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19|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舊瓶裝新酒—《守娘》

成年以後就很少接觸漫畫了,除非特意找來看。之前《守娘》上集出的時候,很多朋友都給了好評,但我不想有看到一半中斷的感覺,因此今年出了下集才一併買來讀。作者筆名小峱峱聽來很搞笑,看她的訪談影片感覺也是個有趣的人,但這部漫畫卻非消遣之作,而是具備相當嚴肅的內涵。
作者和編輯採用原創人物——官家小姐杜潔娘作為主角,穿插「陳守娘」的民間傳說。個人滿欣賞這種做法,既免除重複之弊,又提供了另一面的觀察視角。以前讀過心理學老師解析陳守娘的傳說,以榮格心理學的角度思考台灣人的集體心靈。這部漫畫則是以性別的角度,帶我們看舊時代女性的桎梏與不幸。
在博客來看過一些評論,有論者批評漫畫的分鏡問題。我雖非藝術專業背景,但大體上讀來十分順暢,咻咻咻一下子上下兩集全看完了。我反而相當欣賞作者的畫風,考證得相當詳細,簡略筆觸與優美細緻相配得宜,看起來是很舒服的。
陳守娘這則傳說實則非常酷烈,祂不幸慘亡於婆婆小姑毒手,生前被官府吃案,死後想找罪魁禍首復仇也遭到陰間神靈阻撓。大暴走的祂不但光天化日之下現身親手報仇雪恨、後來又大鬧府城官衙鄰里,更與多位神明大打出手,現代人因而「尊」祂為「最強女鬼」、「最強亡美」。祂地下有知,大概也會哭笑不得吧?滿腹冤恨的祂竟如此成為大家獵奇故事的談資。每次讀祂的遭遇,我都會想起有位部落客評論電影《花漾女子》(Promising Young Woman)的一段話:「主角的樣子並不討喜,觀眾可能不會支持她的態度與幾個決定,但她走的每一步,都反刺著我們:為何只有她這個樣子說話的時候,大家才會聽呢?」漫畫故事裡,也有類似的一句話,為何女人總要變成恐怖的厲鬼,她的痛苦才會被聽見呢?
《守娘》的故事除了揭示古代溺殺女嬰、販賣人口、欺凌寡婦、家暴(而且過去許多暴行也會刻意偽裝成家暴,因為法不入家門,這問題一直到二十世紀末因鄧如雯案才緩解)等黑暗現象之外,更重要的是女性的出路。在當時,如果不想進入婚姻,只有遁入空門一途(不論是落髮為尼或是帶髮修行)。我記得辛永清《府城的美味時光:台南安閑園的飯桌》書中也曾記載這樣在寺院中帶髮修行的女廚師,作者的哥哥們還很不屑這種女性,視之如瘟神一般,可見世間是如何看待這種違常的女人。然女主角在陰錯陽差之下,反而藉婚姻取得自由之身(詳情就不暴雷了)。我很感動於守娘離去之前,對主角潔娘說的:「你跟我不一樣,你有能力走得更遠。」我想這是把潔娘設定為大腳的隱喻吧。我個人很欣賞這種承繼與轉化的精神,這大概是這則神鬼傳說帶給我們最珍貴的禮物了。
另一重要配角是永華宮的郭聖王,祂在書中被描繪成一位翩翩佳公子,給予主角潔娘即時的幫助。但即使身為正神的祂,面對人世的愛恨糾葛與貪婪自私,依然有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就像那則筆記小說〈定伯賣鬼〉,人心陰闇混沌的這一面,確實比鬼怪可怕多了。
唯一我頗有微詞的地方,是對話仍舊以中文來行文。清治時期的府城,應該還是以台語為通行語吧?不曉得出版社有沒有資源,能另出台語文的版本(漢字或台羅都可以,我沒意見)呢?如果有出的話,我一定會買來收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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