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是一個既任性,勝負欲又強的超級公主病,其實我都不知道為甚麼我小時侯會是這樣,可能是因為我是家中的獨生女,所以頗被家人疼愛。幼稚園的我每分每秒都在爭住表現自己,爭住做第一,經常為了些雞毛蒜皮的事就發脾氣、發難渣,然後爆喊要人安慰,我明白這樣子的我確實很「黑人憎」,但是我的人緣確實是不錯,起碼班上的同學都會和我一起玩,老師都好喜歡我,可能是小朋友可愛又討喜,我的個性又未到無可救藥的狀態,至少我會分享和照顧其他人,只是不願意讓出第一位而已。雖然是這樣,但是我依然喜歡這個小時侯的我,正正因為我小時侯是這樣的性格,所以的長大之後才能有所改變,有時早點犯錯都還有「箍煲」的餘地。
由細到大,我都深受「老豆」的影響,雖然小時侯是阿媽「湊」我多,但是老豆和我的相處方式是亦父亦友,相處起來都比較多。老豆教會我非常多的事,不論是待人處事,或是人生道理,他都會分享給我。我的家庭是一個比較理性和開放的家,相對其他人從石頭爆出來、從垃圾筒拾來,我早早就知道自己是從阿媽的肚而來,老豆經常說:「只有唔識教,冇教唔識。」久而久之,我相比其他同齡人更成熟更老成,當然我依然是一個小朋友,一個公主病,一個自我中心的人。老豆經常告訴我,如果我整天好似「激死狗咁」我一定會面對好多不高興的事,最初我當然是不理解這句道理,當我理解到的時侯,我就徹底擺脫「公主」的身份。
由公主成為騎士的過程可以說是很兒戲,亦很可笑。我升上小學後,重新去認識新的人,新認識的同學入面有比我更公主的公主,其他人經常說:「當人見到與自己相似的人時,會感到特別反感。」我正正就是面對這一個情況。「硬碰硬」往往都只會令事情變得更糟,何況是一大班人,直情是「一鑊泡」,我就是因此而發生了改變,當有一些反面的例子出現在面前時,自然就警惕不要成為這樣的人,同時為了適應環境、融入環境,我便慢慢變成迎合這一些「公主們」個性的一位騎士。本來我的個性都是很活潑好動,似男生的風格,又喜歡運動,沒辦法,與我同輩的親友中只有一個女生(堂姐),其他六個都是男生,接觸多了,相處多了,便漸漸同化,加上成為小學生之後,阿媽就重新投入職場,和老豆一個早班,一個夜班,於是早上照顧我的老豆就成為了我小時侯的模仿及學習對象。
老豆經常說:「大丈夫能屈能伸,有咩事笑笑口就過去啦。」
以後的我慢慢成為了一個會自我犧牲的人,與情感割裂,脾氣好到被其他人懷疑我不懂得生氣,我好少有怨言,基本上其他人要我幫忙我都會幫,不論我有沒有能力,有沒有時間。當然形成這一個性格,並不單單是靠老豆耳濡目染。我住的公屋樓下有一間青少年服務中心,因為距離很近,所以我自三歲起就經常「浦」在中心入面,中心的社工當然對我的影響都不少,他們是令我直視自己本人的最大功臣。在中心入面,我接觸了許許多多不同的人,亦慢慢慢慢構成我外向、隨和又樂於助人的個性。
我會寵女生,會和男生打鬧,因為家中伙食太好,不但將我養得肥肥白白,更是大大隻隻,可惜營養足,但是全部都沒有去到身高上,小五時我已經154,但去到中一的158之後就停留至今⋯⋯名副其實的「小巨人」,拍照我甚至會抱起女生拍,女生們都把我當成半個男生,照顧她們亦保護她們。
到了中學,這一個性格簡直是進化到最終形態(順帶一提本人自小學起就是一個鍾愛日本文化的宅女),我會照顧其他人,打理大小事務,應付沒有人想參加的班級比賽,高峰時期甚至整個學期的班級比賽都是我(被)作代表出戰,不過當然我沒有甚麼怨言。中一時,我參加了田徑隊,作為一位擲項運動員,我並不是很擅於跑步,然而我們學校並沒有擲項的概念,所有人都是統一進行跑步練習,當時我被要求圍住山(學校在主教山山腳,即城市大學所在之處)跟隊跑一個三公里,說實話我是有些抗拒,一是因為我不擅跑步,二是我並不認為我有足夠的能力完成整個路程。最終我在跑步時撞傷了膝頭哥,直至今日依然有些後遺症;後來因為學校本來就沒有擲項的概念,於是我成為了學校第一個亦是唯一一個擲項隊員,每日的課題就是自己攞住一個3公斤的鉛球不斷推,不斷推,推足兩個鐘,說真一句真是很悶,沒有人理又沒有人陪,每日就好似馬騮表演的樣子在門口推鉛球。
對於田徑其實我開始有些失望,中二時,我在學界比賽得獎是我努力的成果,但當然我說是失望,就是沒有人理會這件事,本來中二的時侯,我還想如果沒有教練,我都是退隊算罷,都不知道是有人聽到,還是天意弄人,中三那年學校真的聘請了一位教練回來,而且還是擲項專項的教練,為此我繼續留在學校的田徑隊,但想都想不到這個是惡夢的開始。
現在回想過來,其實我都頗早看透我教練的個性,總括來說就是一個「扮哂蟹」的後生仔,為甚麼這麼說呢,教練他和我僅僅相差九歲,於我而言其實算是平輩,不過當然他是師輩,我都會尊重他,只不過他擁有不少「黑人憎」的特性。可能因為我是「順得人」,我經常被無視,連練習和學習新事物(擲鐵餅)都是靠自己自習或向師兄討教,教練對我就是「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的態度,所以當其他人漸漸對教練的性格感到不滿時,我就只是一臉「第一次?」的樣子。我依然是一個騎士,只是任國王差遣的打工仔,不過多得田徑,我變得更強壯,在學校是比男人更男人的存在,搬搬抬抬不在話下。
做一個人的騎士是受重視,被依賴;做一班人的騎士就是被忽視,被指責。若果將隊伍比喻為一個家的話,我比起騎士更似保姆,照顧着隊中的大小事務,照顧着「家」中的弟妹,照顧所有人的生活起居。我不是教練最厲害,最重視的學生,有事相求才想起我,根本就是「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做騎士就是不容許失敗」我的教練有很多很多學生,一年比一年多,隨着他教的學校愈多,他帶來運動場的學生就愈多,逐漸他顧不上所有人,於是我們「騎士團」油然而生,我們不但要擔起教導的責任,還要成為他們的擔保人,在他們犯錯時負上「疏忽照顧兒童」的罪名。有時是會心灰意冷,看清了「國家」的真貌都好,騎士依然會堅持他所選擇的「道路」,但久而久之還是會有放棄的想法。
我的教練是鐵餅專業的運動員,所以不出意外所有的擲項都會優先嘗試鐵餅項目,自始除了鉛球,我還多了一項鐵餅。一次教練任教的其中一間學校來運動場例行練習,人非常多,尤其是鐵餅的練習人數多到「嚇死人」,於是我決定獨自到鐵餅籠旁邊的鉛球場練習。我提着兩三個鉛球過去,不斷推,不斷推,因為我推得遠,越過整個鐵餅籠,所以每次拾回球時,都要額外注意鐵餅籠中的情況,以免出意外,這些都是我們老手的常識,可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一次當我拾球時,籠中的男生們示意叫我自行執拾,當我彎下腰,低下頭時,一個東西呼嘯而過,從我的耳邊擦過,定睛一看,一塊鐵餅在我身後的不遠處靜靜地躺着⋯⋯說真的,我完全反應不及,當其時腦中只是一片空白,我直起身,望住鐵餅飛來的方向默默說了一句:「Holy⋯⋯」隨後迎來的是教練的「友好問侯」,根本錯不在我,叫我小心又有何用,不過算罷,我自己都慶幸沒有被擲中,好心未學有所成就不要叫那些小孩在籠外擲吧!誰會想到有鐵餅橫着飛過來。就因為我較年長,所以錯就在我;就因為我「順得人」,所以我就要忍。
我再也不想做騎士了⋯⋯
「以後有咩事就同我講啦。」「有嘢唔想做就叫我幫你做。」當時聽到這番說話,確實很感動,這番話是我現在的男朋友對我所說的話。在他面前我可以卸下所有裝備,可以自私,可以任性,在照顧他的同時,他亦在照顧我。教練對隊中有很嚴的規則,不可以「搞小圈子」;不可以請假其他教練;不可以拍拖,所以我同他地下戀了一年,因為我們兩人都是隊中較年長成熟的人,教練對我們都無話可說,認同了我們(雖然不知道為甚麼要得到他的認同)。
本來我的男朋友對於這一位難得的擲項教練異常喜愛,他亦是教練的心腹,初期對教練是「盲目地愛」,不過當然近朱者赤,他和相處得多漸漸都看清教練對我的態度,乃至他的真面目。他依然是教練最得力的助手,最自豪的男學生,只不過他對住教練的態度不再帶有濾鏡,不再是無條件的信任。他對田徑,對運動放了許多的心思和時間,經常會因此而忽略我,說真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好受⋯⋯可是我決定忍,因為我不想再好似以前那樣,要其他人遷讓我,被我的情緒而左右,我不想,真的不想再成為小時侯的我⋯⋯
有一段時間,我因為嫲嫲的離世,情緒變得有些不太穩定,我一直很自責,自責自己未能趕得及見嫲嫲最後一面,最重要是令嫲嫲在最後見不到我一面,為此我與社工聊了很多很多。經過這一件事,我亦正式面對自身個性的問題,我開始接納並認知到自己不是萬能,我是一個人,一個有感情,有情緒的人,我不能夠將所有東西都處理到完美,在我不斷幫助其他人,照顧其他人的時侯,其實我都同樣需要別人的照顧。我慢慢學會直面自己的情緒,明白自己不能夠永遠只有「樂」,負面的情緒都是我的一部份,我開始感受自己的感受,表達自己的感受,有時適當的坦白比無盡的忍讓更好。
我的男朋友努力用他的方式陪伴我渡過這一段時期,社工亦透過數次的談話開導我,我開始真正明白在適合的人面前自己是可以適當地去釋放自己的情緒,可以顧及多些自己,從那個時侯開始我才成為一個完整正常的人。
在家人面前,我依然是一個公主,不過更加乖巧懂事;在其他的人面前,我依然是一個騎士,不過更加有血有肉;在男朋友面前,我成為了一個小女孩,不過更具個性,亦更具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