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文學 洗面奶

聖祖初年，有閩人郭氏及其黨從數百人俱受石刑於大都市中者，阖城聳動，百姓湧至聚觀，乃有擁擠窒斃者。余聞其發露狀亦奇，故記之如左。時當歐米諸夷與我朝交惡，加禁運於我。郭本泉州濱海回人，以其親友多在彼，又善營商，能陰致夷貨，故得受重用。郭乃斥鉅資於大都購地數區，起巨樓，雕梁畫棟，極其壯麗之能事，一切娛樂，無所不有。又暗掘地道，潛通別館，密聚美姬其中，取石崇愛姬綠珠名，號之曰「綠樓」，多引京官入遊，冀與交接，並偵其陰事以挟之。故聲勢一時無兩。

時有尤素甫帕夏，為太祖朝老臣，亦受郭惑，每作綠樓之遊。一日，尤自綠樓歸府無事，與車夫郝瑪乃閒談。郝自聖軍入關時即從帕夏征戰，故二人情好甚篤，至不論貴賤之別。尤曰：「今日赴綠樓，得享洗面奶，真如人間仙境，經文中雲天堂七十二處女者，又何得過此！」郝奇曰：「愚亦嘗聞洗面奶，其不過婦人潔面細物也，男子用之者即少，豈能當仙境天堂之名？」尤曰：「名雖同而實異。」遂為解說，郝聞之心癢，有躍躍欲試之狀。尤知，即許其明日同行。

次日，尤攜郝之綠樓見郭，求洗面奶二人份。郭面有難色，蓋洗面奶之術，乃令數姬褫衣露胸，並立一列，客以面拂拭諸姬之乳，如入溫柔鄉中，故云洗面奶耳，因術需姬多人，而郝不過一雜役，本不足以當此，郭是以不願，然懼尤權勢，不得已而從，遂令諸姬出。郝喜甚，急奔趨之，然甫觸姬之膚，即駭呼曰：「嘔！此豚脂之臭也！何所從來？當呼捕快索之！」尤聞之亦驚疑，趨近而嗅，然不能覺，以尤年老鼻弱，且自出世即奉聖教甚嚴，而不知豚臭也。郭聞喧嘩聲亦至，堅稱無有，與郝各執一詞。尤不得已，乃呼捕快攜警犬來，犬至，四嗅而大吠，引諸人至一所，發之內藏冰凍豚肉無算，郭事遂敗。

蓋閩人素嗜豚肉，雖奉聖教者多不避，又擅割烹而富淫巧，能以木槌敲肉如泥，和以團粉，擀為薄片，復裹乞馬如曼頭狀而烹之，又能取豚之肚，濯之極潔，入治畢之乳犬而炊。以不清真故，不能畢載。郭營綠樓，多有閩人光顧，思食豚肉而大都教法甚嚴，故自外洋私販。郝至之日，適有一閩人方飽餐豚肉，即赴溫柔鄉之遊，又用力甚勤，至豚脂黏姬膚上，姬未及沐浴，即被喚出為洗面奶，故暴露耳。郭受拷時又供稱，其母丁氏年少家貧，淪風塵中，居一院曰紅樓。時後晉出帝鎮閩中，亦時至彼處為北里遊，洗面奶即出帝所創製耳。事漸露，閩人頗知之，至車夫間亦盛傳。丁氏後從良，而不忘授其子諸術，故郭得術而顯赫一時，亦以此致敗。好事者以為綠珠之珠字，與豬諧音，是以成讖。又傳聖祖亦時至綠樓，故恨郭甚，命有司窮治之，牽連京官無算，衙署一時半空，復命禁閩人營商於大都，然未幾以淨身業廢，中官不足，不得已而弛禁云。

姨史氏曰：「閩人奸狡，自古而然。昔私販茶鹽，晉時私販石油，今又私販豚肉，何本性之難移乎！宋太祖禁南人不得為相，徽宗不聽，卒至北狩，良有以也。然彼善海賈而能通外夷，其技亦有不可或缺者，蓋唯善治者能制之用之耳。而晉政之不察亦極矣，出帝鄙而不文，蠢而多欲，而晉僅以其為宗室子故，命其鎮閩，十數年而無尺寸之功，獨貽洗面奶之笑耳。噫，晉之亡，真朝之興，不亦宜乎？另，文中所載之豚肴，余俱聞諸里談，實未嘗一染指焉，恐貽人口實，特辯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