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套叢書叫Where’s Wally(尋找威利)。威利總是隱身在人群中,讓你一頓好找。
這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像威利,不怎麼起眼,丟進人群中瞬間被淹沒,不會像小說中寫的那樣:鶴立雞群、自帶光環。
可是小時候我只看到我頭頂上的一片天,我覺得我不一樣。我很小就懂得存在主義,因為我發現我一覺醒來,不會變成別人;我發現電視裡那個好帥好帥的播報員總是用很溫柔的眼神看著我。我心裡自帶了一盞聚光燈,照亮屬於我自己的光環。
每天我穿著大姊、二姊、三姊傳襲下來的校服上學去(我的媽媽好厲害,她可以把洗褪色的外套整件拆開翻面縫成像新的一樣。)在學校我總是乘著想像的翅膀到處亂飛,我喜歡前座同學烏黑油亮、綁著紅緞帶的辮子,上課時總把自己的清湯掛麵抓成左右兩束;數學課我的眼神飄到了窗外,被老師叫起來罰站,可我實在捨不得那載著大白兔的白雲飛過去;我看著週會上神氣上台領獎的同學,放學後便拿著蠟筆興沖沖地製作屬於我的獎狀,我得的獎可多著呢!美術比賽、作文比賽、演講比賽,還有學業成績優異獎。我的作文被傳誦、圖畫被張貼、我的模範學生大頭照在佈告欄上微笑著,同學們巴巴等著我幫他們畫紙娃娃。
我想像著,想像著有一天老師同學忽然發現我是擁有神力又善良助人的小仙女。所有驚喜崇拜的眼睛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終於有一天,我偷偷去報名了學校的交通糾察隊,為什麼?因爲校門口平交道上,戴著紅色臂章、吹著響亮口哨指揮學生進入校門的糾察隊長,就像君王一樣雄壯威武啊!為什麼偷偷?因為,我有氣喘病,寒涼的氣溫對我就像黑皇后的毒蘋果。可是每天早上穿過校門的那一聲聲口哨就像神聖的號角呼喚著我!
輪值的那天,我戴上紅色臂章,捎起晶亮口哨,神氣的像即將出征的戰士,早上的那半小時,看著學生遵從我的號令魚貫進入校園,我覺得聚光燈打在我頭頂,照得我眼底心裡都是一股熱氣。
我的熱情並沒有感動上蒼,那天晚上,氣喘準時來報到,我扶著床欄上氣不接下氣的、嘴角上揚的,用力呼吸著。
長大後,我的想像翅膀沒有長硬,卻依然在那裡,伴隨著我在異想的世界裡自在翱翔。有次在國外,一個賣大尺碼女裝的商店,它的店名讓我停住了腳步—「Unforgotten women」。是啊!即使多麼渺小,我們都不要忘記自己,不要被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