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與人:授粉、授業 與論文 (下)

2022/08/21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所謂「兵者,詭道也」,如果按照兵家思想解讀自然界中的各種生存策略,其實也就沒有什麼行為應該特別名之為「作弊」—— 畢竟,如果在殘酷的戰爭或競爭狀態中,輸者面臨的往往是被擠壓到微不足道的處境,甚至永遠退出舞台,那麼,這時候取巧如果可以獲得繼續生存發展的機會,那麼,取巧(或曰作弊)自然就會成為許多物種的天性之一。
另一方面,如果物種間完全不懂得合作或分工之道,那麼,地球的生命仍會是以細菌或單細胞為主要生命形態,這世間也不太可能有如今的多姿多彩。。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繼續思索蘭花的授粉問題,我們可以問的是蘭花應該要如何保持與授粉昆蟲,尤其是像蜜蜂的互助關係?
在這裡應該要指出的是,第一,大多蜜蜂服務的對象相當廣,他們不會只替蘭花授粉 ; 第二,所謂的蜜蜂,指的是為花授粉後,會以口器吸吮花蜜的蜂類。
在達爾文來說,蜜蜂是為了吸吮花蜜而順便為花授粉,所以他雖然聽過有些花沒有花蜜,或者花蜜很少,但他還是相信,即使有上述情況,在天擇的機制下,蜜蜂自會懂得避免花費時間在不提供花蜜的花兒上。
簡單說,達爾文相信蜜蜂有生存的智慧,也相信耍詐的花兒會被淘汰。
但是,這次達爾文可錯了。以蘭花來說,它們大約有三分之一是模仿高手,會藉由模仿其他產生很多花蜜的花形,在產生很少或不產生花蜜的情況下來增加自己受粉成功的機會。
這種情形其實有點像收入一般的人偶爾到高級餐廳用餐時會穿得正式一點。雖然可以提供服務生的小費依然很有限,但總是希望服務生能夠像招待大老闆一樣招待自己。這樣做算是很嚴重的詐欺嗎?或者,家境不好的媽媽到學校時,為了讓老師不要看輕自己的小孩,花點心思把自己打扮得像貴婦一樣,很過分嗎?
當然,那些可以提供很多花蜜的花肯定不太樂意這樣被模仿,不過,只要這些模仿高手的數量不要太多,大約是不會因此影響那些耗費能量分泌花蜜答謝蜜蜂的花。
不過,在人類(尤其是養蜂者)看來,蜜蜂採不到蜜,可是個大問題,這也難怪有人將這些善於模仿的蘭花視為騙子了。
不過,對蘭花的後續觀察研究,顯示蘭花在自然界的生存策略確實有很多超乎達爾文的想像——
蜂蘭屬成員的策略是用交配的機會來增加自己異花授粉的機會。對雄蜂來說,蜂蘭的唇瓣其實與雌蜂的尾部在外觀上非常相像,有些雄蜂會因此在蜂蘭的唇瓣附近撞來撞去一分多鐘後,沾到不少花粉才離去。更絕的是,蜂蘭還會用化學方式巧妙地將雄蜂引到另一株較遠處的蜂蘭,讓雄蜂為其完成異花授粉的任務。
蜂蘭
大自然為什麼不淘汰這些傻呼呼的糊塗雄蜂?
這應該與蜜蜂的社會結構有關。蜜蜂中的雌性遠比雄性多出太多,而且都是由雌性當家負責族群的存續。在一般情況下,如果蜜蜂數目很多,讓一些糊塗雄蜂去替蜂蘭授粉應該不會妨礙到蜂群的繁衍與生存。
不過,蜜蜂大多行為都是由基因決定的為多,所以在今天蜜蜂數量越來越少的情況下,關心地球生態的人自是不樂見有太多人去刻意培育蜂蘭,來哄騙如今為數已經不多的珍貴雄蜂。否則,蜂群的數量一直少下去,不僅蜂蜜會越來越難採集,倚靠蜜蜂進行異花授粉來產生種子的花也會面臨絕種的危機。
最後,我們可以由此來看近來在台灣社會喧鬧一時林智堅的論文問題。
對大多數常常寫作、並期許自己言之有物的人來說,大概多會猜測林智堅無法出席審定會的理由其實是以他的學識他無法為他的論文內容辯護。(也就是說,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論文內容是什麼。)
在這種情形下,台大決定要撤銷給林智堅的學位其實沒有太大不妥。
另一方面,我們必須要問的是,林智堅的論文題目為「三人競選之中槓桿者的政治社會基礎及其影響:以2014新竹市長選舉為例」,林智堅既是2014新竹市長的三位參選人之一,而且還成功地打敗另外兩位候選人,奪得市長寶座,那麼他的指導教授如果讓他以候選人或勝選人的身份,討論一下當時己方陣營所採取的競選策略,·並佐以適當的統計分析來論證,應該就可以是一篇不錯的論文。
從教育或社會的觀點,令人遺憾的是,林智堅當選新竹市長後,他本可有足夠的資源來幫助他寫論文,卻找不到人協助他分析或解讀資料的窘境,可見他身邊並沒有統計或資料科學專才的幕僚,連他的指導教授陳明通也沒有辦法替他找到合適的家教或助手,以致於爆出了抄襲風波。
這自然還牽涉到一個關鍵問題:如果林智堅真的想藉由在台大國發所的進修,提升自己的學識與執政能力,台大可不可以接受一個市長級的研究生在台大找人當他的統計或論文顧問?
這也令人想起台大幾年前面臨的一個招生問題,當時世界冠軍級的麵包師傅吳寶春想要到台大進修EMBA,卻遭台大拒絕。吳寶春為了自己的事業,想要求知的心不容質疑,可是要他在兩年內搞懂一些非常專門的數字技巧似乎也有困難,所以他可不可以經過某些管道(如到台大修課),尋求一些台大人的協助,幫助自己釐清麵包店可以嘗試的經營方向或經營風格?畢竟,老闆級的吳寶春若想了解一些自己店裡的統計資料,不必親自去跑統計軟體做資料分析吧?
如果,台大的研究所不能接受讓研究生在同學中找學習顧問,那就應該在招生簡章中明白公告「本校研究生一切都要自己來,不能尋求與同學合作完成論文」。這樣做雖違背了孔子「有教無類」的精神,但孔子本就是私人興學的代表,沒有領特定機構的大量補助。
對此,我們的輿論與教育界是否也應該趁此討論「公立大學」與「私立大學」興學的目標究竟應不應該有所區隔?或者,如果我們無法期待台大拋棄本位思想,提出自我改進方案,那麼我們可以期待中央研究院的院士提出一些讓人信服的建議或對策嗎?
此外,在林智堅的論文風波中,我們也看到一些所謂「一魚多吃」的論文問題,值得進一步關心。
所謂「一魚多吃」,基本上就是一種「分割變項」的研究方式,這種方式顯然在台大非常流行,甚至有台大口試委員以「次級研究」為其辯護之。某些學者或許認為這種方式容易交差,但從(政治)生態學的角度來看,這種論文是非常不可取的。畢竟,這些研究中的變相都是一般研究者早知其重要性的變相,所以研究的重點應該是分析這些變相會如何互相影響,又會如何反映在未來的時局變化? 在這種情況下,將其交給不同的學生分析資料,根本不會有什麼重要的新發現,勉強要學生寫這種論文,著實讓人擔心學界如今的研究和教育風氣。在這種情形下,如果有人想要知道這種「次級」研究計畫在台大或台灣學界究竟有多流行,應該也不會太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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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參考讀物:
植物的性愛與生死的秘密 作者:卡辛吉(Kassi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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