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

一個冰冷的雨天，她打了個噴嚏。眼鏡哈出了霧氣，指頭交握伸長脖子左顧右盼。301號公車在10分鐘前就該來了，偏偏在這下雨天，偏偏在這該死的被拒絕的下雨天遲到。

如果艾莉再沒有被錄取，銀行裡乾巴巴的存款即將要被榨乾。那是去年拼命打工攢下的，以為自己可以用這筆省吃儉用在這大城市冒出頭，哪知道一來就遇到百年大流感，行行業業都受影響，若不是穰中羞澀，她也不想在需要時時刻刻噴酒精的日子奔波找工作。

背著包撐著傘，實在不是閱讀的好時機。遇到沮喪不安時，艾莉就習慣眼睛追逐鉛字，一行一行平行輸入大腦，趕走腦子裡煩人的焦慮，當然對於重度閱讀者的艾莉來說，溫暖平靜、開心愉快、發呆沉悶，也不啻是閱讀的好時機。這幾天讀的是毛姆，厚厚的精裝本，塞的包鼓鼓的，儘管知道今天跑3個面試，大抵是沒時間能翻，但老習慣還是背著它出門。不能看書，艾莉也只好任由腦中瘋狂想法橫衝直撞，如果明天在找不到工作，錢都不夠付房租了怎辦?如果不付房租，被趕出來要住哪?回老家肯定被笑死? 爸媽是不是也會很擔心啊? 那我一直想要的那個不就沒辦法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煩耶煩耶煩耶。艾莉一動不動盯著路上那灘積水，心裡尖叫著。

來說說艾莉這個人吧，斜分到下巴的短髮，蓋不住圓滾的臉頰，在教室裡一進門是那種會忽略的存在，除非是閨密要拿早餐給她或是老師要找幫手時，才會被一眼看見。近看小巧的嘴巴，似乎總是緊閉著，淡淡的雀斑讓表情木然的她更顯得呆板，只有在談論到喜歡的書籍時，臉頰才會微微泛起紅暈，稍微減退這人的透明感。不高，在捷運裡拉不穩拉環時會撞到隔壁肩膀的程度，不重也不瘦，除了肚子上一圈怎麼也減不掉肥肉，穿上衣服倒是人模人樣。沉默低眉，小透明般的存在。即使是這樣的艾莉，心裡活動還是波濤洶湧的，喜歡跑步時聽歌激昂鬥志的感覺，感動廣告中煽情的片段，發呆白雲飄飄的天空，難受雨天流浪狗無處可躲。眼前就有一隻黑色皮毛的小狗，瑟縮在對面馬路的巴士等待亭下，用黑不溜丘的尾巴環抱著自己。雨愈下愈大，終於公車像隻哮喘的老哈巴狗一噗一噗地駛來了。果然車上更擁擠了，傘上的雨珠把僅剩一處乾燥的褲腳也弄濕了。

隔天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如何到家的，醒來的艾莉恍恍惚惚，突然找不到自己所處的位子，我是誰，我在哪，頭後方鈍鈍的好像有把橡膠槌規律而緩慢的敲著，把因為發燒而遲緩的腦細胞又一個個敲昏，過了幾分鐘，勉強想起昨天超大雨回家，好像有餓但又沒餓，疲倦倒是真的，一轉頭就倒在床上，也不知道何時換上睡衣，這個穿過的外衣堅決不上床的強迫症發揮的淋漓盡致。

依然是下雨的一天，今天沒有任何預定，下周肚皮的生死就掌握在昨天的面試上了，等待總是難熬的，有或無一刀切，生或死乾乾脆脆，為什麼要留時間給我胡思亂想?可惡頭還是有點痛，吃顆普拿疼，煮個小粥配肉鬆吃吃混一餐。肚子脹脹的心緒還是亂亂的，很浮，一嘣一嘣的躍著，翻開書，勉強自己的眼神拉回書上，嘴巴念出聲來，讀了10頁，才平靜下來。念書時，迸出的一個個小念頭，一一寫上，面試分別是下周一二三知道結果，在行事曆上標註，垃圾有點滿了，今天該丟了，順便把冰箱裡沒喝完的手搖飲也丟了。對了，該打個電話給媽報平安，希望她不要問我工作的事。小小的本子，一下子就填滿待辦事項，把要做的事一一梳理，一邊寫心裡就像一片羽毛，慢慢的飄落，沉到心海裡，穩當了不少。人家說，焦慮時就書寫，罵人的話苦惱的話要做的事亂七八糟塗鴉，只要寫，就可以把煩腦刻畫在紙上，移轉給純白的紙張，A4紙被墨水填滿之時，就是心定之時。按圖索驥，把立即可做的待辦事項處理完後，剩下的時間還有一大把。坐在小桌子前盤起腿撐起下巴，就這麼發呆起來。

靜下來就覺得雨聲好大，唰唰唰的下著，鐵皮加蓋的小房間，四周被打得霹靂霹靂，開啟手機冥想app,眼睛閉上就地冥想起來，一瞬，身體輕飄飄的，好像一張薄紙向上掀，頭上腳下，只是頭皮一處相連，意識要游離身體之外，每次這個時候會感到特別舒服，幾次要撕開連結都失敗，如果意識可以直接飛走，飛到雲的上面看看有多好，一個呼吸薄紙就黏合回身體，眼睛睜開，心也輕盈了些。以為花費15分左右，抬頭一看已經下午6點了，即使沒胃口，飯還是要吃的。上超市買了洋蔥、特價豬肉片、豆腐，到家麻利的洗米煮飯，切了洋蔥，豬肉片用醬油稍微醃漬，豆腐就手用刀划成方塊，倒進咕嚕咕柴魚高湯中煮沸，再磨入味增。開火小炒洋蔥，香味飄出後再加入豬肉片拌炒，出鍋，盛飯，開動。一系列行雲流水操作，畢竟自己開伙已成習慣，纂下來的幾塊算幾塊，雖然麻煩，倒也習慣。

飯畢，洗好晾好餐具，蒐集廚餘打包，小桌子物品歸位，掃地，黏毛卷，跪著用手擦地板，其實也就是5坪小房間，三兩下就理的整整齊齊。確認手機，沒有訊息，雨還是淅瀝瀝的下著。艾利突然軟在地上，抱著膝蓋，嗚咽咽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