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幽靈公主》回朔《風之谷》再穿鑿野豬、人道與自然（4）

《幽靈公主》對幻姬這位角色著墨甚深，營造得十分立體、細緻，甚至帶點認同目光，例如描繪她管理的社區（タタラ場）如何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傷健一家。為要在列強中生存，尤其在男性主導的世界中生存，幻姬不惜與守護森林的精怪開戰，著手剷平鄰近的森林，開彊拓土，銳意發展「工業」(タタラ場的武器製造工場)，建立強大的社區甚至國家。

這種角色設定，令人聯想起戲劇《芭芭拉少校》中的軍火商父親Andrew Undershaft(1)。

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透過這位軍火商角色，肆意冒犯很多習以為常的反戰／和平倫理論述，突顯兵工廠裡製造殺人武器的工人，比接受救世軍接濟的窮人，活得更好更有尊嚴(2)。這一切與幻姬城堡內的狀況，同出一轍。製造軍火又如何？口裡和平可以衣食無憂、不需害怕受男人欺侮嗎？

這種「發展就是硬道理，沒有實力就被人欺負」論調，是否很面善？至於發展出實力後，丟失「初衷」，轉為欺壓其他異類，這類結局也不陌生。然後大家都習慣了剷平森林建工廠，停不了。幻姬身處古代，破壞了一處森林，還有很多片森林給她和繼承者破壞，仍未覺事態嚴重。直到某一天，世界突然進入臨界點，甚至文明都一齊踏入倒數階段，恐怕悔之已晚。

此時此刻，或者可以重提前述「齧齒目動物的怨毒惡咒」：明明時移世易，仍然死抱槍炮殺戮、圍封強檢，好像童話《花衣魔笛手》(3)的老鼠們，聽見笛聲，只能作出單一反應，失去了判斷力。

不想做《芭芭拉少校》中的角色，可以如何？重新學習尊重自然、「共存」等，是新題目新挑戰，不會輕鬆容易，一蹴而成。

宮崎駿的動畫作品，好歹還有一點人道主義及理想色彩，幻姬只是世故、妥協，也許犬儒，充其量是一名「無奈的軍火商」。但當今的長官們，怎會覺得無奈？相反，我為統帥，口罩何需懞著嘴？看我如何顧盼自豪，睥睨天下！

庫夏娜公主這個角色，同樣高調搶佔道德高地，目標有點相似：她要徹底在地球上剷除腐海，讓大家恢復正常生活。手段是接受她的統治，重啟巨神兵，大開殺戒。

更準確一點，不是運用自由接受她的帶領，喜歡與否都要歸她指揮。故此庫夏娜公主在燒毀腐海、殺掉巨甲蟲之前，先征討其他國家，得到（=搶奪）風之谷的糧草資源備戰。群眾被迫放下武器臣服她，深信：只有她擁有遠見和能力，創造倖存者命運共同體，實現人類偉大復興！當然，復興過程中，你們有一點死傷避免不了……例如Nausicaä的父親，因為反抗，被庫夏娜的士兵殺死了。

有人想剷除腐海，有人想剷除貧窮，多麼熟識，太面善了。

有別於庫夏娜立志要剷除腐海，我們未必從心底裡憎恨野豬與倉鼠，有些人甚至與Nausicaä一樣，不帶惡意偏見，主動接觸巨甲蟲與腐海的有毒植物，認識牠／它們。最近看見一段網絡短片，小女孩與大蟒蛇為伍(4)，不就是Nausicaä的人間版本嗎？

只是我們大多數人「習慣了」處理掉異類，眼不見為乾淨，自然獲得應有的結局。庫夏娜成功重啟巨神兵，但阻擋不了巨甲蟲，末日立即就在眼前。動畫裡有Nausicaä擔任救主，拯救了風之谷，現實世界恐怕沒有這種救贖，我們要面對殺戮剷平的後果。用筆者的說法，是等待基督教信仰中的末日審判。

(未必……待續)

也許還有補充。若沒有補充，將會重溫1988年香港上映《風之谷》，這場動畫界大災難。

註/延伸閱讀：

(1) 《Major Barbara》(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ajor_Barbara

(2) 《文學談信仰：讀〈芭芭拉少校〉小記》https://maness1506.wordpress.com/2017/04/11/major-barbara/

(3) 《Pied Piper of Hamelin》 (Wikipedia) https://en.wikipedia.org/wiki/Pied_Piper_of_Hamelin

(4) 《Little Girl Has Tea Parties With Her 16-Foot Python | The Dodo》 (YouTube) https://youtu.be/sFllvKn5Eh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