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夫走後,沈鈺才想到,傑夫來的太突然,完全沒時間做準備。自己今天的樣貌如何呢? 所幸,兩人全程都戴口罩。
她到洗手間,對著整面牆的鏡子,看自己的身材。依然清瘦如唸大學時。但摘下口罩,眼邊的魚尾紋,嘴邊的法令紋,都清晰可見。疫情後,天天戴口罩,面膜也不太敷了。雖然有化妝,還是看得出面容憔悴。
她通常四點就下班,因想整理一下思緒和容顏,還是和傑夫約六點。
傑夫帶她去一家西餐廳。他說西餐廳空間較大,談話方便。
兩人坐定後,突然一陣沉默。
當年沈鈺是不辭而別的。但十二年過去,傑夫心中的憤怒和不快,早已化解。他當時就希望,沈鈺能找到幸福。今天看到沈鈺憔悴的樣子,心中還是滿滿的不捨。
沈鈺從小被父母嬌寵,又天生聰慧。求學路上,一帆風順,對凡事,總求順己意,寧折不彎,不懂委曲求全。她對自己當年的猜忌多疑自私任性,隨著年齡增長,悔意日深。當年心頭結的所謂風流,情慾,今天看來,只是上帝造人時,留下的原罪罷了。
兩人拿下口罩,面對的,都不再有當年秀氣清純,瀟灑帥氣的青春面貌。傑夫的白髮和臃腫,沈鈺的纖瘦和憔悴,歲月的刻痕明顯呈現在他們成熟的臉龐。
「我和Jessica兩年前離婚了。」
「你的金髮美女老婆是Jessica?」
沈鈺的驚嚇不亞於傑夫的突然出現在她的辦公室。她一直認為,傑夫就是風流成性,走了一個,還會再出現另一個,怎麼到頭來,還是Jessica。
「我記得她在費城找到工作,怎麼又回紐約了。」
「她有一個妹妹,得紅斑性狼瘡,來紐約就醫,暫住我那幾天,就在妳離開之前一個月吧。後來病情惡化,Jessica 才搬回紐約照顧。」
原來,那天沈鈺碰到的金髮美女是Jessica 的妹妹。
沈鈺離開後,傑夫自暴自棄,以酒澆愁。還好Jessica 搬回紐約,協助他振作起來,通過博士資格考。
「你有一個女兒?」
傑夫很快地從手機上,找到一張照片,遞給沈鈺看,
「她叫Sabrina今年八歲。」
一個漂亮的混血兒。很多照片,傑夫移過來,和沈鈺坐一邊,解釋著每一張照片的時間和背景。
「 這麼可愛的小孩,你們感情不好? 怎麼捨得離婚。」
「當初就是因為懷了她,Jessica 要去拿掉,我們才結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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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從淡水回台北的路上,張唯德和沈鈺談到他和亡妻的愛情。
「你看過惡作劇之吻嗎? 我和曉嵐的故事很像,湘琴一路追著植樹跑,後來,他們從此過著快樂的日子,而我的湘琴卻在五十歲不到,車禍死了。」
「我和曉嵐兩家是世交,從小就認識。曉嵐從小就宣稱,我是她的最愛,不讓我和別的女生玩。」
中正東路有點塞,車子走走停停。沈鈺轉頭看開車的張唯德,嘴角有點上揚,看來,這個回憶並沒有太悲傷。
「高中時,我一心想進醫學院醫科,曉嵐功課普通,但還是選念第三類組。後來我進牙醫系,曉嵐念護理系,算是如了她的願。」
「曉嵐很霸道,一路到我們結婚,她總是不斷地宣示主權,我的朋友,沒有人不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
「後來我們診所開業,曉嵐負責打理看牙以外的所有事宜。我才發現,她的管理長才。她不僅把診所經營得很好,我們的家庭生活,井然幸福,我們的兒子,優秀上進,我只要有她,就是人生的勝利組。」
「但老天看不得我們的幸福,決定給我們一個轉折。」
「那天下著大雨,曉嵐撐著傘,要到對街的便利商店,一輛冒失的賓士轎車,憑空出現,速度那麼快。」
「曉嵐走後,有一整年的時間,我行屍走肉,不知道自己怎麼活下去。」
張唯德沒有哽咽,但臉頰上似乎掛著幾滴淚水。
車子走過大度路,過了高架橋,進入台北市。王菲的紅豆填補了暫時的沈默。
「我有可能就此消沉。但我不想,也不想埋怨命運。我要找另外一條路,通往另一個幸福。」
「你應該也是一樣,此路不通,可以再找另一條路。不要讓自己陷入一盤死棋。沒有自己的小孩又如何。」
「人生有很多可能,不要自己畫地自限。幸福的來源不是只有一種。」
這些話,別人也講過,但張醫師溫柔的聲音傳遞過來的訊息,似特別中聽。沈鈺想回應,卻又不知該說甚麼。只張口說:
「謝謝你,張醫師。」
「今天是我人生第一次,主動邀請女生出遊,希望你還滿意。」
「非常的榮幸,張醫師,很高興跟你出遊。」
待續
2022/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