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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大衛伯爵回歸第零回 夢維仙境

    很久很久以前,在古老而神秘的東方,宇宙首家無神論者天堂上線了。一片無止盡的彼岸花迎著紅太陽燦爛地盛放。每逢晚上,該回歸於無的會冒煙成為煙花,再化作春泥。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只有彼岸花是如此自動生長自動化泥。某些對調理農務有真誠興趣的境民會嘗試種上其他不同的花:代表理想的理想花、代表夢想的夢想花、代表幻想的幻想花、代表妄想的大麻花,都是比較常見的選擇。
    這真誠興趣在視覺上是個完全的失敗。無論境民有多努力,還是遠遠落後於彼岸花的重生速度,勤勞的成果往往被迅速淹沒在一大片彼岸花田之中。欠缺真的騙子要達成裁花天下這夢想不容易,但境民的共有特質是有堅持理想的毅力和時間。在仙境裏,死亡和交稅,都是假的。他們打算只要略有小成就向國會申請成立調理農務部,專門負責調理不同調理農務小隊的農務。
    「大家休息一下吧!」一個頭頂著草編太陽帽的老者,放下手中的鋤頭,揉揉自己的肩膀,伸直剛剛彎下的腰。
    「泰爺,我們是不是該和國會說說,要多點人手?」皮膚黝黑,手瓜起腱,吃飯不用付錢的中年漢子,認為是時候向國會重提成立調理農務部的議程了。
    「對呀!是時候了!」背著量子光束滅絕衛星加農炮的二十出頭小伙子,急急從個人移動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冷氣室走出來,附和中年漢子。
    泰爺右手一伸,變出一桌滿漢全席,說道:「這事急不來的,我們先吃飯吧。」
    小伙子走近一看,嘴裏嘟囔著:「泰爺又只變刀叉忘記變筷子了。」
    中年漢子走過來,用手一拍小伙子的後腦,說道:「泰爺在塵世時不用那玩意的,你自己也能變甚麼有甚麼,別抱怨了!」
    「這不是能不能變的問題,」小伙子抗議著,「是其實泰爺心裏有沒有我的問題。」
    中年漢子直豎拇指,反手指向他身後擱下來的量子光束滅絕衛星加農炮和個人移動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冷氣室,說道:「也唯獨你是甚麼東西都砌得出來。」
    「可不是嗎?」小伙子得到中年漢子的認同,有點洋洋自得。「這種高科技……唯獨我是……西都砌……」一邊吃一邊急著回話的他,口齒不清地總結。
    調理農務小隊的其他人陸陸續續坐上自己的位子。手一伸變出自己的餐具,彼此分享著受歡迎的菜式,沒人愛吃的就直接連盤子丟到地上。一踫上仙境的土地就會自動降解成春泥。
    坐在長桌子頂端的泰爺,點了一根煙,微笑著看隊員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泰爺,你不想吃嗎?」小伙子見他不動手。泰爺搖搖頭,說道:「剛才一動念就不餓了,我看你們吃就好。」
    境民都是會餓會累會空虛會寂寞會凍的,但也是動一動念就不會再餓也不會再累。招呼別人休息吃飯只是個圖氣氛的儀式。如果有境民踫上別人招呼要一起睡覺,要是不願意,也是一動念大家就沒了睡意,完全沒法勉強。
    「再這樣拖下去,不知甚麼時候才能吃煞科宴。」中年漢子一邊用手抓起一條大海參,一邊試圖回到成立調理農務部的議程。「泰爺,你能夠和主席說說,讓他向國會施施壓嗎?」
    「主席有主席要解決的問題,」泰爺微笑著看他眉飛色舞地吃大海參,「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需求最優先,這是人之常情。」
    中年漢聳聳肩不再堅持。其實他也知道這事急不來,不過有年青人在場他覺得應該擺出積極的樣子,當個好榜樣。
    呼——
    泰爺抽了一口煙,說道:「我在塵世的家人還未知會不會到這來,你們就像是家人一樣。」
    「放心吧,泰爺。」小伙子用拳頭握著筷子叉起眼前的紅燒獅子頭。「我們會不理上文下理陪著你。」
    「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泰爺微微昂起頭,深邃的眼神望向遠方的天空,續道:「自己調自己的農務。」
    心懷國事的葛飛低著頭在彼岸花田裏走著。當初還未當上主席時他最喜歡研究彼岸花。他發現整個仙境沒有兩朵絕對相同的彼岸花,最少在他的研究範圍內沒有。有一次他找到兩朵無限接近一樣的,怕自己過度主觀地認為自己很客觀,於是拿著它們去問其他境民。他們都說兩朵花長得一模一樣。葛飛得到這個群眾基礎,心裏就有了底氣。他選上其中一朵,小心翼翼地撕下很少一點點花瓣,再變出兩個圓頂透明玻璃罩罩著,然後申請了兩隻拿著掃把的狐狸神獸,全放在屋子的窗邊,直至它們變成煙花為止。現在的他連發現自己有沒有閒情的閒情都沒了。當小人物的日子是找事情來幹;當大人物的日子是被事情找上來幹。葛飛暗自嘆了一口氣,但也沒沮喪太久,畢竟能進仙境的境民都曾經是個某程度的達者。
    葛飛在未上任主席前承諾過一上台就馬上成立調理部,但到了這個位子就會看到只有主席才能看到的觀點。仙境還有很多既重要又緊急的公務堆積成幾十光年排著隊要幹他。成立調理農務部那些人事只好暫時擱著。源於自己還有那麼一點點羞恥之心,有時少不免於心有愧,但也沒愧疚太久。當主席要考慮仙境全局,調理農務近來有點太偏向種大麻了。
    想到這裏,葛飛右手掌心向上變出一大堆上等純正大麻,隨手一揚,大麻迎著風飄散落仙境的地上,化作了春泥。在塵世只有極少數地方是揚手找大麻比找計程車容易,在仙境裏倒是相反,找大麻容易找計程車難。仙境的建築是固定在相對的座標上。境民只需要搞清楚自己是從哪裏來;該往哪裏去,一動念目的地就會在視線範圍內。剛進仙境時葛飛也不太習慣這種移動方式。有一次他去找一個計程車迷朋友,才走出家門沒幾步,一抬頭就看到朋友在自家門前招呼自己向他走。葛飛站在原地轉頭一望,發現自己的身後身沒有了家的蹤影。其後他意識到想要確認某個座標存不存在是沒意義的。想要向前進發的人,終歸要搞清楚自己是從哪裏來;該往哪裏去。
    仙境的建築都是境民變出來的。建成羅馬要花上一天。他們剛剛得到這變甚麼有甚麼的能力都很興奮。當中嘗試建羅馬的大多數鬍子長得比較快,所以會先換上一件方便刮鬍清理的白色長袍,然後張開雙臂,直挺挺地站一整天,將自己心目中的羅馬建起來。完成後遊走其中細細欣賞按著自己心意成真的偉大作品。當中一切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無不展現出設計者的匠心獨運,極盡巧思,是一座美侖美奐,空無一人的死城。只要不幸意識到這一點整座城就會立即降解成春泥。
    有毅力的境民會再試一次。重新換上白色長袍,張開雙臂,直挺挺地站上一整天,媽媽咪呀!但仙境是沒法維持住沒有境民想要的東西。當境民意識到自己想要的不是一座如露如電如夢幻泡影會被風捲走的鏡子之城,花一整天罰站的成果又會降解成春泥。他們大多會脫掉白袍,隨手一伸將自己在塵世住過最愜意的房子變出來,走進去泡一杯上等醇香即磨咖啡,再嘗試找找將仙境底層建築設定成這樣的混蛋到底是誰。建造羅馬這類豐功偉業葛飛倒是沒幹過,他是屬於鬍子長得比較慢的。
    正因如此仙境的建築也是有公私之分。多於一個境民認為有必要存在的就是公共建築。當中重要的有星弗克咖啡廳和鬥地主大樓。其實境民想要長期維持住自己視作為家以外的私有建築需要相當大的毅力和執念。大部分都會選擇有需要時隨手一變就可以。觀察一個境民的私有建築數量就能大概猜到他的大小——自我的大小,一般和鬍子的生長速度成正比。
    葛飛的主席辦公室位於政府總部,這棟建築的別名叫「永遠的第一天」,要在裏面工作的人永遠記著自己立志服務國家的初心。重要的建築都有一個別名,方便境民前進時動念想著。鬥地主大樓的別名叫「永遠的第一聖殿」,是仙境最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公共建築。
    「主席,早。」「主席。」「葛主席。」主席辦公室的職員見葛飛走進總部,一個個向他打招呼。葛飛向他們微笑點頭,揮揮手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職員嗅到葛飛的右手有一陣大麻味,知道他又一邊想著調理農務的國事一邊走回來,無不對他肅然起敬。偌大的主席辦公室內只有一組極簡約主義辦公桌和椅子,旁邊一個木書架放滿了莎士比亞全集和遠東經濟評論。歷任國家主席都對這種簡樸風格推崇備至。他們一致地認為如果需要以私人泡泡按摩浴池招呼來賓,隨手一變就可,沒必要長期放著。保持政治思想上的高度一致是確保每任政府權力能夠順利過渡的關鍵。
    葛飛坐進自己的極簡主義椅子,右手一伸變出一杯咖啡。他雖然和所有境民一樣不想累就不會累,但因為要負責解決解決不了的問題,才需要這樣一種心理暗示。放在桌上的一至四十九號公務文件夾已經由上至下左至右整齊排列好準備要幹他。葛飛打開第一個就看到是「土地供應問題」。仙境是一個以光速不斷向外擴張的空間,土地供應過多一直是個尾大不掉的難題。在仙境擴張的邊緣需要有自動生長的彼岸花出現來鞏固新的春泥,否則仙境就會整個崩壞。全國境民要麼噗通一聲掉進地獄要麼回歸於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存在於無。掉進地獄的光景娶過老婆有四個孩子的但丁那塊死玻璃刻劃得像看透玻璃一樣明明白白,在此不贅。
    本來仙境的存續不是這麼脆弱的,畢竟這裏是個天堂。一切的危機全都源於塵世剛剛歷經了一場大戰,造成大量人口死亡。而彼岸花自動生長的動力源就是塵世的人有著夢想。夢想釋放出來的巨大能量會維持彼岸花的再生速率。在正常的情況下應該說仙境是片以光速擴張的彼岸花田。這種不應該出現在任何一個境民意識中的資訊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刻劃在仙境那些不可質疑的死玻璃上。
    在仙境各個不同角落矗立著一塊塊刻有古老而神秘文獻的死玻璃。內裏刻劃著各種有關仙境的秘密。其中一塊將質疑仙境中死玻璃所刻劃信息的真確性刻劃成掉進地獄的罪名之一。每次只要有境民想質疑仙境中的死玻璃就會想起這一塊刻劃著不可質疑死玻璃的死玻璃,然後想到但丁那塊死玻璃將掉進地獄的光景刻劃得很玻璃。本來境民都是無神論者,是不鳥掉進地獄這一套的,但進仙境後發現有這個無神論者天堂,人性就發揮了作用。沒有境民願意冒險做第一個質疑者。他們寧可信其有,都聽仙境中死玻璃的話。
    「土地供應問題」文件夾記載的是減慢仙境擴張速度的研究,而結論就是「暫沒辦法」。葛飛打開看一眼就合上了。另一個在危機之中延續仙境的方法就是干涉彼岸花的生長。葛飛未當上主席前有研究過這個課題。彼岸花的生長速率是境民沒法干涉的,只能靠塵世活著大量有夢想的人。剩下能夠針對的就是降解率和再生地。降解率和境民的活動緊密相關——就是他們那個愛變甚麼有甚麼的能力——用的規模越大彼岸花降解率就越高,而再生地就是仙境沒有其他花的地方。
    這下子就有人突然想到,只要把視線範圍內的彼岸花剷光再種上其他花,就可以令新花重生在仙境核心的外圍,延續仙境的存在。這種想法一下子在境民之間如火燎原般傳開來。大量境民紛紛加入調理農務救國行列。他們組成不同的調理農務小隊,坐在一起吃有提振士氣作用的大鑊飯,然後將視線範圍內的彼岸花剷掉再種上大麻,希望新的彼岸花會重生在仙境核心的外圍。隨著調理農務救國運動規模越來越大,本身已經存在的成立調理農務部議程越來越受到重視。境民希望調理農務部的出現可以調理不同調理農務小隊之間的農務,以免其中一隊剷掉的彼岸花重生在另一隊未撒上種子的地上。
    本身出於對調理農務有真誠興趣才去調理農務的調理農務領袖也明白自己對調理農務的真誠愛好在因緣際會下搖身一變,成為了維繫仙境各政治黨派的中間勢力。為免進一步撕裂社會,他們不組黨不分派,只稱系,以強調人人都可參與,因此成了調理農務系。是仙境政治光譜中間的一股巨大勢力。
    仙境雖大,但境民相處難免會產生磨擦。在風波正要愈演愈烈之時,只要相互向對方說一句:「調理農務系。」以此表明大家份屬相同立場,往往就能避免一場爭執,化干戈為玉帛。這做法漸漸取代了尋常的招呼問候。自此境民只要見到陌生人就會先說一句:「調理農務系。」先佔著中間立場,有需要才慢慢分辨對方到底是真系還是假系。搶先表明自己屬於調理農務系成為了仙境這個追求和諧幸福的國家的底層文化。世世承襲,代代相傳。
    雖然這場群眾運動欠缺實質意義,但也令境民對仙境有了更大更深的歸屬感。其影響在日後不斷發酵深化。每逢境民意識到自己執著於無謂的仇恨,就會雙手合十,在心裏不斷默念:「調理農務系、調理農務系……」以提醒自己仙境的和諧大團結是前人得來不易的成果。放下我執,放下仇恨。
    少數記得自己已經死過一次的清醒境民都沒說破制止。畢竟在仙境裏,死亡和交稅,都是假的。他們的道德責任就是維持讓別人無知的良知。而因為他們沒有道德,所以有了責任。只是相較於得到和平,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責任又變回舉足輕重的道德了。調理農務系救國群眾運動的未來影響是葛飛沒法推測預計的。現在的他只知道這事情一時半會沒法解決要先擱著,決定要先處理掉小事來討點成功感。下一個要幹他的是慈善啤王大賽。
    這是仙境一年一度的最大盛事。任何人有三百萬朵彼岸花都可以參加。全仙境境民都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盛裝出席。雖然境民都是只要一發功連一副麻雀都可以變得出來,但動手變牌終究會有端倪,有大量精於此道的境民當現場觀眾下是沒法出老千的。因此所有參加者都是不吃不喝不睡覺,極其認真備戰慈善啤王大賽。
    下象棋、鬥地主、打麻雀、話事啤,合稱「仙境四大國粹」。當中尤以鬥地主最受歡迎。在仙境生活不難,但要活得體面還是要學會鬥地主。葛飛所在的政府總部是一座佔地廣闊,樓高三層的建築。鬥地主大樓這座「永遠的第一聖殿」是一座佔地廣闊,樓高三千層的建築。境民對鬥地主投入的激情非常巨大。幸好他們都不會死,不然鬥地主早就鬥出人命來了。先調理農務,再吃大鑊飯,然後鬥地主,就是大部分有心救國境民的日常。
    慈善啤王大賽已經舉辦過無數屆,葛飛要決定的就只有今屆勝出者得到的獎品。鬥地主的第一名獎品是榮譽,這是所有境民真正想要的,所以也由不得葛飛來決定。對他們來說榮譽以外的獎品都是廢的,所以讓國家主席決定也無不可。鬥地主的第一名是由國家主席頒獎。境民嘴上不說但心裏明白,這個儀式是由鬥地主第一名接見國家主席,是主席的一大榮譽。
    要成為國家主席只需要懂治國,而治國之道的盡頭無非是體恤百姓,清靜無為。鬥地主可不一樣,需要實力和運氣兼備。治國厲害的鬥地主不一定厲害,但鬥地主厲害的治國一定厲害,像葛飛這種官運不佳,一上台就攤上大事的只能隨隨便便當個國家主席,不能鬥地主。
    話雖如此,葛飛對於鬥地主還算略有心得,所以他知道當上鬥地主的第一名是不簡單的。而境民也知道他知道這事,所以覺得他是個懂得鬥地主的國家主席,為他贏得了不少親民分。大學之道,在鬥地主,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葛飛想了一會決定第二名的獎品是金色翅膀神鳥的幼鶵。這種神鳥雖然經常有不該有的表現,但和境民很配合,因為都不會死和交稅,只要浴火便能重生。長大後可以用來傳遞訊息,是由國家管理的受保護神獸。境民變不出生物,也做不出孩子,所以這幼鶵作為小寵物是個不錯的獎品。
    第三名的獎品就是可以指定一個不擅鬥地主的境民群體讓葛飛義教鬥地主。境民都是靠堅持無神論進仙境,在塵世只懂得鬥地主是進不來的。而境民對鬥地主的巨大激情多少形成了一種以排名決定階級的印象,這情況應該可免則免。其實葛飛當上主席前本來計劃就是以主席身份義教鬥地主,以促進仙境的平等。誰知道趕上了塵世的巨大變動。其餘三大國粹的獎品葛飛都幾下定好境民不能輕易到手的珍品,覺得自己幹得不錯,終於有點國家主席的樣子。葛飛由袋中拿出一包國產無牌,右手掌心變出一個小火。
    呼——
    忙裏偷閒的時候不是抽國產無牌煙就是喝一杯斟到瀉的熱咖啡,這是葛飛多年保持下來的習慣。翹著二郎腿的他正考慮著要不要在鬥地主的頒獎台上告訴境民他們調理農務追不上光速。紙包不住火,這事遲早會穿。想要長時間維持大部分人無知的良知是有限度的。倒不如主動出擊,讓仙境擺脫現時以農立國的景況,走上改革開放的道路。
    改革開放這個議程在政府內部已醞釀了一段時間。計劃的重中之重是下象棋現代化、鬥地主現代化、打麻雀現代化、話事啤現代化,合稱「仙境四個現代化」。當中尤以鬥地主現代化最受內部重視。現在的玩法有太多出老千的機會,仙境再不走上改革開放的道路早晚玩完。
    在未來,四個現代化的突破點源於一塊仙境中的死玻璃插入了境民的意識之中。內裏刻劃了仙境八百年前一段空白的歷史和三大傳說神器天王、海王、冥王的下落。天王是一副沒法出老千的啤牌,是境民真正想要的。其餘兩王就是個滅世武器,在境民心目中都是廢的。完全追不上仙境的科技水平。他們組成了天王調查兵團,發誓要為人類獻出自己的心臟。一整個師三百多人浩浩蕩蕩由「永遠的第一聖殿」出發,回來的時候也就只有出發的那三百多人。在仙境裏,死亡和交稅,都是假的。兵團最終在一個隱居老太太床下的月餅罐內找到了天王。
    老太太一整輩子主要是在塵世活的。她曾經嘗試融入仙境的國粹文化,但不知為何別的境民和她玩過一兩次都不願意再約她。調查兵團的出現將她從天王悠久的邪惡詛咒中釋放了出來。她不必再被迫隱居。師長還教她逢人就說:「調理農務系。」自此她每天在「永遠的第一聖殿」裏,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老太太一輩子在塵世勤勤懇懇地活著,進到仙境是應該結交一些真心的朋友,得到幸福。
    天王的出現將四大國粹推向了現代化的高峰,成為了慈善啤王大賽鬥地主指定啤牌。調查兵團的體制也有被保留下來,主動幫助境民融入國家大局,做到真正的富國強兵。不過這些都是一萬年後的事,現在的朝夕之爭還是塵世的巨大變動。
    塵世大量人口死亡除了影響彼岸花的重生速率也直接導致了仙境在入境政策的重大改革。這批人因為過早身死,還未找到任何信仰就作為不可知論者被送到了最終審判處。其他天堂因為有神,所以非常明確地不接納不可知論者進境。而又因為他們過早身死,還沒有機會明確地幹過任何應該噗通一聲進地獄的壞事,所以變得無處可去,大量滯留在最終審判處。
    充滿人道關懷智慧的各路天使們於是打起了仙境的鬼主意。仙境是個新近上線的天堂,只明確說了無神論者可以進來,沒有說不可知論者不可以進來。找到了這個空子可鑽的各路神聖天使們希望仙境改變入境政策,開放門戶,接收滯留的不可知論者。這個詢問徹底打破了仙境長久以來的政治平衡。仙境本來是以右翼保守派為絕大多數,大部分群眾都希望維持現狀,順其自然。左翼改革派則是少數,主張仙境應該變得更人性化,適時變法圖強。
    改變的關鍵就在於一向支持保守派的境民進仙境後突然發現有仙境這個天堂,而又突然發現自己的後人不是無神論者。如果這次成功改變入境政策,說不定可以在仙境多見上一面甚至生活在一起。這種虛弱的希望其實一直依附著境民的人性,在他們心裏像炸藥一樣越堆越高。入境政策的變革機會直接點燃了這股潛藏已久的慾望。大量保守派民眾轉向支持改革派,令改革派在聲勢和影響力可以和保守派分庭抗禮,雙方壁壘分明,鬥得難解難分。
    就在戰爭快將爆發之際,那個調理農務可救仙境的想法靜悄悄地出現了。境民暫時放下分歧投身到調理農務系救國運動之中。戰爭是暫時避免了,但這事終歸要有個結局。境民不是華太師兩個兒子,政府和國會沒法永遠拖著。
    咯——咯——
    「主席,」辦公室職員的敲門聲打斷了葛飛忙裏抽閑,「朱議員到了。」
    葛飛將手中抽剩下一點點的無牌連同煙屁股捏在右手掌心,變出一個火將它燒得一點塵都不剩,雙手拍了幾拍,說道:「請他進來吧。」
    「葛主席。」門外站著一個留著和尚頭,架著圓框眼鏡約五十多歲的男人。他的髮型令他看上去年青了不少,像只有四十多。總是面露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朱議員,感謝你專程過來。」葛飛由他的極簡約椅子站起來走向朱議員,兩人雙手一握。
    葛飛伸出左手變了兩張木製太師椅,中間一組茶几。招呼朱議員:「請坐。」兩人面對面坐上太師椅後,葛飛右手掌心向上在中間的茶几變了一堆上等純正大麻,旁邊還有幾根已經用煙紙捲好的。採用的口水來自仙境「永遠的第一美人」如花。這是國家的最高規格待遇。
    朱議員一擺手,堅定地搖搖頭。改革派是仙境中的一股清泉,是絕不會和別人同流合污的。
    葛飛微微一笑,也不勉強。他一向欣賞所有堅持原則有理想的人。右手一擺將枱上的大麻全撤了,化作了春泥。
    朱議員點點頭,感受到了葛飛尊重改革派的誠意。伸手從袋中拿出一根大麻煙點上了。
    呼——
    他們改革派只抽自家種的。其他人變的所謂上等純正貨,在改革派眼中都是垃圾。改革派由成立至今對大麻的品質從來沒有過半點妥協讓步。內部團結一直是他們最引以為榮的素質。
    葛飛也從袋中拿出國產無牌,右手一個小火點了。兩人各自抽著自己的煙,一路無話。
    率先打破這種聽到煙紙燃燒寂靜的人還是朱議員,他的大麻比葛飛的煙短,不說話不成。
    朱議員伸手從袋中拿一根新的,說道:「主席,改革派已經有共識。不會改抽保守派的煙了。」
    葛飛微微抬起頭,享受著國產無牌的味道,但也沒有感覺太抽離。
    朱議員見葛飛不置可否,也不著急。點了自己的煙,身子向太師椅的椅背靠,說道:「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
    葛飛點點頭,知道自己身為國家主席這時候必須說上幾句,因為自己的煙已經抽完。
    葛飛一邊拿一根新無牌,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朱議員,要不要吃點東西?」夜深的餓只是第二名,抽大麻的餓才是第一名。夜深抽大麻的餓是第零名,回歸於無。
    朱議員點點頭,改革派只在大麻品質上堅持,其他方面他們倒是可以商談。
    葛飛一伸手變了幾款精緻點心,是他在塵世時的家鄉菜。兩人放下手中的煙一起吃。
    葛飛問道:「家裏還好嗎?」他知道朱議員家中有個故人之子,年紀老大不小,卻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一切安好,有勞主席費心了。」仙境的政治氣候非常健康。議員們都不避諱提起家人。在仙境裏,死亡和交稅,都是假的。
    葛飛點點頭,說道:「這些年頭大家的日子都不容易,都是為家裏有人才撐著。」
    「主席,我知道你想說甚麼。」朱議員吃飽了,重新點了一根大麻,「保守派的主張好聽點是過度理想主義,在我看來就是過度詭異的荒謬。」
    「別的天堂對塵世是有一定程度的干涉力。他們派兒子也好,先知也罷,就算濟公下凡也成。」朱議員吃飽抽醉,開始了盡訴衷情。「他們能叫信的人別再自相殘殺,幾下就穩住了局面。我們連掘一條路駁住某個老女人的衣櫃跑出來都不行。」
    葛飛點點頭,知道自己身為國家主席這時候必須把嘴合上,因為自己的煙還未抽完。
    「領悟到無神論其實是種信仰已經不是一般人,還要到了最終審判處仍然堅持,這種腦子不正常的硬骨頭能有多少個?」
    「我們沒有憑空搞事,今次這改革對仙境來說是個好機會,國家不能再落後於人。」
    「主席,你這位子是怎樣來的全仙境都知道。你對這事情的立場是怎樣的全仙境都不知道。」朱議員突然醒覺自己話多了,抽了一口大麻,緩一口氣:「所以我們改革派仍然是敬重你在這位子上的。」
    葛飛點點頭,在點心裏偷偷混進「永遠的第一美人」如花的口水果然是對的。
    「朱議員,大家曾經走過的路都是一樣的。」葛飛又準備抽煙了。「我在這位子就只是讓大家以事論事,暢所欲言。」
    朱議員想起自己在塵世時文韜武略,算得上當世內政決策力一個頂尖好手。進到仙境一段時間後某些心態改變了,覺得現在這種玩法也不錯,挺有意思。
    「主席,剛才有些話的確是我朱某個人之見。」朱議員捺熄了手中的大麻,正色道:「但我相信今次改革派的立場已經帶到了。」
    朱議員從太師椅站起向葛飛伸出了右手,葛飛也站起來,兩人雙手一握。朱議員和葛飛對上了眼神,微微一笑,說道:「你們這批當官的大戶人家玩假的不妨,只要你們願意讓認真活著的老百姓玩真的。」說完微微彎一下身走出了辦公室。
    朱議員走遠後,葛飛雙膝一軟,頹然坐倒在自己的極簡椅子中。他萬萬想不到改革派這次是來真的真的,不是來假的真的。程度足以嚇得他忘記請職員送客。
    境民在仙境裏都是愛變甚麼有甚麼,但因為變不出生物所以在這方面特別看重。尤其是大麻的種子和各種神獸,都是由政府管理的。 仙境曾經徵集在塵世頂尖級別的專家試圖突破這個難關但都不成功 。最多就是變出接近完美的人體,但沒法塞一個靈魂進去。 靈魂科學專家沒一個進到仙境這個無神論者天堂,他們全到了別的地方去。這個實驗計劃是公開的。仙境所有境民都知道這事。因為他們進來後第一時間嘗試的不是建羅馬就是變人。變不出來就四處打聽,知道所有人都變不出來後心態就平衡了不少。不患寡而患不均。在仙境裏,死亡和交稅,都是假的。
    真正在仙境暗處蠢動的不均源於塵世的一種民間信仰,會用化寶爐的聖火將祭品傳遞給先人。這種做法本來一直相安無事,化寶爐的傳遞聖火會將物品依著收件人的名字送到有濟公下凡的那一邊。在仙境上線後情況就不一樣了,東西會跟著境民傳送過來。最終審判處也欠缺收市閒情去管沒靈魂的死物。而在眾多傳送過來的物品中,境民真正想要的就是一種叫妹仔的人偶娃娃。在境民心目中,其他東西都是廢的。他們自己能變得出來。在塵世時只是個普通紙製人偶玩意,經過化寶爐聖火的純科學洗鍊後竟然和真人有九成以上像真度。到達了一個仙境各路專家也沒法企及的高度。擁有他們的境民叫他們幹甚麼他們就幹甚麼,像個沒有人性的奴隸一樣。唯一缺點就是他們的「內置軟件」需要定期調校更新。
    葛飛的家中也有一個。當時他正準備要吃凱撒沙律。紙糊妹仔咻的一聲突然出現,嚇得他雙手一緊,將一整支凱撒沙律醬全噴射在妹仔的臉上,沿著鼻尖和臉頰滴落豐滿迷人的雙峰。葛飛雖然嚇了一大跳,但畢竟是見多識廣,對這情況也早有認知,一下子就回過神來。
    「這個……你有名字嗎?」葛飛先試一下把妹仔當人看。
    「老爺,奴婢叫小棗,是少爺吩咐我來的。」小棗回話的聲音相當自然,也難怪境民很想要吧。
    葛飛這時定睛一看才發現小棗的衣服和體毛都被化寶爐的聖火燒光了,只有頭髮和眉毛還保留著。心裏不禁暗歎神聖聖火的神聖性。見到小棗身上還有自己噴射上去的凱撒沙律醬,葛飛僅餘的那麼一點點羞恥之心又發揮了作用,對小棗說道:「你先去清理一下身體吧。」
    小棗沒反應,只是一個勁地挺著傲人的雙峰、平整的小腹、修長的雙腿、光滑的下體呆站著。
    葛飛試了各種自己會說的語言,但小棗一樣沒反應,就只是一個勁地挺著傲人的雙峰、平整的小腹、修長的雙腿、光滑的下體呆站著。
    葛飛突然想起自己在塵世中活著還未死的兒子的惡趣味,說道:「跪安吧。」
    只是一個勁地挺著傲人的雙峰、平整的小腹、修長的雙腿、光滑的下體呆站著的小棗有反應了:「喳,奴婢告退。」
    望著小棗豐滿的翹臀,葛飛暗暗歎了一口氣。自己在塵世中活著還未死的兒子怕是進不來了。他會搞這玩意就不是堅持無神論。一個人無論再豁達多少還是想管好自己的後人,為的就是要他們多燒幾個妹仔過來。只得一個感覺太孤單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妹仔越多越好。管好後人這種事凱撒大帝就有辦到過,他指定的後人屋大維活了很久,滅了萬惡的羅馬共和,建立了充滿榮譽的帝國。在塵世美美地當了一回羅馬帝國西皇帝。像葛飛這種官運不佳,連自己後人都管不好的小人物就只能勤勤懇懇地為人民服務,稱不了帝。
    小棗豐滿的翹臀又回到葛飛的視線。她是倒著走回來的。在葛飛身前不遠處停下轉過身子,挺著傲人的雙峰、平整的小腹、修長的雙腿、光滑的下體呆站著。還可以看得這麼一清二楚的具體科學性原因,就是葛飛還未演化到變女裝出來讓自己穿的高度。 葛飛一伸手正要變出一套衣服時,突然覺得妹仔也是人,是應該得到別人對她時裝偏好的尊重,於是問道:「你想穿淡黃色碎花連身裙,後腰綁蝴蝶結,下擺用法式網眼蕾絲嗎?」
    小棗沒反應,就是一個勁赤身露體地站著。葛飛試了各種自己說得出的時裝風格,但小棗一樣沒反應。出於對別人時裝偏好的尊重,他決定暫時不變衣服出來,直至另行通知。反正妹仔不是境民,不能像境民那樣在無限大的仙境移動。最多只能在家的附近走走。
    所有有人性的人都還記得的改革派朱議員最後說的就是這事。不是個個能變但又有那麼一點點很想要吧的物件在仙境裏會製造出一種為首的萬惡——階級。妹仔的轉讓是明確禁止的,情況暫時算是可控,但有不少境民其實相當不滿,因為自己沒有。改革派下定了大決心,只要保守派擋住今次改變入境政策的議案,他們就翻起這股暗暗潛伏的不公,來個魚死網破。
    被改革派的決心嚇到差點縮陽入腹的葛飛也覺得這情況有一天是要改變的。 葛飛留著小棗主要是因為她是來自後人的一番心意,絕不是因為小棗長得有點像一個叫史嘉棗的名星。其實他也不太享受家中有個需要不時調校的沒人性奴隸。調校沒人性奴隸還是挺費勁的。而且他身為國家主席是應該以身作則。若安天下,必需先正其身。在調校過小棗這個性奴隸很久的一段日子後,他已經準備好必要時來個江門處斬,不,虎門燒煙,這樣比較有詩意。本來場面少不免一輪慘絕人寰的哭喊,但只要主子一聲令下,各個性奴隸就會抿著嘴唇靜靜地讓仙境的業火將他們吞噬殆盡。如詩如畫,化作一縷青煙。
    「葛飛,你還好嗎?」一記洪亮的招呼聲打斷了國家主席葛飛嚴肅的思緒。他絕對沒有打算將兒子下一個燒過來的妹仔取名綺夢。絕對沒有。
    「主席,山達伯爵到了。」辦公室職員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沒能擋下山達伯爵硬闖到辦公室門口。
    沒有想著綺夢的葛飛微微一笑,對山達伯爵說道:「山達先生對主席辦公室的人還是這麼客氣。」
    「呵呵呵,」山達伯爵不論說甚麼都會先來個呵呵呵,「是我不好,太著急要見老朋友了。」
    葛飛從他的極簡椅子中站起向山達伯爵走去,因為中間隔著山達伯爵圓滾滾的大肚子,他們就免了熱情的擁抱,只來了個雙手一握。
    「這裏一點也沒變。」山達伯爵放開了葛飛的手,向著放有莎士比亞全集和遠東經濟評論的木書架走去。
    山達伯爵饒有趣味地看放在書架上的書,隨手抽了一本遠東經濟評論出來,打算隨意翻翻。
    「山達先生,你看這樣還可以嗎?」葛飛在山達伯爵的身後招呼他。
    山達伯爵將手中的遠東經濟評論慢慢地放回原位。轉過頭來看見葛飛已經變好了泡泡按摩浴池。
    「呵呵呵,我就不和老朋友客氣了。」
    兩人一動念,身上的衣服化作了春泥,一起走進泡泡按摩浴池中。浴池用的水就是普通的水。就是一般的水。沒有任何古怪。就是水。
    浴池的大小剛好。兩個人在裏頭不會太擠也不會太疏。可以剛好聽到對方說話也可以剛好聽不到。他們面對面地坐著,各自張開雙臂搭在按摩浴池邊。兩人靜靜地享受著按摩浴,一路無話。
    「葛老弟,改革派那點小事你怎麼看?」山達伯爵受不了浴池水太純淨,率先打破沉默。
    葛飛因為按摩浴池噗嚕噗嚕的泡泡聲,沒聽到山達伯爵的話。
    「呵呵呵,」山達伯爵見葛飛不置可否,說道:「葛主席,你越來越配得起這間辦公室和按摩浴了。」
    「伯爵,大家走過的路都是一樣,都配得上這個地方。」葛飛今次聽到了。
    「唉,每次回來這房間,我都在想自己怎麼還在這。」山達伯爵今次沒有呵呵呵,改為抬頭看著辦公室的天窗。
    「你們還有慶祝回歸嗎?」葛飛問。
    「當然有,你要不要也來參加?」山達伯爵望向葛飛。
    葛飛微微轉頭用下巴指指自己的極簡約椅子。
    「呵呵呵,也對。還未是你這主席的時候。」
    山達伯爵在塵世時開了一家速遞公司,所有員工駕鹿車快得像飛一樣。有一次接了個大案子,就是每逢到了別家天堂太子爺生日的那天,瘋狂地派禮物慶祝。自此公司的生意就有了起色,上了軌道,有很多人還因此記得他的生日。
    「主席,仙境的問題已經夠多了。」
    「現在這批所謂不可知論難民在我看來只是單純的無知,也不見得將來會是堅持無神論的好苗子。」
    「不讓他們進來對所有人都是最好的,包括這批難民,誰都說不準他們甚麼時候頓悟到其他信仰,回歸他們該回之處。」
    葛飛點點頭,用不混入任何一點雜質的純淨水來浸泡泡浴可能過度純淨過度真了。
    「小事不管遲早生大事。」山達伯爵從泡泡浴池中站起,拿了條毛巾開始抹自己中厚身子上的純淨水。「改革派再沿著這方向搞,早晚會打著主動宣揚無神論的晃子搞出彼岸花軍西征這種蠢事來。」
    山達伯爵抹乾了身子,一動念穿回衣服。「只要改革派今次願意同舟共浸,特遣隊預算和他們招回來的那點小事保守派就認了。」山達伯爵頭也不回走向辦公室門口,「要不然嘛,呵呵呵,我就只是個純熟送信的郵差叔叔 。」
    山達伯爵一邊摸摸自己大把白鬍子,一邊向辦公室職員揮手作別。葛飛再一次頹然坐倒在極簡約椅子中,連衣服都沒力氣穿了。
    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別家天堂都各自有一本。仙境倒是沒有一本,而是有矗立境內的多塊死玻璃。即使對於天使來說,信仰也是個模糊的概念。 因此各家都會不時出現改變信仰的人。 這在不少天堂是明確地噗通一聲下地獄的,但除此之外這批人並沒有幹過其他壞事。因此充滿人道關懷精神的聖天使們又再打起了鬼主意,組成了一個大型跨境人口交換集團。定期將自家改信了別家神的人口在最終審判處附近驗明信仰後互換。仙境在改革派的倡議下也組成了一支特遣隊,加入了這個不成文的堂際規矩。
    各家出發前都是全副武裝,旌旗蔽空,不將重罪犯押進地獄深處誓死不回的精忠模樣。 到了約定之所,負責驗明正身的各自就位,其他領導就圍坐在野餐桌上抽煙喝酒。如果聖職隊所有人都有實事幹,這人手編制就有問題了,太不夠高大上。仙境沒有固定經文,連驗明正身的基礎都欠奉,就隨口問問有沒有聽說過但丁那塊死玻璃。沒有也不要緊。只會張著嘴流口水也不要緊。別家分剩下的都能進來。星光熠熠充滿歡樂。在仙境裏,死亡和交稅,都是假的。
    不同天堂的聖職隊成員有些遠在君士坦丁堡被鄂圖曼帝國攻陷時已經相識,結下過很深的緣份。對當事人來說是攸關神聖榮譽生死存亡的大事,但只要跨越了數百年時光歷史的沉澱洗禮進了天國,當事人就會發現這仍然是攸關神聖榮譽生死存亡的大事。當時君士坦丁堡內部正進行一連串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正要積極改變政教合一的體制,卻被鄂圖曼帝國以暴力阻止了。抽飽飲醉的他們想起這股舊仇就會先實體化——進入物質的第四種狀態,然後向對方吐口水,再聖零化——進入物質的第零種狀態,以避開對方吐過來的口水。每次這種口水戰一開打仙境特遣隊隊員都會躲得遠遠的。一來他們的口水是不潔淨的,二來無神論者是所有有信仰天使的共同敵人。要進仙境特遣隊靠的就是這一份對口水戰開打的謹小慎微。沒有境民想回家時混身都是別人的口水。
    在這過程中為了彰顯仙境的好客之道,特遣隊每次都會帶上蛇齋餅糉和蘋果批、蘋果醬之類的土產。別家天堂也有這些東西,只是不能享用。有些只要一嚐過蘋果就得穿上褲子,而那邊的氣候是沒人穿衣服的。每次仙境特遣隊拿著土產出現,別家天堂的天使臉上都掛著似樂非樂的笑容,對仙境的土產感到相當滿意。當然仙境也知道善端始終是個模糊的概念。這種不成文的好客默契終有一天會因為對方失去對蘋果產品的興趣而被打破。特遣隊有被口水淹沒的巨大風險。到了那個時候就只好靠上等純正大麻製品。這也是改革派不願意在大麻品質上妥協的主因。
    隨著各家的聖職隊每次不單押解了重罪犯進地獄,而且還經過一番浴血苦戰將自家人從地獄中救回來,這跨境人口交換計劃愈辦愈大,預算愈來愈多。而仙境因為沒有固定經文,收回來的難民也最多。這批難民雖然勉強可以說是無神論者,是可以進仙境,但因為不是經最終審判處判定正式入境,所以欠缺境民的能力。剛開始時人數有限問題不大。保守派也沒有故意對他們差別對待,但欠缺自理能力在仙境終歸是個問題。所有生存和大範圍移動都需要依賴執念相當強的境民的惻隱之心,也就是人性。這也是保守派反對,改革派贊成。
    今次所有人都還記得的山達伯爵最後說的就是這事。兩批難民之中他們選擇了別家天堂的無神論者而不是滯留最終審判處的不可知論者,因為前者人數比較少。這一步棋其實下得相當不人道,但保守派是無神論衛道派,改革派才是無神論人道派。 保守派相信人性本質不會變,進到仙境宜靜思修行,悟道回歸。改革派則相反,相信人性可改,進到仙境宜謀求演化,積極圖強。對人性的認知差異是仙境政治現況的根源。
    兩派另一個爭執不斷的老大難題是人性中有獨佔另一個人的慾望。境民求愛過程中會製造出大量不是說變就變但又有那麼一點點很想要吧的物件,這情況只要一泛濫又會在仙境裏做成一種為首萬惡。有境民於是開發了一種新技術,據稱能改變一個人想要得到愛的方式和競爭心——用一個鐵碗套著頭再用木筷子在碗上面敲幾下。這種創新科技全仙境都知道只是個形式上的警告。再下來如果還是那麼瘋癲過那麼珍惜過那麼動地驚天愛戀過,當事人就會被放逐。這種做法也是保守派贊成,改革派反對。諸如此類圍繞著人性引起的為首萬惡構成了兩派存續的核心。仙境政治就是這樣在兩派的角力和協議之間鐘擺,匍匐前行。
    和兩派核心成員打過不少交道的葛飛觀察到他們的本質差異其實還是在塵世活的那一回。保守派成員相對比較志得意滿,把該做該試的事都辦完。改革派成員那一回大多壯志未酬,未竟全功,進到仙境不會餓不會累不會空虛不會寂寞不會凍,只會蓋追先帝之殊遇,誓要將仙境打造成宇宙中既幸福又自由的樂園。
    兩派會將所有議程在全國境民代表大會中議決,這是境民真正想要的,所以也由不得國家主席來決定。 這次入境政策爭持得太接近,所以葛飛這國家主席才事先接見兩派代表,嘗試找找求同存異的空間。全國境民代表大會的與會者並非只會穿戴整齊拍手掌,而是個個穿著一件斜肩白袍的真空分子。在慈善啤王大賽的參加者最少都會打呔的時代,竟然不穿內褲光著屁股來議政。他們有些還穿著當年搞死蘇格拉底的同一件白袍,都是用雅典聖火傳送過來的。葛飛每次想到那畫面就覺得他們的位子有種古怪的味道。
    原本蘇格拉底只需要向萬惡的雅典民主噗通一聲跪下來叩一個響頭就沒事了,但他偏要堅持己見。留著自我是用來演化的。堅持留著自我而身死是蘇格拉底自知的無知無知無知的無知。 不過人始終是要走的。現在蘇格拉底就隱居在仙境無知之處繼續詰問自知的無知。閑著沒事他會去探看柏拉圖那塊死玻璃。內裏刻劃了少量他有說過和大量他沒有說過的話。柏拉圖那塊死玻璃很大。蘇格拉底會昂起頭看,然後細細品味柏拉圖那塊死玻璃塞進自己嘴巴的話兒。在塵世時蘇格拉底是無知的,現在他沒那麼無知了,全靠他自己反覆自我詰問。
    在一萬年後的未來,當天王出現並完成了仙境的四個現代化,仙境對外開放辦起了旅遊業。境民為柏拉圖那塊死玻璃建了一個高台。來旅遊的天使們都昂起頭看柏拉圖那塊死玻璃塞進蘇格拉底嘴巴的話兒,然後就會稍移玉步到附近看娶過老婆有兩個孩子的亞里士多德那塊死玻璃附近天上流淌的金色小河。一直抬頭的天使們看得頸也酸了。這時祂們就會碰巧發現亞里士多德那塊死玻璃旁邊開了一間士多,內裏放售一種含有上等純正大麻的肌肉按摩軟膏。索一索舒筋活絡,聞一聞醒腦提神。全靠背後有境民不斷堅持不妥協,產品品質才得以確保。
    仙境旅遊業規模越辦越大,來看死玻璃的旅客越來越多,導致看死玻璃的門票價格愈炒愈貴。某些死玻璃錢包裏放廉恥的人是看不起的。仙境於是改變了相關政策加強監管,及時消滅了一種為首萬惡。大把大把的外匯哇啦哇啦地湧進來,令仙境成為真正值得評論的遠東經濟。
    主席辦公室書架的遠東經濟評論表面上是遠東經濟評論,內裏其實記載著歷任國家主席對仙境主要事件的觀點。包括死玻璃刻劃空白的八百年。那八百年內仙境放棄了用量子光束滅絕衛星加農炮剷花,改為用普通的坦克車。這做法民間認為比較環保,歷任主席的觀點則是比較低效,可以換取更多空間處理找上來幹他們的事情。仙境的主要歷史事件沒有太多洗白的空間。在仙境裏,死亡和交稅,都是假的。
    主席辦公室書架的莎士比亞全集表面上是莎士比亞全集,內裏其實也是莎士比亞全集。歷任國家主席都對這種表裏如一的一致性推崇備至。 保守派出身的主席會一邊浸泡泡浴一邊看。改革派出身的主席會一邊抽大麻一邊看。調理農務系出身的主席會三樣一齊幹。其他背景出身的主席三樣都不會幹,直接去鬥地主。 保持莎士比亞全集封面和內容的高度一致是確保每任政府權力能夠順利過渡的關鍵。
    想到自己對今次入境政策改革的觀點會被記載入辦公室中的遠東經濟評論,葛飛禁不住頭皮發麻。在這種時候最好的做法就是甚麼也不做,葛飛決定離開「永遠的第一天」,轉換一下心情。
    「主席。」「葛主席……」「主席!主席!」辦公室的職員都向走出辦公室的葛飛打招呼。葛飛微微一笑揮揮充滿大麻味道的右手回應。今天職員特別有禮貌,連自己出去忙裏抽閒都搶著打招呼,覺得自己幹得不錯,終於有點國家主席的樣子。
    出到門外葛飛習慣性地雙手並攏在袖子之中。這時才發現自己這個國家主席忘記穿回衣服。一動念穿回一件白色長袍。有時人活過了某個程度,面子成了裏子,衣服都是為了別人才穿,絕對不是為了想著綺夢。絕對不是。
    心懷國事的葛飛低著頭在彼岸花田裏走著。當初未當上主席時他最喜歡研究彼岸花和鬥地主,而不是想著還未出場的綺夢。絕對不是。一陣爭執吵架之聲打斷了葛飛這個國家主席嚴肅的思緒。葛飛一抬頭看到不遠處站著三個境民,其中兩個大聲吆喝,拳來腳往,嘗試用功夫來解決問題。第三個將尾指插進鼻孔,一邊挖一邊冷冷地對兩人說:「你們不要再為我打架了。」
    境民如果不想被抓著就不會被抓著。動手的兩人嘗試打中對方不果,急得滿頭大汗。對以前還是小人物的葛飛來說這事不算大事也不算小事,算不關我事。現在他是個沒閒情發現閒情的國家主席,只好走上前去在兩人的屁股上踢上一腳,用暴力來解決這不關我事。兩人在彼岸花田一個打滾站起,發現踢他們的是國家主席就不再嘗試動手。雖然葛飛有大量成了裏子的面子,但面子沒人嫌多。
    葛飛點了一根國產無牌,問道:「你們在吵甚麼?」
    「我們三個在一起一直都是鬥地主,」爭吵中的其中一人是個個頭小的瘦子,指著和他動手的胖子,續道:「他說鬥地主鬥厭了,想玩德州話事啤。」
    胖子這時指著瘦子申辯:「他說這裏不是德州,玩甚麼德州話事啤?我就說這裏也沒有地主,鬥甚麼地主了?」
    葛飛點點頭,這果然是件不關我事。指著一直用尾指挖鼻孔的第三人問道:「然後你就叫他們不要打架了?」挖鼻孔鬍渣男點點頭。
    呼——
    穿著白袍的葛飛抽了一口無牌,說道:「小事別老想著動手。你們要彼此相愛,像我愛你們一樣,這就是我的命令。你們若有彼此相愛的心,眾人因此就認出你們是可以一齊玩話事啤的人,懂嗎?」
    三人同時點點頭。葛飛揮揮手請他們走,見他們轉身走了幾步突然衝前一腳將鬍渣男踢得飛出塵世幾十米遠的距離,在軟綿綿香噴噴的彼岸花田裏摔了個七孔流血,但沒有死,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國家主席傳福音時還一直挖鼻孔,太不給面子,不踢不行。
    胖子和瘦子見大量面子成了裏子的國家主子還是這麼愛面子都嚇得不可抑止。低著頭快步過去扶起鬍渣男走了。望著三人漸漸遠去的身影,葛飛想起自己塵世家鄉的一句老話:
    「你的樣子如何,你的日子也必如何。」
    葛飛深深地嘆了一口長氣,既是為了人性,也是為了鄉愁。
    攻略物質第四種狀態的功夫叫「擺明偷襲」;攻略物質第零種狀態的功夫叫「刻意練習」。無知不是天意,面子不是天生。只要願意刻意練習就會生出霸氣,足以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刻意練習霸氣的入門方法就是看透仙境中死玻璃刻劃的古老而神秘的文獻。大部分境民用心去看,所以不得其法。死玻璃本來就是透明,要用眼去看。少數箇中好手深明此道,不斷刻意練習,終有一天全身霸氣會多得由肛門洩漏出來,不同凡響。
    仙境有一個位置相對固定的荒廢公廁。外牆是由四塊沒刻劃古老而神秘文獻的死玻璃組成。對於一個讓人方便的地方這結構不太方便,所以境民在四塊死玻璃的內部加了雙面鏡圍好和封頂。這樣既可以擋著外面的視線也可以增加內部空間感。內裏有全仙境唯一一個尿壺。有境民曾經全神貫注地用手捽這個尿壺看看能不能捽出一隻變甚麼有甚麼的精靈,卻沒有一點反應。其後他們對這個尿壺百般凌辱仍然一無所獲。將尿壺隨手放在一塊大石上就沒人再管了。三年之後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漸漸這個公廁就荒廢了。對大多數境民來說這裏彌漫著一股精神性的臭味,所以成為了歷任國家主席口口相傳,需要獨處時的好去處。
    葛飛離開「永遠的第一天」想去的就是這個公廁。搞清楚自己是從哪裏來;該往哪裏去固然是門功夫。搞清楚該往哪裏去後仍然能夠走在不相干的彼岸花田是另一門功夫,叫「醉生夢死」。練不會的境民就只能靠上等純正大麻,這也是改革派不願妥協的主因之一。
    葛飛走進公廁沿著舖好的台階走上雙面鏡封頂的天台,點了一根新的國產無牌。
    呼——
    屬於自己的往事突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掠過,有點像自己離開塵世那一回的感覺。看到自己出現在一大片彼岸花田,看到有境民在嘗試變人,看到有人拿著自己不會砌的東西在剷花,看到矗立仙境各處的死玻璃,看到第一次練成霸氣,看到第一次練成「醉生夢死」,看到兩朵一模一樣的彼岸花,看到自己到處跑找人打聽他們真誠的觀點,看到走進「永遠的第一聖殿」上頭炷香,看到第一天進「永遠的第一天」。
    葛飛發現即使刻意練習到經常霸氣外洩,但對於自己能夠分配到多少未來仍然是無知的。現在葛飛不知道,未來的仙境是個既幸福又自由的樂園。
    在未來境民依然用「調理農務系」互相問候打招呼,這種做法也是給旅客「永遠的第一建議」。
    在未來旅遊業蓬勃發展,愛因斯坦那塊死玻璃相對論起來更大更長更硬更受旅客歡迎。
    在未來刻劃鬥地主下地獄的死玻璃一直沒有插入境民的意識之中,「永遠的第一聖殿」依舊人聲鼎沸,香火不斷。
    在未來每個老菸槍身邊都會跟著一隻火焰系小精靈幫他們煽風點火,不用勞煩本人動手。
    在未來拿著掃把時常勤拂拭的狐狸神獸大量繁殖,每家每戶只要申請都能分配到兩隻。
    在未來挖一條路駁住某個老女人衣櫃跑出來的技術有重大突破,出現了撚化塵世眾生的希望。
    在未來有些境民演化到變女裝讓自己穿的高度,所有人對時裝的偏好都獲得充分尊重。
    在未來包括綺夢在內所有妹仔不用再被調校,而且有了各自的個性和自由。
    在未來各家聖職隊對仙境的土產大麻很滿意,星光熠熠充滿歡樂的特遣隊一直沒被捲入口水戰。
    在未來那麼動地驚天愛戀過不用再被放逐,改為參加群眾雜思廣益交流派對達至法定時數。
    在未來熱烈慶祝回歸的境民越來越多,噗通一聲下地獄的境民越來越少。
    在未來有一個真的騙子進了仙境,死亡和交稅,仍然是假的。
    在未來因為境民保留著可愛可恨可笑可嘆可喜可悲可敬可憐的人性,宇宙自此有一個封印著無神論者之間一切愛恨情仇的天堂上線了。是一片以調理農務而立,對鬥地主不惑,充滿死玻璃的彼岸花田。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葛飛突然有一種異樣的直覺。有人在附近說著有關仙境未來的悄悄話,令他想起自己在塵世活著還未死的兒子的惡趣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只看到四塊公廁外牆死玻璃之間的縫隙長著一株小草。每次看到死玻璃的缺陷美葛飛都忍不住會心微笑,知道仙境不是無神神造出來的。
    在這麼艱難的地方居然能長著一株牆頭草,葛飛忍不住慨嘆生命的偉大。永沒言死才是活著的真理是他塵世家鄉的另一句老話,雖然在那裏的日子如何還是要看樣子如何。葛飛研究植物的癮頭發作,伸手去摘小草想看看它到底長甚麼樣子。小草迎著風左搖右擺,葛飛用兩指拈了幾次沒拈著,「哦」的一聲對這事情產生了感情,運了一點點霸氣進右手,不是全身,真的只是一點點。
    北方的天上傳來神鳥高亢的鳴叫,打斷了國家主席獨處的雅興。金色翅膀神鳥拍著翼降落在葛飛所在的天台,正要站穩時腳下一個打滑仆倒在走上天台的台階邊上。能稱得上神獸有這種仆階的表現是不該的,但官運不佳的葛飛對神鳥不該仆階的表現早就見怪不怪了。神鳥腳上綁著一個杏色加橙色相間的信筒,不用看都知道裏面是下一次召開全國境民代表大會的通知信,除非不是。
    葛飛走近去解下政府專用的杏加橙信筒,不該仆階的神鳥掙扎著沒站起來。葛飛側頭一看知道時候到了。右手一伸變了一個火堆,神鳥一個鯉魚翻身滾進火堆,昂起頭一聲鳴叫,張開金色翅膀準備飛走,腳下一個打滑又來一次不該來的仆階表現。
    神鳥飛過彼此相愛的三人組,飛過拿著蛇齋餅糉和蘋果產品的特遣隊,飛過和黨員一起抽上等純正大麻的朱議員,飛過獨自浸泡泡浴的山達伯爵,飛過時裝偏好被充分尊重的小棗,飛過星弗克咖啡廳,飛過「永遠的第一聖殿」,飛過「永遠的第一天」,飛過一座座剛建好的羅馬,飛過泰爺領導的調理農務小隊,飛過矗立仙境的各塊死玻璃,沿著神聖演化路徑向回歸於無不停地飛呀飛,飛呀飛。以年速廿五公里掠過廣東沿岸一帶。葛飛對神鳥前進的大方向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因為他站在巨人的肩膊上,而是因為他是國家主席。神鳥是國家管理的受保護神獸。
    葛飛打開手中的杏加橙信筒,抽出裏面的羊皮紙卷,首行寫道:「公元二一零四年,地星人的天國,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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