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01|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擬把疏狂圖一劍《卷一 潛鋒勿用》錯簡 流沙來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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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還是趕不及在日落之前抵達驛站。
哈蘭善深知夜裡沙漠危險,便不再急忙趕路,而是趁天色完全暗下來前,找到了附近一處枯倒的胡楊古樹林,權當今晚露宿紮營之地。
三人都不是第一天露宿野外,分工自然井然有序,當哈蘭善安頓駱駝群時,藺飄渺取下駱駝馱負的配劍,繞了胡楊林一小半圈,先是撿了幾根粗木斷枝,又相中了些枯樹上的細枝,一丁點沒有劍客的自覺,揮劍劈下,一同撿回營地點燃篝火。
尼雅當然也沒閒著,早就備好食材,等藺飄渺篝火升起,立馬搗鼓起晚膳來;片刻過後,一頓稱不上秀色,勉強可餐的晚食便可享用了。
三人圍著篝火,各自用餐。
「乖女兒,我說妳都煮幾十餐了,廚藝怎麼還是這樣糟?」哈蘭善嚥下最後一口肉乾,神色無奈說道:「妳母親即便蒙著眼睛下廚,味道也不可能變成這樣啊。」
尼雅聞言雙眉微挑,反駁道:「父親自己也說了,行商在外,不比待在西來樓舒適,還敢嫌棄女兒手藝啊?」
哈蘭善用力點頭,理直氣壯說道:「當然要嫌,要是因為這樣嫁不出去,難道父親要一輩子麻煩西來樓照顧妳不成?」
「誰需要照顧了,女兒可以跟著父親行商呀。」尼雅拍著豐滿胸脯,自信滿滿。
「行商……」哈蘭善想著這些時日女兒狀況,默默在心裡嘆氣,嘴上卻是說著拒絕的話語,「不行、不行!父親怎能讓妳追著沙屁股跑,太危險了!」
「有藺大哥在,就沒有危險啦!」尼雅轉頭望向藺飄渺。
早已吃飽飯正在發呆的藺飄渺,只是喔了一聲。
「喔什麼喔,難道藺大哥也嫌我做的不好吃?」尼雅沒來由說道。
藺飄渺搖了搖頭,拿起身旁配劍站了起來,「只要能好好活著,吃好吃壞我倒是無所謂。」說完,逕自往一旁走去。
他取來羊毛斗篷鋪在沙地,倚靠一棵斜倒的胡楊木坐了下來,順便踢掉腳上皮靴,這下可舒服多了。
尼雅見他這般態度與說法,不氣反笑,正大光明地從駱駝行囊裡拿取一瓶葡萄酒,有樣學樣地舖斗篷、脫靴,坐在藺飄渺身旁。
「請你喝!」尼雅將陶瓷酒瓶塞進藺飄渺懷裡。
藺飄渺啊了一聲,低頭望向懷裡雙耳陶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尼雅看著目瞪口呆的父親,理直氣壯說道:「爹說不能分你水,可沒說不能給你酒呀。」
此話一出,哈蘭善差點沒氣昏過去,還真應了那句老話,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這可都是要運去嘉峪關的商品啊!
只是,哈蘭善見女兒那得意洋洋的歡快表情,也不好發作,百般委屈,只能用一雙如刀似劍的利眼,瞪著藺飄渺不放。臭小子,接下來日子有你受了!中年漢子暗自在心中發誓。
藺飄渺當然察覺到哈蘭善目光,忍不住打了一陣寒顫。長生天在上,他不過是去中原找個人、打場架,怎麼就這麼多不平靜?
興許是累了,哈蘭善沒有動手教訓藺飄渺,而是從行囊裡取出三條羊毛毯子,各自往倆人身上丟了一條,又說了句「越晚越冷,別冷著了,明天還要趕路」,就自顧自地裹起毯子席地睡了。
藺飄渺與尼雅相視一眼,前者鬆了口氣,後者笑容燦爛。
兩人攤開毛毯裹住身軀,沙漠天氣日夜變化極大,一行三人穿著都是西域常見樣式,對襟、翻領、窄袖的貼身衣服,配上方便活動的長紋褲,行動便利且能防阻風沙。然而,這樣穿著加上篝火保暖,還是擋不住夜裡寒風,只能把自己纏得更緊實些。
尼雅拉緊毛毯,忽然問道:「藺大哥,你去中原不會只是遊山玩水吧?」
「想也知道不可能,狼師編這種爛理由騙妳,妳還真信啊!」藺飄渺搖了搖頭,揭開酒瓶泥封,頓時一陣清甜酒香飄散開來。果然是熟悉的好氣味。
「難不成真的要去打架?」尼雅看著他說道。
她雖然同藺飄渺一塊長大,畢竟是外人,對於藺飄渺與他師門的事情,知道的其實不多,更多時候還是因為近年來藺飄渺名氣在西域傳開,才輾轉從旁人嘴裡得知一二。
原來在旁人眼裡,她這位老是跟沙漠過不去、埋怨練武辛苦、抱怨師尊虐待的藺大哥,可是一等一的劍客,憑藉那柄放在身旁的長劍,打得劫掠行商、欺壓沙民的沙賊聞風喪膽,十足威風啊。
藺飄渺點了點頭,晃了晃酒瓶,「是啊。」
「不打不行嗎?」尼雅認真問道。
藺飄渺又搖了搖頭,無奈道:「沒辦法,都拖兩百年了,總該有個結果。」說完,他大口灌了一口葡萄酒。「只能算我生不逢時,趕上了這破事?」
「這樣啊……」尼雅呢喃道。
藺飄渺沒有聽見她的低語,兀自皺起眉頭看了眼手中酒瓶,說道:「我說妳這酒味道不對,少了師娘釀製特有的那股酸味。」
「鄯姨釀的酒,肯定是要拿去賣的,當然只能給你次等品啊。而且,酒都白送你了,還敢嫌呀。」尼雅氣笑道。
藺飄渺心裡大喊不敢,繼續大口喝酒,免得還沒喝個爽快就給人要了回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直到把酒瓶喝得一滴不剩,他才轉頭朝尼雅說道:「安心睡吧,如果有野獸,哼哼,我宰來給妳添頂帽子。」
尼雅白了藺飄渺一眼,躺好身子轉過身去,不再理睬他。
藺飄渺又搖了搖頭,拋下酒瓶,拿起身旁長劍審視。
他輕撫胡楊木製的劍柄與劍鞘,本來偏淡的木質原色,兩百年來,經由歷代繼承人使用,木色轉為暗沉,表面還帶著一層油亮。
真的兩百年了啊。
不論如何,總該有個結果不是嗎?
「畢竟狼師最愛說的,就是胡楊之志啊……」
藺飄渺低聲對自己說道,抬頭望向四周或立或臥的胡楊古木,月光慘淡,篝火搖曳,夜幕下的胡楊古木不免有幾分蒼涼氣息。
或許是酒意影響,或許是思念故鄉,他的思緒不知不覺飄往了遠處──最是熟悉的那棟西來樓。
§
「你去中原吧。」
藺飄渺還沒靠近站在西來樓樓頂的男子,便聽見了這句話。
年約四十的男子佇立在樓頂邊緣,他身軀精實,體態高拔,跟藺飄渺一樣穿著常見的西域服飾,不同的是,不論早晚與寒暑,他頭上總帶著一頂狼皮帽子,身後總是橫著一把以胡楊木為鞘柄的長劍。
「……我沒聽清楚?再說一次?」藺飄渺說道,停步在男子一劍之外。
男子轉過身來,一雙久經風沙雕琢的利眼,看著刻意拉開距離的徒弟,讚賞道:「不錯,總算沒白吃教訓。」
他的嗓音十分低沉,卻意外給人一種安定之感。
「廢話,從小到大,你趁機偷襲我幾次,自己好好算一算!」藺飄渺沒好氣道,又往後退了一步。
男子居然認真算起來了,過了片刻說道:「嗯,一千七百五十一次……可惜以後沒機會了。」
藺飄渺可不這麼想,又往後退一步,覺得不夠,又退一步,追問道:「你剛說真話還假話?趕我去中原啊!」
男子點了點頭。
「總該給點理由吧?」
藺飄渺注意到,師尊手裡抓著一封信,如果他沒記錯,這封信是三天前送到的,從收到信的那天開始,師尊就很少出現在他面前,直到今日才喚他上樓。
男子當然注意到藺飄渺目光,擺出一副你別想看的表情,隨意將信紙收起。
「因為你天資聰穎,劍術無雙,必定能再創《蒼雲變》傳說,加上中原山水,美不勝收,正好多去看看走走,省得老是跟我抱怨沙漠景色單調,光是瞧著都能無聊死人。」男子慢條斯理地說道,順著話語邁步接近徒弟。
「一隻狼,你真當我三歲小孩好騙啊!」藺飄渺罵道,趕緊拉開距離,絲毫不給對方近身機會。
男子無奈停下腳步,語氣真誠說道:「怕什麼,只是想拍拍臭徒弟的肩膀而已,也不行嗎?還有,教訓你好幾次了,尊師重道,你師尊我名叫郎逸之,可不是什麼一隻狼。」
藺飄渺哼了一聲,一副看白癡的表情,「頭頂狼皮帽,自己想當狼還怕別人知道啊?」
保持好安全距離,他又罵了一聲:「別以為取了個中原名,講幾句書上的聖賢屁話,就可以改變你惡狼本性啊,臭狼師。」
西域男子郎逸之也不生氣,可惜道:「說得也是,明明都找了個三流算命仙,幫你改了個富有意境的中原名字,一年一年的,卻比小時候更欠揍了。」
他瞧了瞧雙方距離,右手往後拍了拍橫亙身後的長劍,一臉譏諷道:「論速度,《蒼雲變》或許不如《無痕劍》,可說到變化莫測,臭徒弟,別以為這方屋頂夠你閃躲……」
「喂,說話就說話,不要給我拔劍!」藺飄渺抬手制止道。
他迅速掃視四周,西來樓是兩層高的泥牆建物,採取西域建築特有的平頂樣式,說開闊卻也不夠開闊,絕對避不開郎逸之瘋起來的劍招。
難不成又要跳樓?藺飄渺心忖,面露難色,這樓不高,加之下面是黃沙,確實跳死不了人,就是臨陣脫逃,太削自己面子。
而且樓下還有師妹看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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