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2/05/09閱讀時間約 21 分鐘

我的小媳婦~那個時候那樣了

    「小姐,妳的車票掉了。」
    「噢,謝謝!」
    「妳也要去杭州?」
    「啊!是,杭州。」小媳婦看了看手上的車票
    「妳住杭州?」我心想要是有個地陪就好了。
    「不,不是。」小媳婦邊講邊搖頭。
    「來玩?」
    「是。」
    「妳從哪裡來?」
    「啊?」小媳婦愣了一下。
    「抱歉,我失禮了。」我好像問多了,雖然在內地經常有人問我從哪裡來。
    「no,no,沒有,沒有。」我真的問多了,小媳婦竟然用英文回答。
    「Chinese ok?or English?」我禮貌的問小媳婦要說中文還是說英文。
    「你呢?」她沒理我,繼續用中文問我。
    「我?」不確定她要問我什麼。
    「從哪裡來?」
    「台灣。Taipei,Taiwan。」
    「來玩?」
    「是,也不是。來上海是工作,去杭州是去玩。」
    「第一次?」
    「對,第一次去杭州,上海來過幾次了。」
    「me too。」其實當時我並沒有聽懂小媳婦說的是,上海來過好幾次了,還是去杭州是第一次。還是就跟我一樣,上海來過好幾次了,去杭州是第一次。
    「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好了。」其實我也忘了當時我到底是真想有人陪?還是對我小媳婦好奇了?
    「啊!」我小媳婦也嚇了一跳吧?後來我才知道,她雖然常常跟先生到出差地一個人到處走走,但和陌生人結伴同行也是第一次。
    「不方便嗎?not ok?」哈哈!我也被小媳婦感染。
    「no。ok。」聽到我小媳婦講這樣,我忍不住笑了。
    「good!那我是要用中文Chinese或是英文English跟妳說話比較好呢?」看的出來我小媳婦的中文聽是大致上沒問題,會說的不多,而英文,想必也不是她平常在用的語言。
    「中文,ok,慢慢說。English,一點點。」她舉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做出「一點點」的動作,現在想起來真可愛。
    「好。我姓耿,叫耿晨暄。妳呢?」
    「Emily。」後來小媳婦說,她一時不知道該用原來的姓還是先生的姓,所以給了英文名。我因為是第一次見面,也不好意思問太多。
    「耿晨暄,耿晨暄,早晨的晨?」
    「嗯,早晨的晨,暄是宣示的宣,左邊加個日字,我寫給你看好了,這個暄。」我寫在手掌上。
    「早晨的日光,很好聽,是很美而且有溫度的名子。」
    「謝謝!thank you!」我想當時我迷醉了。長這麼大,有人這樣形容我的名子,還是第一次。
    「好像該進月台了,時間到了,晨暄。」
    「晨暄,聽起來好親切!」我小媳婦習慣對比自己年輕的熟識男生直呼其名。那時我還不知道小媳婦認出了我,她說她第一眼看到我就覺得似曾相識。
    「不然,怎麼稱呼你比較好呢?稱耿先生?」
    「朋友都叫我耿,妳也叫我耿吧!」
    「耿。」小媳婦若有所思。
    「對!就叫我耿好了。」
    「耿。」
    「是!你呢?我可以直接叫妳Emily?還是要?」
    「加姐姐?」沒想到小媳婦聽出我心裡想什麼,更沒想到我小媳對初次見面的我這麼直率坦白吧!
    「那還是直接叫Emily 好了。」第一次見面就叫人家姊姊也是怪尷尬的。
    「走吧!火車!」
    「喔!好。」
    我和我小媳婦的第一次。
    再見到彼此已是五年後了,還是上海,還是秋天。小媳婦是和中學時最要好的同學一家人一塊來散心的,而我是被大學時期的好朋友硬抓來放逐的。
    那一天早晨,不知是第幾次來上海的小媳婦,推薦同伴們來了上海就一定要去的九溪之後,一個人在飯店附近散步,走到一處交叉路口時,悠哉的蹲下來撿拾已經黃透,掉落在地上的梧桐葉,正好我們的車子也走到路口,開車的朋友覺得這女生有意思,便先在轉彎處停下,等她撿完起身,退回到人行道上,才又穿過立在路口的小媳轉到大馬路上,同時搖下車窗想瞧瞧這時間是什麼人會在上海大街上撿落葉,而梧桐葉還抓在手上的小媳婦這時也好奇的欠身往車窗裡探了探。
    「Emily姊姊?」這姊姊叫得其實有點心虛,尤其在老同學面前。現在算算當時也有42歲的小媳婦,一身輕便裝束,背後掛著一個當時的年輕女孩間流行的休閒小包,還帶著一頂遮陽帽,到現在仍維持著的苗條體態,加上拿在手上的的梧桐葉,愉快明亮的氣色對照我的身、心、靈沒兜在一起的樣子,同學們聽到姊姊兩個字都露出狐疑的表情。
    「早晨的日光?」我坐裡座,她沒看到我,我認出她的樣子,她認出我的聲音。
    「你們先去好了,我晚一點加入。」再見到小媳婦有幾分激動,我開門下車。
    「Emily姊姊好!後會有期囉!」這些痞子,竟隨即學起我的語調稱呼小媳婦。
    「你們好,bye bye!」
    「好久不見!」目送朋友的車離開後,我正式向小媳婦問好。
    「真的是好久不見!有五年了吧?」沒想到我小媳婦記的那麼清楚。
    「一個人嗎?」
    「嗯。」
    「又是陪先生出差的旅行?」
    「不是,這次是和朋友一起,他們今天去九溪了。」
    「那妳怎麼沒去?妳不是也喜歡那裡?」
    「還是很喜歡,所以特別推薦他們遊完西湖一定要接著去。」
    「不如我們現在也去,回程再到西湖等夕陽,現在出發,時間應該ok。」
    「啊?」小媳婦的表情讓我想起第一次的見面。對於這忘我的舉動,不只小媳婦,我自己也很意外,聽到小媳婦的回應時才回神。
    「我也好懷念那裡的茶山、山間溪水。」
    「嗯。」小媳婦若有所思的打量我。
    「妳呢?」
    「比起茶園、小溪、古道,我更懷念曾經在那裡相遇的人。」
    「人?誰?」
    「噢,這次來上海有工作?」小媳婦四兩撥千金,避開我的疑問。
    「沒有,只是來玩。」
    「只是來玩,不像你的表情說的話。」小媳婦明察秋毫,看出我的落寞。
    「快五年了吧?自從上次見面。」
    「五年整,好像也是秋天。」
    「那妳今天不去九溪,想去哪?」
    「沒有特別想去哪,就只想這樣走走,散散步。」搭飛機來上海散步,很奢侈吧?但這就是我的小媳婦。之前跟她先生,後來跟我,時間有限,也不適合走太遠的陪出差旅行,在城市裡散步已經變成她的習慣和愛好,她很享受這樣的步調也盡情的樂在其中,每到一個地方就一定會外出走一趟。
    「那我今天有榮幸和妳一塊兒城市漫步嗎?」
    「你不是有約了嗎?」
    「沒關係,他們沒有我,玩的更起勁。」
    「這樣真的可以嗎?」
    「當然!現在我們要往哪個方向走?」
    「原本是計畫從芳甸路過張家浜橋,然後轉花木路到世紀公園,再搭車回hotel。」小媳婦拿出筆記本給我看她事先畫好的路線。我小媳婦可不只是個漫無目的的城市漫遊客!
    「聽起來不錯!let’s go!」畫在筆記本上的圖不大,其實走起來路程不短。
    「今年沒劇?」
    「還沒有很想。」
    「一年只漂一部劇的人,這次讓大家等的有點久了。」
    「妳也知道我一年只接演一部作品?」
    「感覺好像是那樣。」
    「是那樣沒錯。」
    「沒收到有感覺的劇本?還是沒有適合的角色?」
    「大概是不配合宣傳,被列為黑名單,拒絕往來了。」
    「不是至少有兩個平面,一個電視,還有公開發表的宣傳活動嗎?」
    「妳有follow?surprised!」
    「你的新聞少,一有消息,你的fans都會仔仔細細的介紹,一篇都不會漏掉。」
    「妳有參與嗎?」
    「我只默默欣賞,不出聲的。」
    「還是謝謝妳!」
    「你的fans組成就像冰山,水面上若出現三個,水面下就有七個,也許更多。」
    「妳中文變好囉!」不是恭維。
    「對不起,我好像說多了。」我小媳到現在還是一樣,心情對了就會放寬心的想甚麼就說甚麼,說完又覺得自己好像說多了。
    「沒有啦,是真的突然發現你中文說的超出我預期的流利。」後來我才知道,我小媳真的有特別花時間上中文課。我知道如果我說是因為我,一定有人暗笑我太一廂情願,但現在我就認定是那樣。
    「孩子快滿周歲了吧?」
    「是啊。」
    「男孩這時還很可愛,離頑皮還有一段時間。」
    「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媽媽照顧,媽媽比較辛苦,我還好。我心裡比較苦。」最後一句當然沒說出口。
    「看來是準備當好先生和好爸爸了,才沒參加演出。」
    「其實…,我已經離婚了,孩子的媽媽過新年帶孩子回她的爸爸媽媽家之後,就沒有再回來了,在孩子的媽媽催促下,手續也在五月辦完了。」
    「I feel so sorry.」
    「I feel sorry,too.。anyway,就這樣了。」
    「你努力了嗎?」
    「看來是沒有機會了。」
    聽到我已經離婚的消息時,小媳婦和我正走到張家浜橋,她低頭看著緩緩流過橋下的河水,默默無語。雖然朋友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邀我來上海玩,轉換心情,但畢盡是五個月前的事了。我想小媳婦當下比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消化這件事。
    小媳婦和我第一次在上海相遇至今五年,我結婚、生小孩時正好有劇上演,媒體有藉宣傳機會順便發佈消息,算是喜事同樂。但離婚不是好消息,沒演出的我本來也就沒新聞價值,所以,除了至親好友,其實沒幾個人知道。
    過了許久,小媳婦終於抬起頭,河兩岸的垂柳隨著風輕輕的飄著,潤潤的空氣,品質還可以,天空也算清朗,比起清早,陽光稍微弱了一些。小媳婦的表情有幾分沉重,人仍一動也不動,靜靜的站在橋上。今天不是假日,這時間除了小媳婦和我,只有零星幾個人走在人行道上。
    「妳怎麼比我還傷心的樣子?」我想該由我打破沉默。小媳婦沒開口,只把空的那隻手放上我撫在橋欄上的手背,小小的手柔柔的握了握,雖沒出聲,我卻聽見隱隱的嘆息從她心底傳來。
    「我在妳心中的形象破損了嗎?」我被自己說出口的話嚇了一跳,我想當時我是另外一個人吧?小媳婦微微睜大眼睛看著我,輕輕的搖搖頭。
    「那就補起來吧!」
    「我盡力。」
    「一起加油!」
    「謝謝妳!」
    怕小媳婦看到我的眼淚,我把她攬進我懷裡,完全把小媳婦是人妻這件事拋到九霄雲外。最後,眼淚還是不聽使喚的滴在小媳婦的帽子上,控制不住的情緒仍從身體湧出,小媳婦伸出雙臂圈住我,等我慢慢恢復平靜。
    「我的梧桐葉掉了。」
    「我幫妳撿。」我默默蹲下,趁機低頭抹抹眼角。
    「把手擦一擦。」接過梧桐葉,小媳婦遞了面紙給我。
    「好,謝謝!」
    「繼續往前走?」
    「當然,還要去世紀公園不是?」我們一路並肩走著,偶爾停下看看,偶爾看看對方,之間小媳婦提議在河邊休息一下,吹吹涼風,她把梧桐葉交給我,拿出筆記本和鉛筆,我看著她專注的速寫眼前的風景,河面上有人划過小船,傳來三兩笑聲,最後她在畫面的右上角加了兩片梧桐葉,又簽了名記上日期和地點,完成後她拿給我看並對我笑笑,之外就沒人再說個隻字片語直到世紀公園。
    「不會吧?要收費!」
    「紐約人如果看到這情景一定感到很鬱卒吧!」橫跨東西三、四個大道和南北五、六十條街的中央公園也有些圍籬設施,但隨處都有出入口可以自由進出。
    「你去過中央公園?」
    「結婚後,小孩出生前。」
    「好巧,那一年我就住在公園附近,我幾乎天天都去公園。」
    「又是陪先生?」
    「嗯,小孩也帶去上學,送她到學校後我都沿著第五大道走回家。」
    「那不就天天都會經過中央公園?」
    「嗯,傍晚晚飯前又一起到公園運動。春天賞花拍照,夏天在樹下乘涼睡午覺,秋天看紅葉,冬天堆雪人。」
    「聽起來真幸福!」
    「好奢侈,如果中央公園也收費的話。」
    「還好你有好好享受了中央公園。」
    「喂!是啊!在世紀公園大門口,好。」朋友來電。
    「看來你的朋友想起你了。」
    「對,總算還有人記得我,要一起去嗎?」
    「下次好了,我再走走也要回飯店休息了。」
    「怎麼回去?」
    「到前面的錦繡路搭公車。」
    「我陪妳走到車站。」
    「也好。」
    「後來,有再進劇院看演出嗎?」
    「一次也沒有。」現在才想起來,我小媳婦之前真的很喜歡那位歌手。
    「妳留手機號碼給我,下次我演出邀請妳來。」
    「好啊!」
    「妳可以來嗎?」
    「一定!」邀請是真心的,小媳婦來,我存疑,但她回的輕鬆肯定,簡單俐落,好像只是順口回一杯咖啡的邀約。
    「我的電話也給妳好了,算了,不如給你一張名片好了,上面什麼都有。」
    「車來了。」
    「有零錢嗎?」
    「買了卡片。」
    「那,下次再見!」
    「劇場見,期待你的新作品。」
    「好!一言為定。」我揮揮手送走在公車裡對我笑的小媳婦,有幾分依依不捨。
    之後我一直不斷想起小媳婦,但沒機會也找不到理由和她聯絡,一直到音樂劇公演。
    從上海放逐回來後,開始著手進行原先預定的工作項目,是和池大聯手合作過幾部劇的製作公司,這次也和池大一起,劇組要開始練習時,原被邀請出演的男二之一,因為戲份不多,又要四處奔波巡演,最後決定退出。時間有限,池大力推我出來接演,反正我全程都要跟著,戲份雖不多,但也是關鍵角色之一。
    該說是我的意念強烈,一心想和小媳婦見面的意念造成這狀況,或說我技癢,加上被小媳婦的安慰和鼓勵激發觸動,久沒上台的表演慾望蠢蠢欲動。池大是發現我從上海回來後有點不一樣,但還沒機會聊及上海之行,只希望我接下這角色,藉著演出的專注,和劇組、媒體和觀眾互動轉換心情,快快回歸到原來的軌道,走回正常步調。我是沒仔細研究對手戲演員,也沒認真計算酬勞,只知道會到東京就答應了。劇當然是喜歡的,之前也演過一次,接下燈光設計之後,私底下也一時技癢的用全新的詮釋方式試唱了其中兩個曲目。當時只覺得有意思, 「機會來了就來試試吧,還可以請小媳婦來觀賞,名正言順的和小媳婦見面。」演出合約簽完,東京場日期一確定,我就迫不及待的通知了我的小媳婦。想想還真有趣,那一次也是我第二次幕前幕後、身兼二職。
    五年都沒進劇場的小媳婦如我期待中的來了,帶著女兒一塊,她把我當在上海認識的好朋友介紹給她女兒。當天是Christmas Eve ,只有下午場,結束之後由小媳婦當地陪,在東京玩了整整一天一夜,我才又出發前往大阪準備新年場的公演。
    聖誕節當天,已經到了晚餐時間了,小媳婦卻沒要回家的動作。
    「這麼晚了不回去,先生不會介意嗎?」我忍不住問。
    「不會。」小媳婦淡淡的回。
    「還是他有工作?」
    「...」
    「Emily。」
    「我也離婚了。」小媳婦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鐘,低頭躲避我的視線。
    「I am sorry。Why?可以問嗎?」
    「May we talk about it some other day?」
    「When?Last ask。」
    「Before we met in ShangHai。」
    我很意外帶幾分不捨,也恍然大悟,原來我小媳婦當時在上海的反應是心有戚戚?但是,我卻沒有為小媳婦感到太傷心,還覺得鬆了一口氣。「唉!唉!唉!男人。」我在心裡鄙視自己,但也沒有傷腦筋再多想當時她是為我還是為她自己。
    到此為止,小媳婦和我之間的互動是理智而合度,我們的應對也算合乎朋友的禮節與關係。離開東京,離開小媳婦到大阪又回到台北之後,我們的友情也在一般人的認知範圍中合情合理的發展。我和小媳婦利用無遠弗屆的網路視訊聊天,交換彼此的日常生活,有時只是看看對方的樣子。只是,只是每一次我都好想問她「我可不可以不只是當妳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只當小媳婦的朋友,不想只當要有一個什麼正當的理由才能見面的朋友。
    第一次在上海正式登上音樂劇表演台後,或許是觀眾反應不錯,或許是新面孔還有新票房的邊際效益,也或許如我小媳婦說的,我的聲音有特別的吸引力,「不完美卻讓人不自覺的跟著走」,每一年總會收到兩三部的演出邀請,為此,池大還曾經慫恿我乾脆轉到幕前,專職當演藝人員,我還回虧說,那他就要失業了。最後決定,一年一部,興趣兼練功。大都選在大項的工作告一段落的空檔,除了對角色的核心有新的領悟,想嘗試新的詮釋,幾乎不曾重複演出同一個角色。
    從日本回來後不久,同劇團同劇碼被邀請至上海某頒獎典禮慶祝期間演出,通常我不做這種綜藝性,會做成電視節目的演出,但我卻破例接了這份工作,我把手上的工作收尾交付就隨團出發,還大膽的邀請小媳同往上海,她不置可否,似乎有幾分猶豫,但最後來了。這次我只有演出,小媳婦不是受邀來賓也不及購票入場,她在我入住的飯店留了訊息,我一刻也不想等,邀他第二天再遊九溪。我們沒有特別規劃討論就照著第一次同遊的路線走,好像來共赴前前世的約定,為什麼是前前世?如果是前世,我認為我應該會在第一次相遇就認出小媳婦,如果是前前前世,時間已太久遠,我不會也不宜再糾結,一定是前前世,才會這樣似曾相識。
    過了茶園,來到林中淺溪時已近中午,從樹梢流瀉而下的陽光照的溪水閃閃發亮,激起小媳婦的玩興,她忘情的脫下鞋,坐在溪中的卵石上,讓還有點冰涼的溪水流過她的小腳,展開手臂,閉著眼睛,仰著頭,好像在虔誠的接受大自然的照拂,也好像在和大自然交流。休息完畢,把腳晾乾,要起身穿鞋時卻不慎踩空了一腳,我趕緊上前抓住她的手,等她站穩之後,我放開的手才要收回,不意小媳婦卻回握了我的手,我們不約而同的各自低頭不語,在我正想抽回我的手時,小媳婦握的更緊了,我將視線移到被緊緊握住的手上,再轉身看看小媳婦,大約停了三秒,我拉起小媳婦的另一隻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把將她抱到旁邊的大顆溪石上坐好,幫她穿上鞋,綁好鞋帶,我情不自禁在她額頭親了一下,牽起她繼續往前走。我一路牽著她,身體不經意的碰觸彼此,偶爾眼神也默契的互相交流,走了好長一段路都沒有再交談,到了煙樹公園才把手分開跟著遊客上上下下的繞湖一圈,也拍照留念。
    「重重疊疊山,曲曲環環路,叮叮咚咚泉,高高下下樹。」我小媳婦真愛這裡,竟然還會這個。聽著小媳婦唸著唸著,我的心也跟著上下起伏著,不斷想著第一次見面就認出我卻沒說的小媳婦,把我放在心裡面跟著遊了湖,走完九溪到江口,又一起搭公車回杭州車站轉協和號到上海,一路上都沒再說話,下了車也只道了晚安便分乘不同方向的地鐵離開,當時我小媳婦累著了吧!就像我現在的心情。
    又回到上海車站時,下雨了,沒事先問小媳婦,我逕自帶著她回到我的飯店躲雨,那一晚,我沒讓小媳婦回去自己的飯店,第二天我就退了房跟我小媳婦走了。
    其實我小媳婦第一次看到我,是我正式粉墨登場那一天。是一齣改編自國外,世界知名的音樂劇,只是以中文演出,小媳婦也熟悉。表訂公演日程已過了一半,也已經過了觀眾熱潮的第一個高峰,一切順利。就在大家心情稍為放鬆之際,其中一位男二拐傷了腳,短時間內無法再登台,指定和他輪班的演員因為有別的行程,已向劇組請假離開上海,正在煩惱之際,從學生時代就與我維持著不錯的友誼的男二推薦我代班,他覺得我外型相當,聲線也相似,反正也不是現代時裝劇,化了妝,穿了戲服,變了髮型之後,應該可以。而全程跟著劇組並肩作戰的我,每天也跟著走完全劇一至兩次,早把劇本背的滾瓜爛熟,大部分的曲目也朗朗上口,不過登台經驗就只有學生時代的粗拙經驗了。對了幾次劇本,和老師單獨練習了幾次曲目之後,來不及通知觀眾就上場了,不事先公開換角是導演和劇團總監討論後決定的,他們計劃先上了,看情形再說。我的角色是以獨唱出場,大家都異常緊張,也異常興奮,更好奇觀眾的反應。大部分人覺得新鮮,有些人沒反應,也有些人似乎在竊竊私語。而當天正好坐在台下的小媳婦竟然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原唱,即使外型相當,移步準確,舞也不落拍的照跳,但身段不會完全一樣,即使歌聲和著樂團現場演出加上演出時的狀況,本來不會場場完全一樣,但感情投入的質量,細微的眼神的流轉,甚至連眨眼的動作,笑的程度,這些微乎其微的變化,騙的了別人,逃不過小媳婦的眼睛和耳朵。我小媳婦的耳朵就是人家說的那種可以聽出特別音頻的耳朵,自己唱歌也常走音,但別人少了八分之一都要挑剔,況且,她當天恰恰是沖著原來的男二來的。不過我小媳婦覺得原來的演員在台上表現自己,而我比較會照應對手戲演員的一舉一動,牽手對唱,走台階時還體貼的低頭看女演員整好了裙子才開步,她還說別人演唱時都在告訴聽眾:聽!我的歌聲多完美,而我的則是在說:我在乎妳。
    登台是意外,小媳婦為別人而來,卻意外的和我相遇,更意外的開啟了一段在兩人完全意料之外的人生際遇。
    「你有想過我們會這樣在一起嗎?」
    「沒有,妳呢?」
    「我有。」
    「什麼時候?」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杭州西湖?」
    「不是。」
    「上海,上海車站。」
    「也不是。更早。」我小媳婦又搖頭。
    「難道妳曾在台北還是曼哈頓街頭看過我?」我曾在紐約大學進修過一年,那時候我小媳婦住在紐澤西州,當然機率肯定比中樂透還低。
    「都不是。是你在上海登台頂替別人演出的時候。」
    「那時候妳知道我?」
    「不知道。」
    「第二天妳認出我?」
    「我沒認出你,但我知道台上的那個人,是你。」
    「怎麼知道?」
    「你的聲音。」
    「意雯...」
    「我歌聲有那麼出色,讓妳聽一次就記住?」
    「是那樣沒錯。」
    「難道妳是為了原主唱的美色才去的?」
    「是比你帥啦。」
    「我好歹比他高三公分,有加分吧?」
    「高度在台上,完美,身形體態一百分,我尤其愛你在舞台上邁開步伐移動的流暢身姿。但是,對我來說,太高了。」後面這段話,小媳婦說的小小聲,說的慢慢的,還捉狹的偷瞄我ㄧ眼。
    「就是長的不夠帥!」
    「當時我又不認識你,演的是華麗的古裝劇,化的又是舞台妝,我哪看的清楚你長的怎樣。你該高興至少絕對不是為了你的美色。」又來了,又是那表情,那語氣。
    「認出是我以後呢?」這次絕不放過她。
    「我人不是在這了嗎?」
    「意雯...,我愛你,我的意雯。」
    「我也愛你,我的耿耿。」
    「謝謝妳認出我。」
    「也謝謝你認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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