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幽托比亞/ Utopia】—第四十章

章四十　、陰溝翻船（上）

在萊卡的全速奔走下，他們沒多久就追上了走屍大軍，麗瑟隨即將護目鏡的紅外線成像功能打開，隨後便在一大群綠色中見到幾個橙色的影子，但最讓她警戒卻是位於隊首的紅色人影。

因方舟的溫控設計，舟內一年四季都是維持著舒適的28°C ，一般景物在紅外線成像下顯示為綠色，若有生物出現在視線範圍，隨著該生物個體溫度越高顏色也會逐漸轉為黃、橙、紅色。

已經失去基礎生物體徵的走屍成綠色，到這邊都沒有異樣……但那個橙色與紅色的影子又是……

麗瑟忍不住想起在出發前，憶紋的猜測——

「襲擊的時間點……再加上這入侵路線……他們對方舟內部的狀況太熟悉了……我認為這次的襲擊……有內部接應的可能性很高……」

難道他就是憶紋所說的那個『內部接應』？

不！不管他是誰，我都得阻止他！

麗瑟隨即解開身上的血線，套上遠處的建築後朝紅色人影盪去，但剛離開萊卡的背部不到兩秒，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狠狠地打進旁邊的建築物當中。

「嗚嘔……」麗瑟吐出一大口鮮血。

這擊的力道相當大，麗瑟幾乎整個人都嵌進金屬製的外牆中，席捲全身的劇烈疼痛使她幾乎失去意識，她狠狠咬住舌頭，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催動血液到全身骨折處進行填補，好不容易才撐起身子。

但她剛一抬頭卻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愣在原地。

眼前的萊卡一反平時溫和的模樣，牠伏低身子、血紅的雙眼緊盯著麗瑟，咧著嘴發出警告的低鳴。

麗瑟試探地朝萊卡伸出手，卻被牠撲咬的動作嚇得馬上將手抽回，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萊卡，不解昔日那個溫和的孩子，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簡直就像把她當作敵人一樣。

「萊……萊卡……你怎麼……」

「感到困惑嗎？我來告訴妳發生了什麼——」

男子不知何時已走到她附近，他穿著灰色的連帽T恤，藏在兜帽下的臉看不見表情，語氣卻彰顯著他的得意。他將兩指放入口中吹出響亮的口哨，原先對著麗瑟齜牙裂嘴的萊卡，隨即跑到男子身邊坐下。

男子摸了摸萊卡的頭又說：「這孩子已經完全被我控制了，他將妳視為威脅，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消滅妳。」

說完男子抬手指向麗瑟，接收到指令的萊卡立刻站起身，一反剛剛乖巧溫順的模樣，豎起一身的毛、低吼著慢慢靠近麗瑟。

「可別輕易就死了……不然我會把妳在乎的一切都毀掉！」

男子輕蔑地瞥了麗瑟一眼，領著成群的走屍繼續朝南方前進。

看向徑直朝自己走來的萊卡，麗瑟也明白如果想阻止男子，只能盡快制服萊卡，思索至此，她拂上放在左側槍袋的電擊槍。

方舟配給她的電擊槍具五段輸出功率，以中央的旋鈕進行變換，與傳統的電擊槍不同，它不使用電擊探針作為傳導媒介，而是將等量電能輸入進特殊彈丸內再進行射擊，也因此比起傳統的電擊槍使用上更為便利，亦可在短時間進行多次射擊……

看上去雖然有模有樣，但實際能使用的電量卻稍嫌不足，若以最高段數進行射擊，最多只能射出兩發彈丸。

正當麗瑟還在思索要以第幾段功率才能讓萊卡失去行動能力，萊卡卻猛地朝她撲來，見巨爪逼近眼前麗瑟一個側身翻滾閃過，反射地掏出電擊槍反擊！

帶電的彈丸精準地打在萊卡身上，萊卡卻像沒事般抖了抖毛，再次擺出攻擊的姿勢。

果然第一段不夠嗎……麗瑟打量著萊卡，萊卡足足有一般狼的兩至三倍大，又長又厚的毛皮可謂是天然的鎧甲，她忍不住皺起眉頭……看來除了調高功率外還要避開……

不等麗瑟細想萊卡再次撲了過來，她連忙將電擊槍轉到第三段並跪下身子，利用附著在雙膝的血液滑行來到萊卡的腹部，抬手就是一槍！

萊卡立刻發出吃痛的嚎叫聲，這一下似乎對他造成不小的傷害，雖然他疼的渾身顫抖，四肢卻奮力抓刨著地面，看向麗瑟的眼睛不減半分敵意。

第三段還是不夠嗎……麗瑟不禁面露躊躇，最末段的破壞力極大，方舟曾囑咐過她，除非逼不得已不然絕對不要使用，不然目標可能會因高壓電流通全身，導致五臟六腑破損。

就在她猶豫的片刻，萊卡再次撲來，被逼急的麗瑟下意識將電擊槍調到最高段數，跪下身的同時朝著萊卡的腹部又是一槍！

但出乎她意料的萊卡猛地將下身彎起，以幾乎蜷成U字型的詭異姿勢閃過了那顆閃爍藍光的彈丸。

糟糕……！

落地後萊卡毫不猶豫地對著麗瑟就是一陣窮追猛打，面對那銳利的牙與厚實的腳掌，麗瑟在閃避的同時，右手也不知不覺摸上右側槍袋的自動手槍。

不行！手槍不像電擊槍還能調整輸出！要是把萊卡打死了怎麼辦！

麗瑟搖了搖頭好讓自己冷靜些，她再次看向萊卡，萊卡依舊對她表現出驚人的敵意，事到如今，就算她不願意傷害他，也只能藉由癱瘓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思索至此，麗瑟迅速地在雙手匯聚出兩根約手臂長的血針，她金色的眼睛轉為血潭般的紅，大吼一聲：「萊卡！我來了！」

見麗瑟快速朝自己的方向奔來，萊卡想也沒想地揮爪，麗瑟一個俐落地下腰閃過，反手就將一隻血針狠狠刺入他的腳掌！

萊卡發出痛苦的低鳴聲，望向麗瑟的雙眼更添幾分怒意，他將另一隻前爪朝麗瑟拍去，但麗瑟卻先一步將血線套上他的頸子攀上肩，閃避過朝她咬來的利齒後將血針狠狠插入另一隻前爪中。

萊卡再次發出巨大的悲鳴，兩隻前掌都受傷的他再也無法維持平衡趴倒在地，縱使如此，面對試圖靠近的麗瑟，他還是露出明顯的敵意，彷彿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一般。

見萊卡已不具行動能力，麗瑟隨即利用護目鏡給方舟發送求救信息，確認醫療機器人出動後，她再次看向萊卡，她不認為萊卡會自願成為內應，相處超過半年，萊卡陪麗瑟完成大半的特殊任務，在麗瑟的心中，萊卡是個溫柔又正直的大男孩，要他帶上另一張面具來騙人……這種事他絕對做不來的。

那為什麼？為什麼萊卡會變成這樣？是突然就變成這樣的嗎？還是……

麗瑟的呼吸忽地一滯，退回金色的瞳孔微微發顫，她想起來了，幾個月前萊卡就有出現異樣……為什麼那時候自己沒有察覺呢？

巨大的自責壓的麗瑟幾乎喘不過氣，她深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調整好情緒蹲下身，「萊卡，沒事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被那個男人給控制了……等等醫療機器人就會過來，方舟一定會把你治好的……」

看著麗瑟眼眶微微泛紅的模樣，萊卡隨即停下威嚇般的低鳴與露齒，靜靜地看著她。

見狀，麗瑟不禁燃起一絲希望，她向前走了幾步並伸出手，「萊卡，你……還認得……」

話還沒說完，萊卡突然後腿一蹬，張著血盆大口朝她撲來！

來不及反應的麗瑟隨即被撲倒在地，銳利的犬齒劃破她的肩膀，上排牙齒跟著落下，卻在距離她胸口不到一公分時猛地停下。

麗瑟愣愣地看向萊卡，卻見那雙腥紅的眼眸滿是淚水。

「姐……姐……」

聽見萊卡明顯帶有泣音的嗓音，麗瑟一愣，忙問：「萊卡！你恢復意識了嗎？」

「我……控制……不……了……這樣下去……」說到這，萊卡的眼淚滾滾而落，他渾身顫抖似乎在極力克制著不要咬下去，「姐姐……會被我……殺死……我不要……不要……」

麗瑟趕緊從萊卡的齒間退出身子，抱著他的鼻子直呼：「你再忍一下……方舟、方舟一定會治好你的！」

萊卡卻突然站起身，將掛在鼻尖的麗瑟一把甩了出去，麗瑟狠狠地撞在旁邊的建築物上，她強忍著疼痛睜開雙眼，在模糊的視線中萊卡仰頭長嘯，雙眸卻越發深沉。

萊卡緩步朝麗瑟走來，每走一步都像在拉扯般，走得十分緩慢，他慢慢地張開口，「殺……了……我……」

——嗓音滿是絕望。

麗瑟看著這樣痛苦的萊卡，眼淚不禁奪眶而出，「萊卡……」

「殺了……我……」

萊卡又重複了一遍，淚水從眼角滑落卻不再有下一滴淚，隨著濕潤的雙眸漸乾，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冰冷。

「殺——！」

伴隨這句清晰的話語，萊卡全速朝麗瑟奔來。

見狀，麗瑟抬起右手利用大量鮮血作盾接下利爪，隨後抬起左手瞄準脖頸處，下一秒，兩尺長的血柱貫穿脊髓，萊卡隨即吐出大量的鮮血，巨大的身軀逐漸傾斜，最後重重的落地。

麗瑟在萊卡身邊跪下，墨紅的雙眼中流出的不是眼淚是血，她攬著萊卡的頭，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他柔軟又厚實的毛皮，萊卡的呼吸很微弱，微弱到似乎下一秒就會停下，這讓麗瑟很是害怕，她將萊卡緊緊抱在懷裡，深怕他的體溫下降、深怕他就這麼失去性命。

與萊卡的回憶如同跑馬燈般閃過腦海，她還記得萊卡陪她走過的每一條路，還記得萊卡與她一同完成的每一個任務，還記得在逐草聚落過夜時也是因為有萊卡她才能睡得那麼安穩。

不單只是因為他有著溫暖的皮毛……而是因為麗瑟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萊卡都會保護她，只要萊卡在身邊她就能安心。

但如今她又能為萊卡做些什麼呢？

麗瑟忽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諷刺至極的微笑，如今的她除了等待醫療機器人的到來、除了將希望寄託在方舟的醫療上……她什麼都做不到……

「走屍距離本廳不到一百公里，這樣下去很快就會進入住宅區……」

聽到方舟的提示，麗瑟也明白不能在繼續消沉下去，她按著護目鏡旁的通訊鍵，「醫療機器人到哪了？」

「約三分鐘後抵達定位點。」

麗瑟停頓了一會兒，又說：「安排一台車送我過去。」

語落，昏迷不醒的萊卡突然有了動靜，麗瑟連忙鬆開懷抱，在她的注視下萊卡慢慢睜開眼睛，回歸天藍的雙眸滿是愧色。

「姐……對……鋪……氣……」

聲帶遭刺穿的萊卡的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艱難，不僅口語不清還發音不標準，但這不成型的一句話，卻讓麗瑟破涕為笑，她將萊卡的眼皮輕輕帶下，輕聲安撫道：「睡吧萊卡……睡吧……」

不遠處明亮的大燈快速地接近，麗瑟放下萊卡朝車子走去，「剩下的交給姐姐。」

——孤寂的背影中滿載決絕的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