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與人：玫瑰、愛情 與 夜鶯

玫瑰是不折不扣的世界級園藝作物，幾乎每一座當代的大型花園都可以找到其蹤跡。然而，雖然對現代的花市顧客而言，玫瑰雖是表達愛情的重要商品，但對園藝專家而言， 玫瑰卻是非常容易造成混淆的花卉名稱。

先談談台灣所指的玫瑰。

在當今台灣一般會稱作「玫瑰」的花，因為受到英文（rose）的影響，指的多半是薔薇科薔薇屬的品種。 這意味著，一般台灣買花人所認定的玫瑰其實很難界定的。但凡飄著濃郁而神秘的花香，有一個杯狀花托，而且花瓣呈輪狀環生的花，就有機會被稱為「玫瑰」。 （某種程度，這就像是某些政治人物如果講話有外省口音，然後主張和中國共產黨和談的話，其言論或主張就很容易被歸為「紅統派」。）

至於，被稱作「玫瑰」的花究竟應該是什麼顏色呢？台灣的花店可以提供很多選擇，紅色、白色、粉色、紫色、藍色都可買到，代表著不同的愛情密碼。

玫瑰花的愛情密碼想必是商人的促銷手段，不過，大多數台灣人似乎安然接受這樣的設計，「玫瑰」因此成為情人節傳達「愛情」重要的商品代表。

但是，「玫瑰」一詞，可不只在台灣通用，中國大陸在二十一世紀商品經濟開始發展之後，玫瑰也隨之成為情人節的熱門商品。只是，中國大陸的某些園藝專家將薔薇科薔薇屬底下的花材分得比較仔細 —— 在薔薇屬以下，他們除了有玫瑰，也特別為月季保留了特殊的標籤。

也就是說，在現在中國大陸的花市，有些懂花的人還是會堅持區分 玫瑰 （Rosa rugosa）和 月季 ( Rosa chinensis) 這兩個品種。

至於，月季和玫瑰差別在哪呢？大致來說，月季的枝幹比較筆直，葉面較光滑，花朵雖較大，花香也較淡，所以「可看度」較高。另一方面，玫瑰的花枝直立性較好，枝幹上的刺也較多，但花香濃郁，所以又有「徘徊香」的別名。不過，兩者的原生地都是中國，所以都算是來自中國的薔薇花。

然而，由於「玫瑰」和 「月季」的花期不同，所以在西洋情人節，中國大陸買到的「玫瑰花」其實都有「月季花」的血統，所以難免造成爭議。如果要嚴肅對待這名稱問題的話，這種問題有點類似要如何區分中國方言，雖然一般中國人可以大致南方方言和北方方言，但兩者間其實又各有分類也互相影響，所以其實很容易弄錯。從這點看，讓一般人把月季叫做玫瑰，應當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大家情人節過得開心就好了，不是嗎？

當然，如果說到「Rose」，那就沒有「月季問題」了，如前所述，西方人口中的「Rose」可泛指所有薔薇屬的花，區分 Rose 的重點主要在「顏色」。

那麼， 對西方人而言，什麼才是 Rose 的「正色」呢?

一首至少在十八世紀以前就很流行的英語歌謠中曾經提到「Roses are red，Violets are purple」或許可以用以說明大多西方人認定 Rose 的正色應該是紅的。(下圖圖片來自維基百科。）

事實上，鮮豔的紅玫瑰不僅象徵情人間的熱情，在十五世紀的英國更因為玫瑰（Rose) 曾經作為兩個重要家族的家徽，所以也成為戰爭的代號。在著名的玫瑰戰爭（War of the Roses）中，以紅玫瑰為家徽的蘭開斯特家族最後取得王位繼承權，但也與以白玫瑰為家徽的約克家族聯姻，催生了著名的都鐸玫瑰（Tudor Rose）。

可以說，玫瑰在此役中，和政治權力掛鉤，隱含了「兩性」與 「政權」錯綜複雜的關係。

當然，如果要小心一點的話，也許會有歷史人想將其中文名稱改為「薔薇戰爭」。因為，如下圖所示，當時互打家族的家徽看起來和現代情人節送的玫瑰花實在不太像。

到了近代歐洲，由法國大革命掀起了一股「愛國」的風潮，也使得許多文學和藝術作品中展現了各種對兩性與國家感情的迷惑與嚮往，愛爾蘭作家王爾德的作品「玫瑰與夜鶯」似乎就透露了這樣的連結。

在這個故事中，迷惘的學生因為無法得到一朵紅玫瑰而得不到教授女兒的愛情，但是弱小而孱弱的夜鶯居然為了幫助學生贏得愛情，而心甘情願犧牲生命，整夜歌唱，只為培育出一朵紅玫瑰。

( 什麼樣的歌才能創造出一朵紅玫瑰，獻給愛情呢？）

令人悲傷的是，夜鶯用鮮血和歌聲換來的紅玫瑰並未能為學子換來教授女兒的愛情，教授的女兒還是嫌學生太窮，拒絕了學生。於是，學生將染上了夜鶯鮮血的紅玫瑰拋到大街上，讓車輪從其身上碾了過去。

在這個故事中，教授的女兒很明顯是拜金主義者，但心冷的學生也不是感情豐富的人，夜鶯的犧牲顯然很不值，不過，玫瑰又有何意涵呢？ 有興趣的讀者不妨從王爾德所處的歷史背景自行推敲一番。

另一個可以從王爾德這個故事延伸而出的探討是教授的女兒為什麼會向學生要求一支玫瑰呢？

一般來說，物以稀為貴，花市中的新品種在被廣泛種植前，價格總是比較高，花期以外的鮮花自然身價不凡。當時玫瑰品的花期可能是以春夏為主，所以冬天的玫瑰相當稀少，即便有，價格應該也非常昂貴。教授的女兒提出這樣的要求，意味著她根本對學生無意。在這種情況下，夜鶯卻願意犧牲生命成全學生對教授女兒的追求，又感動得了誰呢？

另一方面，在王爾德的時代有錢人或許已可在秋冬買到紅玫瑰。十八世紀時，優秀的中國花匠已培育出秋天也可開花的玫瑰（或月季）混種，英國商人在廣州發現這些混種，於是帶回英國進一步培育。

因此，在當時的英國社資本主義社會中，冬季的玫瑰可能也是財力的代表。只是，窮學生即使取得一朵鮮血染紅的玫瑰，依舊無法改變時代的無情，所以轉向哲學尋求慰藉。

至於是什麼樣的慰藉呢？ 可能是「老莊」吧！ 據說，王爾德頗為欣賞老莊哲學，只是在這種情形下閉門讀老莊，大約也無異於吸鴉片解愁了！

當然，前述討論只能代表玫瑰在人類世界中寫下的一小節篇章而已。玫瑰既為全世界的園藝愛好者所鍾愛，自然蘊藏著各式各樣的世界文化迷因庫，等著歷史探究者共同挖掘與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