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BL] 浮光掠影，只與你攜手平凡 Chap.6 我好可憐嘛

傍晚送出了貼圖之後，何平偉的一顆心從高高懸起、忐忑不安，到自我懷疑、患得患失，此刻，則是有點生氣，有些失望，甚至些許厭煩。

簡而言之就是不爽，但這份情緒找不到源頭也沒有出口，讓他胸口像是個閉鎖式的悶燒系統，煩躁不已又無可奈何。

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傳那什麼鬼貼圖的，一個時刻黏在手機上的人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未讀？人家就沒有要理你的意思，現在好啦，收回訊息更尷尬，真的是不做死不會死。

本來就是自己會錯意了，但他也很過分啊！撩個屁啊，明明就是他先約的，約完之後搞失蹤什麼意思嘛！

何平偉第一百零八次瞪著方文庭的LINE聊天視窗，第一百零九次咒罵自己的愚蠢和衝動。

連這隻貓的臉都看起來分外欠揍。

他皺著眉頭又嘆了一口氣，手機扔到床上，打開電腦，心情太煩悶了連追劇都不想，他打算來看個無腦綜藝好好笑一笑，轉移注意力。

然後手機就響了。

八成又是客戶吧，何平偉想，爬到床上找出手機一看，差點沒再把它丟出去。

文庭（氫氫）來電

訝異、委屈、疑惑、欣喜，瞬間各百感交織，威寶遲疑了一秒，還是敵不過好奇心接聽了。

「…喂？」

「hi…你在家嗎？」

「…蛤？」

「你下班了嗎？在家嗎？」

「這個時間早就下班了啊…」何平偉一邊回答，一邊爬起身來靠牆坐在床上，伸手抓了一個抱枕過來揣在懷裡。

他沒想到方文庭會突然打電話給他，而且劈頭就是一堆奇怪的問題，讓他完全摸不清對方要幹嘛，但是…

方文庭的聲音聽起來跟他的人一樣，帶著陽光的氣味，他彷彿又看到前幾天那個一害羞就刮刮鼻子的男孩。

而胸口那股煩悶，默默地溢散掉了。

「你明天幾點上班？」

「十點..不是你問這幹嘛？」

「你平常幾點睡？」

「一點左右吧…誒你回答我啊？突然打來問一堆奇奇怪怪的問題你搞什麼啊？」

兩天都沒有聯絡，現在又這麼積極是怎樣？

「快了快了，你家在哪？」

「什麼東西啦你先回答我！」

「好好好，那最後一題…等下要不要陪我吃飯？」

邀約來得措手不及，何平偉睜大了眼，感覺到零碎的星火點點落在自己心上。

「…？！你，怎麼還沒吃飯？加班喔？」

「哎～～～對呀！你看我好可憐喔！」

他一問，電話那頭的人立刻開啟討拍模式，講話不用換氣地開始大抱怨。

「那天我們看完電影我就接到同事的電話，我們家網站被駭了啦，我就被抓回去幫忙到現在，到現在耶！整整兩天住在公司裡你看看工程師真的不是人幹的！」

所以消失是去瘋狂加班了啊，好可憐。

方文庭的委屈太生動，何平偉幾乎可以想見他的表情，而他自己則是掛上了笑，可能是因為他說話的語氣，可能是因為得知對方沒有聯絡的原因，或可能只是因為他打來，讓自己又有了期待。

「真的假的，住公司也太誇張了吧…」

「真的啊！我睡了兩天公司沙發，澡也沒洗超難過的！你看我是不是很可憐，要不要陪我吃飯？」

「啊但我會先洗香香弄乾淨再去見你的！」

「噗…這是重點嗎？」

「當然是啊！我現在樣子不能見人，所以你要不要陪我吃飯嘛～？」

陽光男孩討好的尾音像絲一樣，透過話筒鑽進何平偉耳裡，纏到了他的心上，心跳彷彿頓了一下。

啊，我真是對撒嬌沒辦法。

移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晚上十點了，通常這時候他已經洗好澡窩在家裡宅，連樓下小七都懶得去，但此刻他只想聽從心裡的聲音。

想見你，就算再晚也沒關係。

私聊對話

威寶：月月！他約我去吃宵夜！！！

我要暴富：！！！有戲！！！慫慫別慫 上！

威寶：我答應了（害羞）

我要暴富：很好啊開竅啦！！！不枉費爸爸的栽培！

我要暴富：（好棒.表情包）

何平偉按捺不住內心的小雀躍，興奮地向程月報備著，連近期程月熱衷使用的長輩貼圖看起來都順眼了許多，但同時，他也看著衣櫃和穿衣鏡發愁。

方文庭說10點半在他家樓下見，到時能去吃的只有夜市了吧？那應該不用穿得太端正吧？但穿短褲是不是很沒禮貌啊？可是現在是7月底，很熱耶，應該還好吧？那穿這件淺粉色的T-shirt可以嗎？會不會看起來太gay？那還是鵝黃色這件？…也挺gay的。唉，好吧那白色這件好了，但很容易髒耶…唉喲好煩喔，幹嘛答應他啦！他幹嘛要約我啦！

何平偉有點崩潰，他忍不住想連選個去吃宵夜要穿的衣服都這麼累，好想放棄喔…轉頭瞄了一眼時鐘，他立刻從床上彈起來，抓了一件灰藍色的T-shirt套上，用最快的速度挑了一件看起來不太gay（？）的休閒短褲，抓了錢包手機鑰匙口罩蹬進勃肯拖鞋就衝出家門。

誰知道他不過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

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等待公寓電梯的時候，何平偉簡直要焦慮死了；電梯下樓的十幾秒鐘，他覺得彷彿過了十幾年；電梯門緩緩開啟時，他恨不得自己再瘦一點，就能立刻奔出去了；但這一切的急躁卻在打開公寓大門前突然停止，他連續做了三個深呼吸，才慢慢地開門，試著表現出既優雅又平穩的態度，儘管拉開大門的手指燙得發抖。

不過是吃個宵夜，冷靜點！是不是太誇張了你！

拐彎就是社區大門了，何平偉的心跳加快了起來，前幾天第一次跟方文庭見面都沒有今天這麼令他緊張。那天，他也緊張，但大白天的約在人來人往的鬧區，又只是看看電影吃個飯，撇除他真的沒有特別刻意的比平常多花一小時打扮自己，心情上充其量也就是見個網友（雖然早就見過了）而已。

今天不一樣。突然的邀約，接近午夜的時間，讓他煲煮了整整兩天悶燒到不行的情緒，猝不及防地被端上檯面，所有的感受被放大檢視。

不想承認都不行，方文庭打來約他，還（算是）解釋了這兩天失聯的原因，他真的很高興。

想到方文庭的電話，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兩人第一次通話，突然之間心跳又更快了。當時他被劈頭而來的問題弄傻了，現在回想起對方的語氣，好像…帶著笑意的吧？尤其是那自然又故意的撒嬌，誰能不投降呢？

沈浸於回憶自己剛剛在電話中的聲音夠不夠正經、夠不夠矜持，就這麼一個恍神，他已經走到了社區門口。

「嗨～！」

應聲抬頭，路燈下一張揚著明亮笑容的臉龐，向他揮了揮手。

周遭的聲音瞬間消失了，只剩失序的心跳，一下一下敲打著鼓膜，震耳欲聾。

問到了何平偉家的地址，方文庭估算了一下時間，約好半小時後見。要掛電話時心頭閃過一絲不捨，但為了準時赴約，他還是俐落地說了「待會見」，發動機車，往家裡奔去。

絕對不是錯覺，今晚的夜色比平時多幾分雀躍和溫柔。

何平偉住的地方離他家不遠，「很方便」這念頭浮現腦海，至於為什麼方便？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嘛，也許會常常見面也說不定呢？方文庭想著想著，全罩式安全帽下戴著口罩的臉浮出了笑容，這是個沒有多想的微笑，當他意識到時也覺得有點驚訝，但隨即就笑得更深了。

感覺很好。

回家丟了包包抓了浴巾立刻衝進浴室洗了個戰鬥澡，快速刮了鬍子做好簡單護膚，還有點時間挑衣服。相較於何平偉的猶豫不決（雖然方文庭不知道），他只花了十秒就知道自己要穿什麼了：白T、牛仔短褲，重要的是耳釘和皮手環不能少。穿著簡單是他的原則，但就是戒不掉飾品。

飾品是表達自我的媒介，是傳達心情的載具，而且，就很好看嘛！

揹好上次跟何平偉見面時用的斜背包，臨出門前再對鏡整理一下，方文庭就腳步輕快地出門了。

持續上揚的嘴角，乘著悶熱的夏夜把他帶到了何平偉家社區門口，很好，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他得承認自己有些迫不及待，也絲毫無意掩飾自己的好心情。

其實他沒有把握何平偉會答應陪他吃宵夜，那通電話完全是出自於衝動，在看到何平偉的貼圖那瞬間，他只想聽一聽對方的聲音，卻在等待電話接起的時間裡才想好了話題。但現在他很慶幸自己問了，因為何平偉那一開始的疑惑，到後來有點慌張又強裝冷靜的語氣，實在太可愛了。

啊，五分鐘怎麼這麼長呢？

他坐在摩托車上單腳撐地，努力擺出看起來自然卻又帥氣的樣子，雙眼直盯著社區大門，等待著某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出現。突然，有個表情看起來有點呆、穿著藍T卡其褲的男孩，像是在想著什麼事情似地晃進視線裡。方文庭看著那個男孩想到出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在想什麼呢？有注意到我嗎？

「嗨～！」看對方沒有要回神的意思，他決定先親切地打個招呼，果不其然對上一雙訝異的眼睛和微微張開的嘴。

是內雙呢。

他用眼神細細描繪對方的雙眸，不大不小配他的臉型正好，洗完澡後的頭髮軟軟地散在前額，更顯得無害。眼裡流動的情緒遠比面上呈現得多，方文庭想，像他這麼害羞又寡言的人，以後可能要從他的眼睛裡才能讀出真實的訊息。

「啊，對不起我在想事情… 你到很久了嗎？」

「剛到喔，想什麼呢？」想我嗎？

「想…說現在都這麼晚了，還有什麼可以吃的。」何平偉有點不自然地飄了一下視線，卻沒有逃過方文庭的眼睛，他覺得有點危險，因為眼前這個人，好像比他想像的還更可愛一點。

「我知道有家店開到兩點。」方文庭說著遞過安全帽給何平偉，「你有給人載過嗎？」

要是有的話，肯定是男友（嗯…應該不是交女友的）吧？不然就是曖昧對象了。那我算是嗎？

何平偉接過安全帽，「沒有耶，」他戴上口罩，「而且我也不會騎車。」

「真的假的，那我是你的第一次囉？」方文庭掩不住話語裡的笑意，兩眼笑彎了看著何平偉，後者正戴安全帽戴到一半，聽到這句話手僵了一下，接著不輕不重地捶了一下方文庭的肩膀。

「說什麼鬼啦。」何平偉趕緊戴好安全帽，在方文庭的笑聲中跨上摩托車後座，這人三句話帶一次撩的，何平偉的段數真的太低對抗不了，只想趕快躲到對方看不見的地方，誰知道…

「第一次坐摩托車，要抓好別摔下去囉，雖然我騎車很穩啦。」

伴隨著這句話而來的，是一隻溫暖的手，虛握住何平偉的手並往前拉，環上了前座騎士的腰。

「！」突如其來的親密，何平偉完全嚇呆了，猜到對方會有這個反應的方文庭滿意地笑了。可能是因為他答應了自己的邀約，讓他覺得有機會；也可能是晚上的何平偉看起來太乖太無害，讓他忍不住想要逗一逗；或其實，他動心的程度，比自己預想得還要多。

「喔…好，我，我會抓好的，你不要騎太快喔…」

身後傳來怯生生的聲音，隨著另一側的腰上也感覺到碰觸，何平偉沒有縮手，反而僵硬卻勇敢地扶上方文庭的腰。他還不敢環抱對方，但初次坐摩托車確實讓他有點緊張，雖然他分辨不出這份緊張是源自於被載這件事，還是載他的人。

但這座路燈太柔和，方文庭笑眼太好看，夏日的夜風太悶熱，讓他的理智暫時被屏障，只想投入在這一刻的放肆，用缺乏經驗當作藉口，讓兩人的距離，一點一點，再拉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