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話、仰望

龍花了幾天整理心情。

解決了徹的事情，他才覺得自己有資格思考如何回復。伊芙蕾希雅那天的告白多少有點衝動，重新思考之後，會不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雖然早就答應徹要專注，這在短期間仍然很難。龍甚至忘了換上長劍，只用了小時候護身的短刀，對手還是伊芙蕾希雅的守護騎士克．德古加。

神情緊繃的小騎士眼神尖銳，一臉責備地看著他。

克．德古加不愧是德古加家族的人，如果被那溫柔可愛的外表蒙蔽，可能會以為他溫和可欺。

龍用短劍隔下他的揮擊，略帶驚訝地發現這個外表纖細的美少年力氣可真不小。

看得出他已經用盡全力，纖細的手臂上青筋畢露。

「三皇子殿下，您是看不起我嗎？」

「抱歉，我只是……」

「我明白。」小克說，「我只想確認一件事，您有回應公主殿下的打算嗎？」

沒有回答，龍揮開的短劍帶上黑火瀰漫的幽光。競技場上，一人腦袋放空、一人專注，結果仍然是龍贏了比賽。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被擊飛數次的克．德古加，被黑色的詛咒之火纏繞仍然無數次爬起。

怎麼不放棄呢？這麼想著又覺得可笑。

不正是因為有絕對不想放棄的理由，才會執著於此。

雖然克德古加的速對一般人會造成困擾，對龍卻沒有影響。他能夠很清楚地看見少年飛行地路徑，以最小的動作避開。

正式參賽前，龍的對手不是撤就是魔物，偶爾會跟兄弟們一起狩獵。跟冽切磋時他本來就多贏少輸，最近基本上都是單方面輾壓。

曾說過他很有天賦，龍本來不過一笑置之，覺得這是失敗者維護自尊的方式。可看到屢次輸給他的二哥在鬥祭場也所向披靡，龍才意識到他說的或許是實話。

——可就算是這樣，你也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

龍洩憤四地揮揮劍，強烈揮擊帶幾風刃斬碎了克的結界，守護魔導具無法承受攻擊，應聲碎裂。龍揮劍直指對方，會沒有揮劍。

「你是因為我不回答而生氣嗎？」

少年咬著下唇，那副不甘心的表情證實龍的答案。

「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我跟你一樣不希望珍視的人受傷。」龍說，「我需要一些時間。」

「我可以把這當成一種保證嗎？」

「可以算是。」

克抬頭看著龍，終於低下頭。「我認輸了。」

裁判的宣告聲響起。

「勝利者，龍．曼德沙。」

龍收劍回鞘，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卻沒能看見想見的人，卻在下場時收到一束鮮花。他本想像平常一樣把花扔掉，看見上面的文字卻收了手。

「你的眼淚是劇毒，讓我為你著迷。」

署名倒是很耐人尋味，寫著「你的愛慕者」。

文字娟秀端正、用詞高雅，看來就知道身分高對。話很簡短，意義深遠卻只有他們兩人明白。

不必確認就知道這禮物來自伊芙蕾希雅，龍嘴角不自覺微揚。

冽湊了過來，「哎喲，這話可有點偏跛頗。你不是讓人哭的那個嗎？……噢，好痛，你還真的打！」

龍微微笑，「不然你把衣服脫下來，我幫你揉一揉。」

冽的表情空白了數秒，居然有點不好意思的別開臉。龍就要依言去解他的領結，冽發出淒慘的哀鳴，「別別別，我是開玩笑的！」

冽突然壓低聲音。

「說起來……你跟那個公主殿下是怎麼回事？還有，你的魔王陛下最近心情似乎很糟糕，大皇后很擔心他，讓我來問你。」

「他的事情跟我沒關係。」

「哦，你們又吵架啦。這次撒嬌沒用嗎？」

看龍臉色陰沉，冽沒有再開玩笑，而是搭上龍的肩膀。「露姊很擔心你，又不敢直接開口，只好逼我來問。你還不打算跟她談嗎？」

「我沒事。」

冽湊近盯著龍看了數秒，「你哥我眼睛可沒瞎，看你這鬼樣子，怎麼能算好？如果你不是我弟弟，我一定討厭死你。就你這狀態在競技場還能連勝，簡直太羞辱人了。你在逃避什麼？」

這句話像是根戳入心窩的刺，龍不禁皺起眉頭。

「你還姑且不不論，姊姊事到如今才開始關心我的事情，又有什麼意義？好了好了，我不想談這個了。換個話題吧。今天的晚宴我也會去，所以，別再囉嗦了。」

「真的？要是你沒來，我就跟露一起去找你。」

龍哼笑。「來啊，反正你們又沒辦法進結界。」

「我可以在外面大喊你的名字，看是你覺得丟臉還是我覺得丟臉。」

龍扔給冽一個十足鄙視的視線，扭頭就要走。

冽在他身後說道：「你就跟露談談吧。你們小時候那麼要好，她是除了陛下之外最寵你的人了，就算她做錯了什麼，也該給她一個機會。…那啥，現在大家不也習慣了嗎？你只跟陛下要好也不行，多個盟友總比多個敵人好。更何況，你們同樣都是陛下的孩子，危難的時候有個人依靠也好。」

這番話冽不是第一次說，但他性格率直，經常說到一半就被龍拍飛。

「是她要你來當說客？」

「不是，老哥是我怕你寂寞啊！」

這話聽來像是玩笑，可是，冽一直以來都是這麼說。

兩人關係雖好，卻很少講到這種深入的話題。這回冒著被罵的風險開口，也是真心擔心。想到這裡，龍的口氣柔軟了不少：「我會考慮。」

「你想想看，未來的魔王陛下如果不是……等等，你剛剛是說你會考慮嗎？感覺我今天也會贏！」

「說什麼鬼話，你不是每天都贏嗎？」

「哈哈哈，我是說像你那種壓倒性的勝利。說到這個，你聽說了嗎？那個聖女公主又贏了，看她那麼漂亮，沒想到挺強的。你不是對她很感興趣，甚至還送了花給她？」

「我自有打算，還是很感謝你的心意。」

冽呆了呆，摀著心口，「感謝武聖皇，我可愛的弟弟終於長大成人了。」

龍笑得特別迷人，半開玩笑地抬起冽的下巴。「如果你是寂寞了，我也可以送給你。想要嗎？」

「去去去！我才不要男人送的花，不然你送我酒也可以。」

「是嗎？不嘗試過不能確定吧。不然我送你夜女神？」

「滾，我只喜歡女人，才不跟男人約。還有，不准再約別人的老婆了！」

龍故意搭冽的腰，壓低了聲音。

「那約別人的老公呢？」

冽發出慘嚎，倒退三步：「也不行！離我遠一點，再過來我要叫了！」

「……哥，小時候我還曾經覺得你可靠又成熟，為什麼過了幾年你就變成這樣了？」龍一臉同情，他故意壓低聲音，在冽的耳邊輕語：「一次就好，大家都這樣，不是嗎？追根究柢，就是女孩子太軟弱了。那種軟綿綿的生物很容易受傷，還會懷孕。」

「確實是這樣，有時候想要……等等，不行！」冽還臉紅了，代表魔族的尖耳朵泛紅，他崩潰地狂奔大吼：「對不起，我只喜歡女人啊啊啊啊啊！」

這邊動靜態太大，一群人訝然看著冽離去。

龍忍不住微笑。

雖然方法有些奇怪，但他確實被列鼓勵了。

心情稍微好轉，他在宮殿走廊與伊芙蕾希雅巧遇。

今天她沒有穿戰袍，一身神族公主該有的打扮。純白色洋裝外面搭上白藍漸層的輕紗，盤起的頭髮別上雕花髮飾，端莊又美麗。這樣的人理應跟殺聲撼天的競技場格格不入，龍覺得不論戰裝還是禮服都很適合他。

她的天使族侍者小克也在，投來的視線帶有戒慎的催促。

「三皇子殿下，恭喜你，這是四連勝了吧？」

「妳也是。」

回應已經想好了，總覺得應該有更好的地點。

龍還在猶豫，卻聽見伊芙蕾希雅道：「這幾天我一直感覺道奇怪的視線，小克說跟蹤的人是你的姊姊，第一皇女露．曼德沙。她一直想跟我試探你的狀況，但我不確定能不能說。這幾天下來，覺得有點困擾。能幫我跟她談談嗎？」

回過頭，正好看見一個人影閃身躲到雕像後。

雖然速度很快，但技巧可不太好——沒藏住的半截裙子露在外面。

伊芙蕾希雅忍不住笑出來：「露殿下，我看到妳的裙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