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飄渺曾聽尼雅說過,書上所記載的江南景色。
煙雨如畫,遊人如織。
佳人文士,輕舟夜歌。
十里柳堤,斷橋殘雪。
──這些尼雅比手畫腳,極力描繪的遠方景象,雖然藺飄渺難以想像是何等風情,仍是聽得津津有味,牢記在心。
因為他知道,總有一天自己總會去中原一趟。到時候,也不必急著了結劍上勝負,多走走,多看看,未嘗不是件好事。
說不定等他回來,還能藉此跟尼雅好好炫耀一番。
藺飄渺已經在沙漠生活二十多年了,這代表大多時候,所見的景色往往一成不變:烈日、冷月、繁星、風暴、暗夜、白龍堆,就算在起伏連綿的沙丘走上數夜,所見所聞,往往是死物遍地,活物難尋。
所以,當他因為失眠而外出散心,三更半夜,竟然還碰見三個鬼鬼祟祟的活人時,雙方臉上不由得露出驚訝之色。
走在最前面的矮個子少年,性子最急,連忙回頭著急大喊。
「糟糕,被人發現了!」
回答少年的是一隻打向後腦勺的厚實手掌。
長刀挎肩的男子神情冷靜,微微皺眉道:「閉嘴,我有眼睛。」
「你是什麼時發現的?」挎刀男子旁的中年漢子壓低嗓音,故作鎮定問道。他身形高大魁武,此時又站在沙丘坡上,幾乎是居高臨下看著藺飄渺。
「發現什麼?」藺飄渺一頭霧水,藉著皎潔明亮的月光,仔細打量三人裝扮與行徑,思來想去恍然大悟道:「難不成你們是沙賊?」
挎刀男子眉頭更加深鎖,撇了撇嘴,遺憾道:「看你模樣,不像同行……看來是意外了。」他將刀下肩,作勢拔刀。
「真是賊啊。那我猜猜,你們的目標是──」藺飄渺嘖了一聲抬手,大概指了指位置,「──西來樓?」
矮個子少年嘴比心快,毫無顧忌,洋洋得意道:「這是當然,孤立沙漠的客棧,哈哈,不搶他們搶誰?」
結果他又挨了挎刀男子一巴掌,聲音響亮得很。
「不好意思,那邊是我家,我可不能假裝沒這回事。」藺飄渺眼神一凝,拍了拍身後制式長劍劍柄。
這口劍外觀十分老舊,握柄處更有明顯裂痕,是郎逸之用兩罈酒換來,權給他防身之用。
中年漢子活動筋骨,劈啪作響,語帶威嚇,「就憑那口破劍,你想找死嗎?」
作為響應,挎刀男子抽出了斷了一截的鏽刀,矮個子少年則是掏出了……彈弓?看彈弓模樣,敢情還是自製的?
藺飄渺嘆了口氣,忽感一陣頭疼。他大半夜睡不著已經夠無奈了,還遇上三個病得不輕的蠢賊,這樣便罷了,居然還擺出這等破爛陣仗威脅他?
這是該哭還是該笑啊?
「你們知道西來樓是誰的地盤嗎?」藺飄渺實在沒有教訓人的興致,於是試探問道。
矮個子少年依舊管不住嘴,逕自說道:「不過是一對普通夫婦經營,還說地盤哩。」
挎刀男子飽提精神戒備著藺飄渺,竟然沒有餘裕時間教訓少年快嘴。
「我們只要錢,姿色平平的婦人,沒興趣。」他橫刀身前,擺開架式,倒是有模有樣。
藺飄渺揉了柔太陽穴,又問道:「那你們可有聽過,漠上一隻狼……,啊、那是我在叫的,應該是劍變雲漠郎逸之才對。」
「嗯……」
中年漢子瞇眼思索片刻,不以為意說道:「什麼一隻狼兩隻狼,可有我們漠上三煞厲害?」
不只是漢子,從男子與少年的神情判斷,他們確實不知道郎逸之是誰。
這就奇了。
藺飄渺無奈至極,第一次遇上情報蒐集如此之差的沙賊。
早年郎逸之的脾氣奇差無比,殺得西域賊人聞風喪膽,沒道理名聲不顯啊?
藺飄渺搖了搖頭,說道:「做賊做到這種程度,厲害,真是太厲害了。」
「哼哼,既然知道我們兄弟厲害,還不讓路。」矮個子少年從鼻子哼了口氣,掏出小石塊放置弓繩,飽弓瞄準,略為得意說道:「別怪我沒提醒你,銀彈無眼,出手無情,哭著回家可別怪我!」
仔細一看,那不是石塊,似乎是硬掉的黏土塊?
藺飄渺一手拍打額頭,抬手指著三人,認真勸說。
「作為一名跟無數沙賊打過架的專業人士,我必須很認真地告訴你們,你們當賊沒前途,趁早轉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