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物事人非，時間依舊在流動，流動之中，萬事萬物難以預料。
流動之中，我的情感歸依，終究落定何處？

生命中是否曾經有過，那種時刻──當初心儀的男孩在心中遺留下一句話或影像，多年之後，夜深人靜，妳正聽著一首心動不已的情歌，那句話、那影像，就這麼竄進腦海中，妳頓悟：原來，他會這樣，是因為喜歡我。
那句話那畫面，我稱之為「暗戀符號」。
── 思念小姐《戀事加油站》

廖小星合上書本，作者是她一直很崇拜的部落客，最近終於將部落格的文章出版成書，封面內頁的作者介紹印著：思念小姐，思念過去，寫在當下，看向未來。喜愛思念生活的大大小小事，戀戀日常，戀戀情長，歡迎來訪我的「戀事加油站」。

她低下頭，看著手掌中的銅片書籤，書籤表層，細緻紋理刻出一朵花，最上頭的方形小孔穿過細長皮革，這個……應該不便宜吧？

「我想……妳應該會喜歡，想把這個送妳。」

她會喜歡？哦！廖小星突然想到，那個男生把她想成文青少女了吧？或者是功課很好的資優生？這真是一個大誤會，她只不過是一個，愛看故事的普通高中生而已。

會想到將這個放在抽屜最底層的新書籤拿出來用，是偶然買下一本書的緣故。

早自習結束的鐘聲響起，她離開座位。

從廁所出來後，廖小星照著鏡子，眼前四周無人，她在原地轉一個圈，撥弄額前平整的齊眉瀏海，心裡想，會不會是披肩長髮和一襲學生制服，容易讓別人認為，其實這個女孩挺有氣質？

算了吧！廖小星打開水龍頭開始洗手，國中時期的女生只能留清湯掛麵型的學生短髮，一點點多餘的造型都不能有，包括削薄、打層次，制服也沒有現在的高中制服好看，她少自戀為妙。

中午，教室吃便當的時間。

「妳知道嗎？那個誰跟誰竟然在一起！」許珍珠半壓低嗓門說。

所以到底是誰和誰？廖小星聽得一頭霧水，還來不及問，許珍珠又開口：「劉政霆怎麼會喜歡上她？太奇怪了！那個女生功課爛又不漂亮，還一臉花痴相！」

「他和誰在一起？」

「就王曉梅啊！」

「是她哦！」廖小星將便當盒拆開，「這也沒什麼，不是所有功課好長相不錯的男生，看女生的眼光會很好，我國中的時候就看過兩對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偶像劇愛演條件差的倒楣女愛上質地高的男資優生，在她看來，事實剛好相反，這種擅長追求外在成績亮眼的男生呢，常常沒什麼內在修為可言。

「可是，這完全不是重點耶！重點是，劉政霆的前女友很漂亮，是他們國中的校花，雖然她功課也不好，可是她被甩沒多久，劉政霆就跟王曉梅在一起了！沒想到他那麼糟糕！」

「嗯，是看不出來，他是這種角色。」廖小星點點頭。

「可是妳能考上我們學校，代表妳國中待的班級成績不可能太差吧？」

「是沒有錯，我國中是升學資優班，可是我們班也不差，妳還不是會覺得王曉梅很不怎樣嗎？她好歹也是考進我們學校，只是班上的成績吊車尾、個性不正經、愛儀容不整而已。」

許珍珠默默吞下一口白飯，轉移話題：「妳還記得早上教官說的嗎？覺得很扯！」

「哪件？男教官每次上台都很愛說廢話，東拉西扯的。」

「就是那個啊！客運梅花座，一群男生說好，坐校車的時候先上車佔掉雙人座其中一個位置，逼女生不得不跟男生一起坐，超機車好不好！我們學校不是主打升學率高、有名望的老學校嗎？結果男生怎麼那麼白目？根本心思都不在功課上吧！」

「哦……妳是說那個，對啊！搞得通勤的女生很不爽，跑去跟教官告狀……」

「不好意思！我想找林信龍，請問他在嗎？」班上的正門口站著一位男生喊道。

廖小星和許珍珠順著聲音來源轉過頭看，許珍珠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吃便當，嘴裡唸著：「又是那個男生。」

「又是？」

「妳沒注意到？他之前來我們班好幾次了。」

廖小星則是慢慢睜大眼睛，眼神由疑惑慢慢轉為清徹，像似突然想通了什麼，頭又趕緊低下來。

男生不是獨自來，仔細看，他身後站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孩。

「對了，我還有點印象，他好像叫王健達吧？」

王健達？難道真的是這個名字？或許是同名同姓吧！廖小星挾起便當中的高麗菜，接著問：「珍珠，妳好像很清楚那個男生？你們認識嗎？」

「我是跟他不熟，可是我的另一個朋友對他很熟。」

「妳的朋友？不是我們班？」

「不是，應該說我那個朋友對他很有好感吧！她啊，幾乎是對人家一見鍾情。」

「哦？」廖小星對這個故事開頭有點興趣，「怎麼一見鍾情的？」

「他們兩個人新生輔導的時候被編到同一班，我朋友看他又帥又聰明，就被『煞』到了。」

「聰明的意思是，他成績很好囉？」

「沒錯，聽我朋友說，班級小考時，他都是第一高分，常被老師表揚，想讓人不記得他都難。」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聽珍珠的形容，確實是一個會讓人印象深刻的男生。「我覺得，他跟一個我認識的人長得好像有點像。」

廖小星說著，身邊吹起一陣風，抬頭看，是那位叫王健達的男生從她們桌邊經過，看起來已經找到他好朋友的座位了。

他……怎麼說呢？似乎與她印象中不太一樣，國中時期，最後一次碰面是在畢業典禮當天，可能跟髮型有關吧？國中男生的頭髮短得呆拙……

廖小星再仔細觀察他，好像……不只外貌，似乎氣質變得有點不同，更沉穩了？是不是也有長高？是說國中生、高中生算在發育期，他要是真有變高根本正常。

「妳……認識他？」珍珠觀察到她不尋常的神情，好奇一問。

廖小星沒有回答，只是又多看幾眼那位男生。

「妳是不是認識他？」

「應該不算吧！」

她低下頭，加快吃便當的速度。他看都沒看她一眼，看來是把她這個人忘得一乾二淨，他幹嘛要記得她呢？搞不好是假裝不認識她，也好，誰也不欠誰。

廖小星想到最近與珍珠聊過一些即將過眼雲煙的微妙情事，覺得少提為妙，她決定轉移話題：「班導不是說明天要換座位嗎？妳有沒有特別想坐哪裡？」

「這個嘛……其實還好耶，只要不是太前面或是太後面，都可以。」她一說完，又特意壓低聲音補充，「反正，那對一定希望可以坐在彼此旁邊。」

雖然充滿八卦的味道，珍珠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廖小星早就看習慣那種傻蛋情侶的相處模式，對此無任何期待。她挾起豆芽菜，對著好友說，「等一下午休的時候，我人不在教室。」

廖小星剛走出辦公室門口，看著手錶，距離午休時間結束，還差五分鐘。

她回想起剛才遇見玉瑤學姐的事：

「學妹，妳怎麼會在這裡？」

「呃，就是、就是……教官說要勞動服務十天。」

「妳作了什麼？」學姐看似很能理解，「妳去男生宿舍爬牆嗎？」

什麼跟什麼啊！因為勞動服務的天數太長嗎？說真的，她廖小星活了17個年頭，頭一次被教官罰勞動愛校服務。

她現在會站在這裡的原因，是幾天前為了不遲到，不小心闖了校門口的紅燈，被女教官逮個正著。

學姐怎麼會猜她偷闖男生宿舍？難道她的臉長得像是會去男生宿舍的臉？自己的家就住附近，每天騎腳踏車上學，學校的男女宿舍她連在哪兒都不知道。

她用力甩開頭，都怪女教官大驚小怪，罰三天就好了嘛！她才不相信教官從小到大都沒闖過紅燈。

廖小星在原地嘆了一口大氣，算了！還好只是幫忙打字而已，別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念頭一轉，目光立即被四周開得荗盛的粉紅花朵吸引。

她穿著皮鞋的步伐緩慢走下階梯，階梯上殘留幾片花瓣與枯葉，樹與樹之間綁著粗繩，繩子上頭吊滿一片接一片的許願木板，木板背面刻有學校名稱與標誌，正面則寫滿高三學生們對課業與未來生活的期許，學校為大考即將放榜的學生們所舉行的祈福儀式。

羊蹄甲啊羊蹄甲，面對眼前如夢似幻的景致，廖小星想起，不知道誰說過，這種樹叫這個名字，因為它的樹葉看起來就像羊蹄的形狀。迎接進入朝雲高中校園的第一個春天，驚人發現，整座校園種著滿滿的羊蹄甲，平常不開花沒感覺，花朵一旦綻放，彷彿空氣、陽光都是粉紅色。

廖小星走下階梯，一片花辦落在肩膀上，微風輕撫，吹亂了長髮。

她仰首45度角，想起高一上學期晨掃區域是教室外的印度櫻花大彎道，那時候，每天早上在車棚停好車，背著書包看著一地浪漫的厚重花色地毯，美麗心情老是無法持久，她深刻理解，景色有多怡人，打掃工作就有多累人。

春季的印度櫻花(羊蹄甲)走道，對於需要打掃的校園學生而言，是既美豔又憂鬱的存在。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廖小星深深陶醉於花海之中，後面突然有人吟出詩句，她回頭看，是那個男生的跟班。

「妳叫廖小星吧！看到這麼美的花景，難道沒有任何感慨？」

感慨？為什麼自己非要有什麼見鬼的感慨？純粹覺得春天的羊蹄甲就是美到不行，有礙到這位小姐嗎？

她像是看出廖小星的困惑，自己笑著接話：「也是呢！妳被他告白的時候，已經是夏天，羊蹄甲的花也凋謝得差不多了。」

那排羊蹄甲的事她也知道？看來，這位冒失的小姐跟那個男生讀同一所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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