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ter
2023-03-26|閱讀時間 ‧ 約 13 分鐘

一夢言川4.0

    因爲常年作息不規律，我得了嚴重的胃病，剛從醫院出來。
    本在閉目養神的我也在發現車輛完全不動後睜開眼，胃部的不適感在這樣的環境與焦灼的心情下陡然遞增。
    然後我就看到了顧言川的地廣。
    是一個香水的廣告，我一看，就很難移開視線。
    那個曾跟我擠在壓抑公寓中的少年，此刻竟然這樣耀眼。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不知道在問誰：「他現在好不好？」
    喬喬在給我對接行程，聞言奇怪地抬頭：「誰？」
    她順着我的視線望過去，一愣：「哦，顧老師啊？當然好，最近火着呢。」
    我收回視線：「那就好。」
    喬喬狐疑看我，沒有說話。
    那天以後，我沒再逃避顧言川的消息，看自我們分開後他演的劇。
    剛剛上線的是部小成本的古偶，他演男主。
    顧言川五官本就穠麗，古裝扮相很適合他。
    這種題材的劇總是十分吸粉。
    我不知道他後來接到戲有沒有得到過誰的幫助，那也已經不再重要。
    很奇怪，我們在同一個公司，卻幾乎沒在任何項目上碰過面。
    分開以後，唯一一次聯繫，是他出事。
    他紅了以後，他爸爸酒駕撞死人的事還是被曝了出來。
    這件事本就像是不定時炸彈，在此刻終於迎來一個早已能窺見的結果。
    網上輿論如潮，輕易將一個人捲入漩渦中心，他們不聽任何解釋，只叫囂着讓顧言川退圈道歉。
    公司發了聲明和律師函，都紛紛石沉大海。
    我沒忍住在一個深夜打通了他的電話，那頭過了很久才接：
    「喂？」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喉間微哽。
    我已經換了手機號，顧言川卻還是一下明白過來我是誰。
    「說話，林思瑤？是你嗎？」
    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我。」
    那頭也沒了聲音。
    半晌，我不知是在安慰誰，輕聲道：「會沒事的。」
    顧言川沉沉回應：「嗯。」
    我們誰都沒再開口，卻都沒掛斷電話。
    第二天我醒過來，發現手機沒電了。
    開機一看，發現這通電話竟然足足持續了五個小時。
    輿論反轉是在第二天下午，顧言川親自發了一則聲明。
    他替父親道歉，發出了這些年一筆一筆轉賬的賠償記錄，還有當事家庭的諒解信。
    他用三言兩語帶過的，是我們曾經相依爲命、互相咬牙堅持的那幾年。
    那幾年沒人知道，沒人證明，只存在於我們的記憶中。
    那夜過後，又是默契地不再聯繫。
    直到第三年年底，我們同時大火。
    年末金視盛典，我和顧言川分別斬獲了最佳新人男女演員獎。
    那是我們分手後第一次那麼近距離地見面。
    我穿着銀色的魚尾長裙，髮髻高綰，跟着周宸進場。
    顧言川身上是白色的高定西裝。
    我們不再狼狽，我們比肩而立。
    在漫天星輝下，在高朋滿座前。
    狼狽離我們很遠很遠，可他卻僅僅存在於我那晚的余光中，我們甚至沒有對彼此說一句：「好久不見。」
    那天，我在網上瘋狂地刷着盛典那晚我們的合照。
    相鄰的是一條扒我禮服的帖子。
    原來，周宸囑咐公司幫我訂的禮服，價值足足九十萬。
    我望着這個數字，怔怔出神，等到我反應過來時，臉上已經被涼意浸透。
    當時將我們逼上絕路的數字，如今變成一條能被我輕易穿在身上的禮服裙。
    赤裸裸地提醒着我，究竟失去過什麼。
    27
    我沒有在五年完成三個億的目標，但也躋身一線。
    在周宸的又一次仁慈下，他多給了我一年的時間。
    我跟他倒是成了還不錯的朋友，合作之餘，偶爾也能起個幫他擋擋相親對象的作用。
    圈內不少人傳他是我的金主，周宸毫不在意，我也懶得解釋。
    就在半年前，我完成了對賭。
    事實證明，人在生活壓力驟然消失後就會立刻開始多愁善感。
    六年幾乎無休的我休了半個多月假，被喬喬盯着喝中藥之餘，開始惡補這些年顧言川的作品和物料。
    然後開始追星買代言。
    我有鈔能力，沒多久就成了他的大粉之一。
    假期結束後，我也沒接新劇，而是去進修了臺詞，接了幾個商務和雜誌採訪，以及倒貼上了部綜藝。
    然後就有了跟顧言川的重逢。
    有了他英雄拍魚。
    有了言瑤CP。
    有了我光榮掉馬。
    在他接這部劇的時候，我本來是有一絲期待的。
    可到現在，我突然在想。
    顧言川，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我們中間隔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虧欠，和足足六年的光陰。
    晚上，我背完後幾天的臺詞，打開了屋裏上回製片人帶來的果酒。
    酒壯慫人膽。
    灌了兩口下去，雄赳赳氣昂昂地敲響了顧言川的房門。
    顧言川剛洗完澡，穿着睡衣，頭髮上還搭着毛巾。
    看到是我，他有些驚訝：「什麼事？」
    見着人的那瞬間，我原本打好的一堆腹稿，瞬間統統離家出走。
    腹部的絞痛席捲了我的神智。
    我眼前一陣黑，冷汗都要掉下來：「顧言川，我……胃疼。」
    顧言川吸吸鼻子，聞到一陣很輕的酒味。
    他表情瞬間慌亂，一把撈住我，咬牙切齒：「林思瑤，你真行。」
    28
    我在病房裏醒過來……
    出師未捷身先胃疼住院。
    真是昨日重現。
    喬喬在一邊冷睨我：「喲，醒了？」
    我這次長了記性，說話前先掃視一週。
    喬喬像是猜透了我的想法：「人剛走，不在。厲害啊林思瑤。」
    她彈彈我的胃鏡檢查報告。
    「下次我再取報告，不會就是胃癌了吧？」
    「呸呸呸，別烏鴉嘴。」
    喬喬生氣：「知道自己什麼情況還敢喝酒，你不想活了提前告訴我，我辭職，跟你工作我都要心律不齊了！」
    我自知理虧，弱弱開口：「對不起。我就喝了兩口……」
    從前我對自己的胃很有數，之前沒嚴重到這種程度的。
    許是緊繃的弦鬆下來，胃也發現我開始偷懶。
    喬喬嘆氣，跟我吐槽：「顧言川送你進醫院的時候那表情像是送老婆進產房……」
    我眼神期待：「有……好消息嗎？」
    喬喬笑了聲：「有啊，你們倆被拍了，現在打開廣場就是民政局在亂飛。」
    她看着我，沉默一下，「還有，顧言川問我周宸怎麼不來。」
    「然後呢？」
    喬喬像在說相聲：「然後我問周宸爲什麼來，他又問我你跟周宸什麼關係，我說剝削關係，你剛把三個億的對賭還完，他聽得臉都白了，失魂落魄地走了，像是老婆沒從產房出來。」
    「喂！」我咬牙，「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喬喬坐到牀邊，表情認真起來：「明明還惦記着對方，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唄！長了張嘴不就是用來說話的，大不了一拍兩散退回從前，有什麼可怕的。再說我看他對你明明也放不下。」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涼涼地說，「然後喝酒壯了個膽。」
    喬喬無語，有些一言難盡地看着我。
    顧言川開門進來，手裏提着個飯盒，面不改色地坐在了我的牀邊。
    喬喬見勢開溜，衝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我眼巴巴地看着顧言川，他沒說話，只是開飯盒，取出粥，拿勺子攪了攪，送到我嘴邊：
    「張嘴。」
    我受寵若驚，立刻把粥喝下去。
    想到昨天打的那一堆腹稿，抓住時機立刻開口：「顧言川，其實我跟周宸什麼都沒有，從開始就……什麼都沒發生。他拉了我一把，幫我還了錢，我們簽了對賭，我後來沒告訴你，但是也怕自己還不上……啊嗚。」
    一勺粥被塞進我的嘴巴里。
    我還補充：「最多就是他拉我擋擋他的相親對象，那純屬是友情幫忙，你如果介意，我立刻去縫上他胡說八道的嘴。」
    顧言川笑了聲，勺子在粥裏攪拌。
    再抬頭時，眼底都是細碎的光影。
    「林思瑤，兩次。」他的聲音有些抖，「我真是……被你嚇得命都要沒了。」
    29
    劇組給我放了三天假。
    再復工，最興奮的還屬我們CP粉真業內小雪。
    「你們在一起啦？」
    我這次長記性，先確認了顧言川的位置。
    「應該快了。」
    小雪捂嘴，一副終於嗑到真的了的表情。
    喬喬翻個白眼，繼續掏對講機：「兩點鐘方向，代拍；五點鐘方向有狗仔；你旁邊，對，就是右手邊那倆穿着短袖的小姑娘，問問他們是誰的粉絲，怎麼進來的。」
    我驚了：「這你都能發現？」
    「拜你所賜。」喬喬冷笑，「你跟顧言川上次被拍後，來這蹲你們的人數量多了一倍。」
    我心虛：「你讓場務去管嘛。」
    喬喬露出個得意的笑：「你懂什麼？我好不容易從代拍熬到今天，媳婦熬成婆是爲了繼續做媳婦嗎？我當然要去做婆。」
    「呵呵。」
    「不好好喫飯，說什麼話。」
    顧言川拿了飯盒，直接坐在我的旁邊。
    在小雪快要眩暈的表情中擦掉了我嘴角沾着的飯粒。
    這一幕被傳到網上，CP粉炸了。
    「這就是在談吧？」
    「謝邀，這不是在拍戲，這是午飯時間，顧言川主動走到林思瑤身邊，替她擦嘴。」
    「啊啊啊臭情侶林思瑤你手呢！衆籌給林思瑤捐手。」
    「已經波瀾不驚了，公開了踢我。」
    喬喬默默看了眼「一夢言川」的後臺，「哈嘍，他們喊你更文呢太太，評論區置了一萬個臀。」
    我在顧言川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默默用劇本擋起了臉。
    30
    原本拍得很順利，但到了最後男女主久別重逢的戲份，顧言川的感情卻怎麼都不對。
    導演跟顧言川講戲：「女主爲了不拖累你才放棄你們的感情，你們好不容易重逢又走到一起，心裏話說開，你應該很感動、很內疚嘛！」
    顧言川沉默良久，這纔開口：「我應該很沮喪。」
    他像是在說戲，又像是說自己：「我一定願意爲她喫苦，但這些苦可能都是無用的苦。內疚也沒用，以我當時的能力，再重來一萬遍都改變不了她的處境。」
    我聞言，從劇本里抬起頭，跟顧言川的視線在半空中撞了個正着。
    沉默着看了彼此，誰都沒說話。
    第二天是中秋節。
    這天早早收工，組裏早就說好了聚餐。
    局上沒人勸我喝酒，倒是顧言川，竟然喝了不少。
    在錯過的很多年裏，我們好像都變得不太一樣。
    酒過三巡，顧言川去包間的露臺上抽菸。
    他站在那裏，肩膀很寬，依舊挺拔。
    身上的黑色衛衣像要與漆黑的夜色融爲一體。
    我走過去，站在他的身邊，看煙霧在他的脣邊散開。
    一張臉就在煙霧後朦朧着，瞧着不太真實。
    「少抽菸，」我小聲說，「都三支了。」
    顧言川摁掉剛點燃的，衝我彎彎眼睛：「又偷看我。」
    看到他的笑，我也愣住。
    他好久都沒有對我笑了。
    「對啊，」我心跳變快，「又被你發現了。」
    背後是歡騰的飯局，桌上的人喝得東倒西歪。
    面前是一輪圓月。
    今天的月亮，應當是一年中的最圓滿。
    「我經常想去找你，但都忍住了。我知道林……的事後，卻什麼都做不了。我想了很多，如果我回到你身邊，如果……你再遇到這樣的事，我能不能保護你？你的錢我能不能幫你還完？我能不能給你周宸可以給你的機會？但你說得對，當時的我自顧不暇，瞻前顧後。」
    顧言川笑得苦澀：「我殺了林建的心都有。但我還有家人，還有你。你當時說得對，如果我殺了他，我媽媽怎麼辦，她能看到自己的兩個親人都去坐牢嗎？你會怎麼樣，會替我難過嗎？但他現在再也沒機會害人了。」
    「顧言川……」
    我一怔，想到了前兩年聽到的消息。
    林建涉嫌迷姦、洗錢、職務侵佔，被告上法庭，證據確鑿，判了死緩。
    只是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忙得連開心的時間都沒有。
    「是你？」
    顧言川點頭，目光堅定：「是我。瑤瑤，我現在能保護你。六年後的顧言川能保證不會再有那樣的事發生，保證不會再讓你喫一點苦，有了很多很多錢，我們再也不用租很小的房子，每個月只能喫一次你喜歡喫的菜，但是我遲到了六年。
    「六年了。」
    菸草味在我們之間消散。
    顧言川的眼裏，能清楚地看見我的倒影。
    「你還願意回到我的身邊嗎？」
    我眼眶一酸，張開手抱住眼前的人。
    我們都有曾在年少時無力的時刻。
    卻又在多年以後，終得圓滿。
    「願意。」眼淚奔湧而出，「我願意。」
    31
    「你戀愛了吧？」喬喬問我。
    我臉一熱：「這麼明顯？」
    喬喬聲音冷漠：「顧言川又給我分享養胃食譜了，真是夠了。而且你們在劇組可以收斂一點嗎？代拍我都要抓不過來了，還差點被CP粉綁走——都是來催你更新的，不娶何撩？數十萬人追更你就這麼太監了你是人嗎？」
    「之前不是你不讓我寫的！」
    「好像你多聽我的一樣！」
    喬喬無情地留了個背影，她走時顧言川恰好推門進來。
    重新在一起後他變得特黏人，恨不得24小時都要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他一言不發看着我，然後突然低頭。
    我下意識要躲：「你幹什麼，唔……」
    顧言川退開一點，又捏住我的下巴：「下午有吻戲，我提前練練。」
    「你騙人，明明沒有！」
    被拆穿也不介意，他又覆上來：「記錯了，那就是明天。」
    小雪本來還很興奮，到後來無意撞見幾次顧言川把我扣在任何地方就要下嘴後，煩得只想要逃，恨不得立刻上網告訴那些催更的CP粉：
    你們嗑的CP是真的！
    但是他們也太膩味了！
    顧言川對此只有不屑一顧：「忍了那麼久，當然要都補回來。」
    32
    殺青後，我搬到了顧言川家。
    我們過起了擺爛又沒羞沒臊的日子。
    之前的CP粉：他們倆在劇組是連體嬰！我們嗑的CP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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