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Rong
2022-07-14|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鬼卞<佳人>歌詞解析：高級的古風頂真用法，與一個佳人反轉形象的完整故事

古風歌曲應該算中國大陸原創圈的一個顯學，5sing上面能找到不少素人作品，而且許多歌手都是從這類歌曲發跡，名氣一路累積到可以演唱影視劇OST(例如: 雙笙、葉里、銀臨)。然而古風曲子數量雖多，真正邏輯與美感共存的好詞卻屈指可數，例如之前朱宥勳特地用一支影片解析歌詞的抖音神曲芒種，就是歌詞邏輯漏洞百出的一個反例，不過它仍因洗腦旋律而被廣泛傳唱，歌詞的品質怎樣根本無人在意。其實我之前也很常琅琅上口，但仔細研究過歌詞後，就再也唱不下去了…
寫古風的詞本來難度就高，得兼顧用字美感、對仗工整、音律、意境，最好還能有新意，不過度使用成語或常見的比喻。但就是有人技能拉滿，不但盡可能顧到了全部面向，還能玩點其他東西例如頂真修辭法，最近聽到的佳人就是這種作品。更難得的是，這首歌詞完整地描繪了一個佳人從深閨淑女變成披甲巾幗的故事，畫面感強烈又引人入勝。以下是我對這首歌詞的解讀： 
銅鏡畫娥眉落

落燭把華髮惹

惹梧桐聽細說

說苦等瘦著我
「剛對著銅鏡畫完眉，滴落的紅燭卻不小心沾到了白髮上。只有窗外的梧桐聽我訴說，我因為苦等著人而瘦了許多。」一開始就是一個鮮明的佳人愁思形象，華髮、苦等、瘦等用詞，頗有古代閨怨詩的調性。 
我嘆著殘梅錯

錯春蝶點枝渴

渴世人別笑我

我這一紙契闊
「初春時節，我感嘆這零星的梅花生錯了時間，而錯落的蝴蝶在枝枒間穿梭，飢渴地汲取花蜜。希望世人別因為這封滿懷分隔思念之情的信而取笑我。」前兩句還在間接觸景傷情，後兩句就直接點出契闊之愁了。這兩大段連續頂真的句子，每一句話都是合理流暢且意象鮮明，真的用得相當精彩！ 
看繁花城枯木深成灰後的門

可誰還能彈古箏和一曲紅塵
「本應是繁花盛開的時節，眼前卻是枯木與殘破的戰亂景象，這時候誰還能安坐著彈著古箏和著歌? 」這兩句開始轉折，可看出佳人已無法再靜靜地深坐閨中。 
冷酒不溫刺入身不盡長江滾

而青衣潤褪脂粉不改還在跟
「喝冷酒讓身心清醒，穿上嶄新的青衣，抹去臉上脂粉。長江水流不停，我的意志就不更改。」佳人已經下定決心，換上輕便的服裝準備行動。這裡「不盡長江滾」與「不改還在跟」雖然不是漂亮的對仗，但交錯呈現又能接續意思的用法很高級，有古代詩詞大家的風範。(但一時間找不到例子XD) 
都是鏡花水月喲 幾夜飲血誰解愁

都是鏡花水月喲 我亦定山河
「過去的平靜生活已遠去，戰場上血光四濺的日子又像是鏡花水月般不真實，從沒想過我這般女子，竟也能對這山河有決定性的作用。」這四句不用一般唱法而用戲腔唱出，更能顯現出一種超脫現實的感覺，相當巧妙。有很多古風歌曲都喜歡加入幾句戲腔，但大多只是為了炫技，這邊卻是真的為了情境而服務。 
我著一席巾幗

戰馬熱引高歌

金戈斷鐵鎖破

長城攔不了我
「穿著女兒(戎)裝騎著戰馬一邊奔騰，一邊高唱著戰歌，揮金槍把鐵鎖砍斷，直驅長城。」和第一第二段的婉約形象相比，這裡的佳人已經徹底反轉成一個豪情萬丈、鬥志高昂的巾幗英雄形象。不過我有個疑問是，「長城攔不了我」有種從關外攻入的感覺，但前面有用到長江意象，感覺又比較像是中原人的視角，似乎有點矛盾。 
女兒不恨水弱

一瓢即覆海闊

君王誰浮又沒

今朝我一刀過
「我不恨女子像水一樣柔弱，有時候只要一瓢水，照樣能顛覆一片遼闊的海。不管君王如何載浮載沉、如何掙扎，今天我一出手誰都逃不過。」這段告訴了世人，別小看女子以柔克剛的力量，從另一角度描繪巾幗英雄的勢在必得。 
你切莫問金甲怎未著男子身

天地不穩情所困只怨你太笨

別太認真這一生豈止愛和恨

同筆墨文共酒樽才可謂佳人
「你別問這金甲為什麼會穿在我這女子身上，天下動盪，感情又為我所困，只能怪你不夠聰明。人生可不只有愛與恨這兩件事，就別太認真看待我與你的這段關係了。能與你有同樣的文采，還能和你把酒言歡的，才是真正適合你的佳人。」
這段已經是描寫佳人與目標對象(應為君王)攤牌的狀態，看起來這位佳人在武力之外也動用了美人計讓對方敗個徹底。不過後兩句很微妙，跟對方說認真你就輸了，還自認不是最適合對方的佳人，這種並非完全勝者的姿態，是否暗示佳人自己也陷進去了呢? 這真的很像那種明明要復仇，卻因為動了真感情，最後搞得兩敗俱傷的戲劇情節啊！ 
(節目中新加的rap詞)
一筆歷史聽過有人說勿念情的我

給不解風雅的江與河夠濃印的墨

人間荒蕪點了火自有美人獻著歌

當你雙眼睜開見了我怎能說女子弱

那烽和煙不爭不擾 

也把繞指青絲抹了劍不恨不惱

往事如針如毛任誰如舜如堯 

這片殘花里的一支鳶不折不撓
(這段最後一起講) 
我在等你在等你在等你問

問我被歲月流過之後的青春

若這紛紛泥朱顏卻不忍 

我願孤煙下與影共枕
前一段說你別問，這一段又說我在等你問(還又換了一種唱法)，這種矛盾的行為，其實就印證了上段所猜測的，佳人因為也動了感情而陷入內心掙扎的狀態。「我雖然對你做了這些事，但我還是希望你能開口問我原因，問我那些歲月的經歷。如果最後我還是不忍心看著你因為這些紛紛擾擾，讓年輕的臉龐染上風霜，我寧願選擇放棄一切流浪在外，孤身一人度日。」
看起來佳人只差最後一步，但因為內心有掙扎猶豫與不忍，會不會成功仍未可知，最後用了假設語氣，刻意不給明確的結局，也是戲劇常見的開放式收尾，十足吊人胃口。 
都是鏡花水月喲 幾夜飲血誰解愁

都是鏡花水月喲 我亦定山河 

都是鏡花水月喲
這邊再度重複這段來表達超脫現實的感受，和上段開放式收尾也還是能有所銜接，沒有違和感。 
一筆歷史聽過有人說勿念情的我

給不解風雅的江與河夠濃印的墨

(幾夜飲血誰解愁)

人間荒蕪點了火自有美人獻著歌

當你雙眼睜開見了我怎能說女子弱 

(都是鏡花水月喲)

那烽和煙不爭不擾

也把繞指青絲抹了劍不恨不惱 

(我亦定山河)

往事如針如毛任誰如舜如堯 

這片殘花里的一支鳶不折不撓

(啊～啊～啊～)
這段是鬼卞為了乘風破浪節目新加的rap詞，雖然前面就有出現，但我覺得跟原本歌詞一起看，有種後記的感覺，所以放在這邊才說。最後佳人的選擇與去向都不明，但她的事蹟已經在歷史上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戰爭時期，主帥或君王身邊一定不乏美人，當美人計成功時，有誰還能說女子弱呢? 戰火偃息後，佳人用劍砍斷頭髮，也斬斷過去的一切。從第一第二段推測，佳人是因為戰爭失去思念的人而決定踏上這條路，如今千帆過盡，再也不因失去的人而恨、不因與君王間的糾葛而惱。就算往事已微小得毫不重要，現在各國君王也都是如堯舜一般的明君執政，沒有戰爭威脅，矗立在殘花裡的這支鳶(這裡用「支」而非「隻」，代表是個人造的物品，不是真正的鳥)，仍象徵著佳人的巾幗英雄精神，不會隨著時代而消失。
查了資料發現，原唱兼原作鬼卞是從中國有嘻哈出來的，而且還當過語文老師，怪不得能把文字與節奏玩轉得精采又精準，鮮少陳腔濫調。而且令我佩服的是，他以男人身寫女子視角的故事，也能如此鮮明到位，如果沒有一定的同理心或者想像力是做不到的，這是優秀的創作者必須具備的能力，鬼卞與這首歌真的值得更多的讚美與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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