有停止工作的間隙，與死亡鄰近一步的距離，嚴重的時候感覺身體無處沒有不難受的地方，隨時會嘔吐、發燒、四肢痠痛和頭腦發脹的痛感等等的感受。

這樣真的會有比較好嗎？

那對他們來說是永遠不想面對的煎熬，他們會摔任何到手邊的東西，只想減輕身上的痛苦。

以前他們問過我，為什麼他們需要承受這種痛苦；為什麼他們不能像其他研究員一樣在外面；為什麼他們要一直待在科學室這個空間裡。我說他們生了病要接受持久的治療，只要接受治療終有一天能夠像其他人一樣出外玩耍。

但是治療的天數一天天都在加長，他們的生命也在一天天的流逝，等待著某一天能夠像個正常人到這片世界上玩，我能做的只有延緩他們的流逝時間。

他們都是吃廚師煮好的特殊食物幫助他們緩解細胞死亡，讓細胞分裂產出新生細胞……」

難怪我吃阿克帶來的餐點會感覺精氣神變得很充足，這就說得通阿克帶給炎摩他們的食物主要目的不是填飽肚子，而是恢復受損的身體細胞的療效。

「你也看出來他們舉止都像是個小孩對吧，那是因為他們的心智年齡被固定在孩子的階段，這樣他們不管年紀多大，心智年齡依舊都是十歲以下的小孩。

他們大腦的發育卻是逐年增長，要說所有的數學公式他們都能破解，或者說就算是外星拿來的全新公式或沒有研發出來的，他們都能自己解決和產生。

聽起來不是很厲害嗎？」

我點頭。能憑自己解開外星的公式就比現在的任何數學家都要厲害，何妄是自己創造全新的數學公式，單就這點能力已經是很恐怖的程度。

「但是他們身上的代價……就像是人不可能有完美的個體……」阿克垂眸，或許是知道他講得太過悲傷，擠出微笑說：「或許正是人生來有缺陷每個人才那麼耀眼。抱歉我早該知道的……不，我早就知道……」

寂靜在我們之間發散，我不喜歡這種氣氛，想要轉移話題，思索時某個畫面浮現出來。

「我有一個問題，為什麼十六會叫你爸爸？」

「對他們來說，我是他們的臨時監護人也是收養他們的養父。」

「他們……準確來說只有小炎摩是從小待在研究所接受改造，還是個人類身分，十六、桂米和蕭羯則是完全從培養皿培養出來的人造人。

他們不再成長；他們永遠不會長大，年紀增長但是卻依然像個孩子過著每一天，從不回顧過去，天天開開心心的玩樂，沒有煩惱，也不忌恨改造他們的人，現在也忘了當初待在實驗室的處境。」

「……為什麼要從小孩當中做研究？」

「為了他們的理想，探究宇宙的真相。」

「宇宙的……真相嗎……」

我有種想法在內心滋生，阿克肯定也有，但是我們並沒有將心中想法明說出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是真的清楚自己想法的人當中就只有自己；不管別人所講、聽不進親人的話，因為自己心中早就有一個阻擋所有人的問題。

答案早就在每個人眼前，自己不想承認而已。

是啊，自己不想承認而已……

阿克和我說了當作道別的話。

到了一個領域的頂端，每個人不是發瘋就是執著於突破那層頂端的牆壁，因為他們知道得太多，太過理解超出他們所能明白的事情─────────

───真相永遠是人類承擔不起的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