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16|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可可西里的藏羚羊與全球化經濟

    (一)美麗少女般的可可西里
    在中國大陸西邊,青海省格爾木附近有一片海拔四千八百公尺以上的高原,面積將近五萬平方公里,在這裏,你踩下的每一個腳印,有可能是自地球誕生以來人類所留下的第一個腳印,因此,這被視為如美少女般漂亮與純淨的處女地,被命名為可可西里。〈蒙古語可可西里意思就是美麗的少女,另外因為發音不同,也有青色的山梁的意思〉。
    這裏因為高寒缺氧,條件惡劣,又被稱為人類禁區,有世界第三極之稱。可可西里北端有崑崙山脈,南端是唐古拉山脈,像一對巨龍般守護者,高原上散布著冰川、湖泊與濕地,景色壯觀。
    每年深秋時,全世界只分布在青藏高原上的特有種藏羚羊,懷胎的母羊會來到可可西里生產過冬。1985年以前,可可西里有超過一百萬隻藏羚羊,但是隨著歐美對於由藏羚羊絨所織成的莎圖什披肩的需求增加,價格暴漲,吸引了許多盜獵者,在短短幾年內,藏羚羊的數目只剩下不到二萬隻。
    這些盜獵者開著車子,朝將臨盆的羊群橫衝直撞,據說藏羚羊有相當緊密的家族群體精神,只要有同伴受傷,就不會獨自逃生,因此往往是整個羊群數百隻一起被屠殺。
    1992年青海省治多縣為保護可可西里的藏羚羊成立了西部工作委員會。1994年索南達杰隊長在捕獲盜獵分子押送途中,遭其餘盜獵徒襲擊身亡,當搜尋小組找到他時,索南達杰依然保持半跪的射擊姿勢。
    1995年札巴多杰重組西部工作委員會,並且成立了一支武裝反偷獵隊伍,命名為野犛牛隊,除了少數幹部多,隊員大部分是從社會上招募到的志願義工。
    在與盜獵分子激戰的同時,札巴多杰一直為成立可可西里國家自然保護區而奔走。1997年底,中國國務院批准保護區的設置,同時成立保護區管理局。
    在前後五年中,野犛牛隊與盜獵分子進行了無數次的浴血奮戰,1998年11月,札巴多杰也犧牲了,他被譽為「青藏高原野生動物保護神」。
    〈二〉一部關於生命與信仰的電影。
    這部由中國大陸年輕導演陸川所拍攝的電影「可可西里」,獲得了2004年金馬獎最佳影片及最佳攝影,東京電影節評審團大獎,柏林電影節……等等的獎項。
    電影強調寫實,根據真實故事改編,透過劇中北京記者朶玉的眼睛記錄這一段殺戮者與守護守之間的故事。
    由於這部電影構成元素包括了西方的環保意識與東方藏族人的天命色彩〈也頗符合西方的想像與好奇的異國情調感〉,再加上藏羚羊慘遭血腥屠殺的議題在當年吸引媒體的關注也是空前的,所以導演這麼說:「我要讓這部電影完全真實,這樣將來會有價值,因它是一個報告,一個記錄。」
    即便導演刻意採取一個客觀的角度,但是在看似冷冷流轉的鏡頭下,卻時時刻刻感受到生命的張力。
    是什麼樣的力量,可以讓人為了守護大地而拋棄工作、遠離愛人、捨棄生命?
    是什麼樣的堅持,讓他們到了生命最後一刻,依然無所懼、無怨無悔?
    這種對萬物生命的珍愛,對信仰的堅持,是令人動容的,影片在不多的對白中卻能成功的呈現出藏人對生命的選擇與態度。
    〈三〉誰是物種滅絕背後的黑手?
    電影中,透過盜獵集團裏,專門剝羊皮的牧民馬台林的口中,我們似乎也隱隱發覺,那些匪徒好像也是無奈的?是不是原的生產及謀生方式被「外力入侵」而破壞,失去了原本賴以為生的生存環境?
    藏羚羊在短短幾年內,從百萬隻被屠殺到只剩一萬多隻,背後的黑手正是市場全球化的經濟運作。
    我們回溯,在市場全球化之前,在地方經濟的時代裏,自然資源和當地使用者之間的回饋,感受十分直接,因此可以一直維持著動態平衡。但是一但市場已超越當地,擴展到全國,乃至於全世界,形成大企業以全球觀點來控制生產與銷售時,維持一個小區域地方的生態平衡回饋機制就喪失掉了。藏羚羊只是數不盡的例子之一,其他產業如地方性伐木工人和漁民也都是令人觸目驚心的例子。
    比如跨國伐木業者會在全世界找最便宜的生產地,在選定砍伐地點時,短期內當然會創造當地大量的就業人口,較好的收入,可是一旦把當地全部的樹木砍光之後,跨國企業就轉移到下一個國家,下一個便宜的產地,原先的伐木工人當然就失業了,而且這一失業就永久失業而且造成生存上的困難,因為當地的生態系與自然資源完全被「消耗殆盡」了,這就是成語裏講的「竭澤而漁」,地區的老百姓與產業就被當作「柴薪」燃料般使用,以支撐資本主義全球化形成的市場低價競爭。
    資本主義最原始的理想是期望大眾的資金能夠經由股市,強化企業推動及運用知識與科技的創新能力,以有效率的方式造就更低廉品質更好的產品來改善人民的生活水準,以及分享經營的利潤。
    理想很好,但是加上自由化,關稅壁壘的喪失,形成全球化的競爭,初期或許是百家爭鳴,展現市場蓬勃,但是很快的,會以大吞小的方式,形成壟斷性的產業,喪失了生物〈或產業〉的多樣性。而且由於低價的競爭帶來資源浪費,一方面是地球上有限的資源是否能夠承受得了競爭所帶來的消耗,另一方面由於競爭及科技,形成產能過剩,供過於求,並且因為過度競爭,利潤消失,形成分貧富不均,廣大基層民眾反而更苦。
    再加上大企業是由眾多投資者持股,只在乎企業賺不賺錢,只關心短期股價的漲跌,因此不太可能顧到社會正義,或地區性的永續發展。
    甚至我們會發覺,在市場經濟全球化之下,幾乎已經沒有可以自給自足的地區,全世界各地區之間已經沒有緩衝區,在自由競爭市場機制之下,已喪失了多樣性。我們知道,在自然界中,單一化是最不穩定的。
    (四)我們的敵人在那裏?
    我們必須誠實地說:沒有簡單的答案。
    全球化的趨勢也是一條不歸路,不可能再走回以前所謂「部落文化」般的關稅壁壘。
    或許我們可以重新思考,那些東西適合全球化,那些最好能夠保護地方的完整性。比如說,自由經濟的全球化勢必要接受一些管制與規範,不能以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來壟斷市場。
    因為若沒有規範,經濟力量一定會愈來愈集中在少數大企業手中,使他們儼然成為「私人政府」,對真正的政府有很大的影響力。那麼原本為平衡政府獨斷力量而發展的自由市場經濟制度,反過來和政府聯手,形成了新的獨裁力量,和真正的民主真諦背道而馳,儘管它打的名號是自由開放與民主。
    問題沒有簡單的答案。
    我們的敵人或許就是我們自已,或許問題的癥結就是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在經過整整十年,每天至少都固定花幾個小時當義工之後,我深深體會到,環境運動的真正敵人是我們自已,是我們自已內心的貪婪,為了物質享受捨不得改變生活方式;是我們的懶惰,只想抄捷徑搶短線,找最容易的路走;是我們偏狹的心,無法彎下腰傾聽大地的心,傾聽別人的心,不願更寬容更柔軟地看待所有不同的意見。
    我常以佛洛姆在「人類新希望」一書中的一段話來警惕自已:「我們不是變得更強就是更弱,不是更聰明就是更愚蠢,不是更勇敢就是更懦弱。每一秒鐘都是做決定的時刻……每一個愛的行為,認知的行為和同情的行為,都是一種復活。每一個懶惰,貪婪和自私的行為,都是死亡。每一刻生存的時間都將復活與死亡置於我們面前,要我們選擇,而我們每一刻都給了答案。這個答案並不在於我們說的和想的是什麼,而在於我們怎麼生活,怎麼行為,怎麼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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