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唯德輕輕摟著沈鈺的肩膀,一句話也沒說,只等她情緒平穩下來。過了幾分鐘,沈鈺擦了擦眼淚說,
「對不起,我失態了。」
「沈鈺,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關係。這種困難的時刻,我也有過,我能理解。要不要我們起來走走。」
他們起身離開河堤,走向遊客較多的情人橋。沈鈺說,
「四十歲後,我有了要小孩的念頭。養了一陣子的身體,兩個月前去取卵,準備凍卵。但只取到三顆卵泡,後來又壞了一顆,現只剩兩顆。」
沈鈺情緒已恢復平穩,她冷靜地敘述,好像只是在分析一個案例,
「根據網路上的資料,以後解凍,受精,成胚胎,植入,每一個步驟都會耗損,平均要四十顆卵,才能成功製造出一個孩子。」
「如果我每次只能取到兩到三顆卵,而隨著身體的老化,有可能更少,四十顆卵,似乎遙不可及。我是不是應該放棄這個夢想。」
情人橋下,有一個街頭藝人,以低沉的聲音唱著”大江東去”
There is a river ,
call the River of no return
Sometimes it’s peaceful
and some time it’s wild and free
有一條河 名叫永不回頭 它有時安安靜靜 有時狂野無約束
Love is a trave’ler,
On the river of no return
Sweep on forever,
To be lost in the stomy sea
愛情是流浪的旅人 在永不回頭的河上 始終漂泊不定 迷失在狂風暴雨的汪洋中
Wail-a –ree
I can hear the river call
Where the roaring water fall
Wail-a-ree
I can hear my lover call come to me
我聽見河的呼喚(不回頭,不回頭) 在那滾滾水流奔墜入海的地方
我聽見愛人的呼喚:回到我身邊 (不回頭,不回頭)
I lost my love
On the river of no return
And forever my heart will yearn,
Gone gone forever
Down the River of no return
She will never return to me。
( no return, no return, no return )
我的愛遺留在河裡 我的心一輩子將渴望 走了走了,永遠走了 隨著河流永不回頭 畏了厲,畏了厲 他(她)永遠不會回到我身邊 (不回頭,不回頭,不回頭)
他們站在橋墩旁,靜聽這位歌手的表演。歌手是位中年男子,聲音沙啞帶磁性,非常好聽,彷彿看盡人間的滄桑。張唯德從皮包裡掏出兩張一百元的鈔票,放入打賞箱。
他們離開了情人橋,走到沿著河岸的木棧道。這時太陽已經下山。棧道很長,旁邊有一排木板凳,坐著相依偎的情侶。空氣微涼,可以聽到海水拍打消波塊的聲音。
「兩個想法,第一,統計數字只是參考值,不見得會發生在你身上。也許只要五顆卵,也能成功孕育一個孩子。」
「第二,人生不可能一百分。有些成功,不必在我。」
張唯德以醫生專業的口吻表達他的看法。雖然只是個牙醫師。
沈鈺閉上眼睛,她喜歡張醫師溫暖厚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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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中心的Amy打電話給沈鈺,
「今天我們請了一位經濟學者來為新進分析師上課。剛剛結束。他說,他跟你是老朋友,要上去看你,他叫施傑夫。 」
從知道他回台灣,沈鈺就在準備這一刻。但她沒想到,這事將發生在她的辦公室。
她踏出辦公室,就見傑夫從走廊的一端走來。中年的傑夫,身材微發福。她伸出手,口中輕喊著,
「傑夫」
傑夫沒有和她握手,直接給她一個大擁抱。那麼強烈,沈鈺覺得骨頭要折斷了。
許多位坐公共區的同仁,從他們的小工作站站起來,觀看誰在擁抱他們孤傲的副總。
沈鈺領傑夫到她的辦公室。她關上門,卻沒拉下窗簾。心裡想,就讓他們看吧。
「小鈺,怎麼瘦成這樣。」
傑夫的眼眶含著淚水。沈鈺讓他坐背著對外的玻璃牆。以前掉淚的總是沈鈺,但沈鈺決定,今天絕對不掉一滴眼淚。
「你倒是發福。不打籃球了?」
沈鈺輕鬆的說著,期望職場冷漠的氛圍,能給她力量,幫她保住最後的尊嚴。
「前幾年,寫博士論文,後來又寫了幾篇paper,沒日沒夜,又吃垃圾食物,成了個胖子。為回來看你,已經減肥了一年,還被你說發福。」
傑夫語氣也輕鬆起來,兩人是有默契的。這是一個公共場所,圍觀的群眾還在外頭。傑夫不想給沈鈺添麻煩,一心想意簡言賅的傳達此拜訪的目的,
「我們晚上吃個飯,你幾點下班,我在樓下等你。」
「好啊,六點吧,我送你去搭電梯。」
沈鈺緊張的神經這才鬆弛下來。
待續
2022/11/21
附,原本計畫隔天發稿。後想,既已完稿,一件心事未了,不如早日解脫。最後三篇,將每日發稿,還望讀者繼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