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荒漠，往巨石堆積處再向前，來到岩壁那區。烈日、風切與少數的降雨天，塑造了此地岩石間曲折的小徑。再往上，那些向內鑿的洞穴啊──或許是天然形成，又或許是人類的痕跡。
桑帶著他的隊伍殺到罪人窟時，大部分的戰士自山窟間探出，咬牙切齒地瞪視著在入口處的他，他們看向帶隊的桑，臉上沒有恐懼，只有警戒。
在這些人當中，最顯眼的，就是主動走到最外緣、撐著拐杖的男人。
古銅的皮膚、黝黑的頭髮、胸前掛著月亮符號的項鍊，以及最重要的是：腰間紅色的小刀。
看到是這人站出來時，桑深感荒謬得可以，差點笑出來。但他沒有掉以輕心，而是把拉滿的弓直指他的眉心。
「兇手呢？請罪人窟交出兇手。」
人們因為他威脅性的舉動而一陣騷動，嗡嗡響聲在岩壁間迴盪，但沒有人敢動手，就怕他一鬆手，就會直接射出劍矢。
「騎士團的諸位，歡迎來到『岩石地』。這麼來勢洶洶的，是要找誰呢？」為首的男人卻毫無被威脅之感，反倒笑著和他們招呼，「這兒可是你們口中的『罪人窟』──我不知道你們想流誰的血，來洗清城裡的髒污呢。」
桑因為這話皺起眉頭。
背後的騎士團有些鼓譟，但很快便在規矩的慣性下，維持住秩序。
一時之間，兩方沒有人出聲。
沙漠的風吹過，帶著乾澀的熱氣。
「罪人窟的首領，我代表狄賽特城騎士團，以及月神之名，來捉拿殺人兇手。」桑沒有說出「沙特」的名字，但眼睛直視著對方──他們都知道騎士團是來找誰的，只是誰也沒有將名字講出。「主動交出兇手，或讓我們進入搜查。」
黑髮的男子確實明白桑所言，不過他搖了搖頭，低聲道：「你要找的人不在這裡，他也不是屬於你們狄賽特城的人。」
「那他在哪？」箭尖向前，如語氣強烈。
「他是自由的，他要去哪裡就去哪裡，我怎麼管得著？」
聞言，桑沒有放下弓箭，反而把弦繃得更緊，「這就是你的態度嗎？不管不顧你的子民？」
首領輕笑，否認了他的用詞，「他不是我的『子民』。」
交涉無果，桑嘆口氣，垂下手，似乎鬆開了弓弦，不再直指首領──然而，他又突然舉起，速度極快地放箭──撐著拐杖的那人動也不動，就站在原地。不曉得是來不及反應，或者是注意到了也動彈不得。
然而箭沒有瞄準他，只是掠過他的臉頰，嵌入了後方的石頭。
期待的救援並沒有出現──所以沙特真的不在罪人窟？如果沙特在，他絕對不會放任任何靠近首領大人的危險──桑不無失望地看向空落的那箭。
罪人窟首領還是一樣老神在在的模樣，甚至有餘力抬起手，遏住後頭差點暴起攻擊的群眾。
「王城的走狗，滾啦！」
「噓──」
「手下敗將！」
「孬種！」
群眾在左右作勢，隨時準備撲上來──桑知道：這些人都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首領，到了願意為他付出生命的程度，和曾經的沙特一樣──桑突然覺得十分荒謬，開口和罪人窟的人們喊話：「我不知道城外窮凶惡極的罪犯們，竟然甘心樂意供奉著這樣的人？明明是首領，卻不看顧自己的人；明明是你們的王，卻是──」
他清清喉嚨，吐出那個詞：「一個殘廢。」
「恭喜你現在知道了。」比起後邊的群情激憤，殘廢本人倒是心安理得地接下這個稱號，甚至還笑得出來，「你知道我是莫錫，叫我的名字就好。當然、如果到現在你都還記不得，叫我殘廢也可以。但我其實只是一隻腳不能動，不如叫我瘸子？」
桑當然知道對方的名字，不管是曾經來過這兒，又或者作為騎士團讀過相關的文件。他只是瞪著莫錫，想看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桑，我記得你是叫桑對吧？」莫錫拄著拐杖，往岩洞裡頭走，「如果你威脅人的戲碼演完了，可以把武器收一收，在這裡吃完飯再走。那小鬼……你要找的人不在這裡，但已經很晚了，你們肯定沒辦法在宵禁前回到城裡。不如在這邊休息下吧。」
「首領！」比起桑和他的隊伍，更無法接受的是岩石地的人們。
「吃東西吧，我餓了。」他頭也不回地走了，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桑大開殺戒，只關心自己的餐食。
※
桑對岩石地的晚餐很熟悉。
他曾經被綁在木樁上，看著一群被通緝的罪犯們，有條有理地分工：生火、煮食、打菜、遞碗，直到每個人都拿到食物後，盤腿坐在毛毯上的首領帶領大家，向吃食及付出勞力的人致謝，大家才開始用餐。
簡直比學校的孩童還要有規矩。
甚至更禮貌。
桑也是那晚第一次遇見沙特。
沙特侍立於首領的身邊，略為白皙的皮膚讓他在人群中相當顯眼。他看起來不像工會榜單上的獵物，身體健美，臉上少有風霜，並帶有自信的餘裕。
他彎下腰和首領耳語，頻頻將目光投到桑這邊。
桑不能想像他們在談論什麼，索性轉過頭，閉上眼睛假裝甚麼也不知道。
踏、踏、踏。
腳步聲接近，最後停在桑的旁邊。
「你是騎士團的人吧？」
桑睜眼，便看見剛剛還在首領身邊的人──他的身體像是成熟的青年，但臉卻像少年人一樣，乾淨而天真。
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便沒有開口，只是抬眼看向他。
「莫錫跟我說，你是狄賽特城裡最厲害的人。」沙特把一碗肉湯和餅放在地上，並蹲在桑的面前。「我替你解開繩子，你把這些東西吃了吧。」
「這是你們首領的意思嗎？」
「不。」沙特否決了他的猜想，「但是他允許我這麼做。」
剛接下騎士團副團長職務任命的桑，在就職交接典禮前，獨自一人闖到岩石地附近，想要探查這臭名昭彰的罪人之窟──歷屆的騎士團都沒有解決這塊腫瘤，而他想要一劍斬去這地流著黑血的心臟。
只是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他中了罪人窟的陷阱，在團團包圍下，順理成章地被綁到了他們的大本營。
聽到這話，桑以為這個傢伙在說笑。
沒想到把餐食放下後，自稱沙特的人，真的繞到他身後，把繩子鬆綁了。
自由來得太過突然，桑才不顧什麼晚餐，第一反應就是逃跑──
「等等、你還沒吃東西。」
啪唰一聲，才剛鬆開的繩子，如同狡蛇一般纏上他的腳腕。繩子一碰到皮膚，桑便神色一變，這過於扎實的觸感，給了他不大好的直覺：果然，一抽一拉，那繩子竟然如同有生命般，十分靈活、確實地綁住他的腿。
他啪地一聲摔在地上，但即時用手撐住，不至於受傷。桑將腿一張，想鬆開捆綁。但沙特的動作更快，往後一拉，繩子綁得更緊了。而且一手拉繩，另一手向他抓來。
他又被綁在木樁上了。
只是這回繩子綁在腹上，讓他可以自由活動手腳，但被限制住行動範圍，而且碰不到後頭的結。
「我只是想讓你吃飯。」沙特嘟嚷著，「想打架的話，吃飽飯再打。」
「你有什麼目的？」
「莫錫說你很強。」沙特看向他，眼中絲毫不見方才囚犯逃跑的懊惱，「他不跟我打很久了，我想要找人練手。所以你吃飽飯後跟我打一架吧！打完放你回城裡。」
這話天真得像個智障。
「……你們不殺我？」
「為什麼要殺？」沙特不是很理解，「你沒有殺我們的人，我為什麼要殺你？」
「我會的，我是騎士團副團長，剿肅匪窩是我的責任。」
聞言，沙特笑了。
比月光、比燭火、比任何美麗的寶石都耀眼。
「你殺不了任何人的，副團長。」
TBC.
新連載gogogo
壓好CP，下好離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