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H.】邁進的鮮紅色（1）

店裡擺放許多水靈嬌嫩的各色花朵，安維爾斯手拿名單一一清點，眼神不由自主的撇向那深藍長髮的男子。布拉德稍微整弄他今早親摘並運送而來的花朵，喃喃自語似的與他的花兒道別。

「沒有問題，比照以往時間匯給你。」

「嗯，謝了。」

「不謝。」

布拉德提起他購買的生活用品及食品，大包小包的離開花店。待那藍色背影消失在眼眸中，安維爾斯再度環顧那些新鮮艷美的花朵，清純潔白、亮黃柔麗、翠綠欲滴，每一樣都很好，只是……

他輕聲嘆氣：「依舊沒有紅色的呢。」

在度過紫羅蘭闖進翠綠色的隔天，布拉德難得的又帶著新摘採的鮮花來到安維爾斯的花店裡，令安維爾斯不禁露出訝異神情。

「…她今天會再來。」

放下鮮花的布拉德如此說著便自行進入櫃台後的隱門，而此時顯眼的紫色出現在店門口，並夾帶雀躍的音調：「昨天藍果果是來這間店吧？」

安維爾斯內心呵笑幾聲，笑居然有人能讓布拉德好奇的主動出山，也笑布拉德是沒可能和眼前的女性湊一對的。他搬起新送來的花朵，一如往常制式化的歡迎顧客：「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詢問。」

這時，憶夢凝視將花盆移上移下後細心澆水的安維爾斯，她沒想到店員會長的很老奸巨猾的模樣，不過那頭白銀滑順的長直髮真是漂亮。原本以為花店店員都會跟花一樣溫和細柔又親人，實在挺意外的。啊，還是說昨天的藍果果才是店長？憶夢觀賞幾座樣式獨特又美麗的插花及別樣小巧的可愛盆栽，考慮是否買一些植栽回去點綴下住屋。

「請問老闆在嗎？」

「我就是老闆，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憶夢差點沒噴口水，她再度回望那彎起邪媚眼角的銀髮男子，他正巧眼珠子斜視過來，一陣寒顫，好像心裡那些失禮的想法被對方看得清清楚楚。她吞咽口水，指向其中一盆花藝問：「啊……這種的有客製化的嗎？」

「有的，小姐要參考專錄嗎？」

「好、好呀！」

憶夢接過本子，一邊翻閱頁面一邊抬頭張望店內的繽紛色彩，沉默了一陣子，她問：「你店裡沒有紅色的花嗎？」

「……」

「……」安維爾斯感應到暗門後驟降的低氣壓，暗暗嘆氣。「…我的供應商沒有供應紅花，如果客人您需要，我可以另外調配。」

「那就麻煩了，鮮豔的紅色配起來才賞心悅目嘛～」

不禁再度嘆氣，安維爾斯記錄下憶夢的要求的同時，也察覺消失在門後的冰冷。或許這些天讓他獨自冷靜一下也好，一時的昏頭通常都不是件好事。

紅色，令他厭惡且逃避的顏色，是會令他想起黑暗過往的顏色。

布拉德漫無目的走著，覺得自己是不是太久沒接觸到外人失了應當的分寸，突如其來的活潑觸動被隱藏的渴望，破壞了幾年來的平穩生活，或許昨天就該馬上把她趕走的，這樣才不會動搖他在脫離那個地方後對自己所訂定的苛求。

原以為長期隱匿在對比色下，他能夠淡忘過去殘酷的顏色，看來自己……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啊！」

肩膀上傳來的撞擊拉回布拉德的神智，可散在他面前紛飛掉落的艷紅，使他墜入黏膩腥臭的深淵，彷彿帶有鐵銹的血腥味正刺鼻而來，鮮紅佈滿視野，濺散於地的株株荷包、片片花瓣似是炸裂開來而噴射出的血滴，因他動手而殺的那些——

慘白爬上布拉德的臉龐，他抱緊自己不由自主顫抖的身體，緊皺眉頭想甩開逐漸蔓延而來的暗紅束縛。

與布拉德相撞、掉落花束的是名年輕的女性，她蹲在地上拼命地撿起還完好的花束，哭喪的對著也在一旁幫忙撿拾的同伴說：「怎麼辦……嗚嗚…柳森前輩，我會被博士罵死的……」

「没事，妳先帶還可以用的回去，就跟教授說調貨上出了一點小問題，我等等再去找奎斯小姐預支明天的。」

「可是…現在不是千日紅的產季……」

「不要緊，她是我朋友，會想辦法幫我補足差額的。」

只是要還人情時，她的要求總是太過特別罷了。被稱為柳森的女子把完好的花束綁緊交給仍然滿臉擔憂的同伴，她揚起笑容拍拍對方的肩膀。

「沒事的，妳先回去吧。」

「可是、那名男子……」

柳森望向神色異常、渾身陰沉的藍髮男子，對同伴搖搖頭。

「沒事，妳先回去。」

待同伴走遠，柳森才慢慢靠近僵直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布拉德，語氣輕柔的問：「請問你還好嗎？」

陣風浮過，帶起一抹自然的葉綠清新，喚回布拉德渙散的意識，終於聚焦的視線凝在擁有平整妹妹頭的柳森上，她微勾起的唇角淡淡笑著，微彎的眉毛乾淨清秀，渾然天成的青春秀雅氣息，將混濁的血汙隔閡在外。透徹的瞳孔盈起有距離的擔憂，她從懷中掏出潔白手帕遞給依然恍惚的布拉德。

「你身體還好嗎？看你滿頭都是汗，需要叫救護車嗎？」

……去醫院？不行！

布拉德終於醒神，慌張地搖頭拒絕，柳森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麼，再度把手帕遞給布拉德。

「那擦擦汗吧？」

良久，布拉德才緩緩伸手接過布帕。

風徐徐吹過，捲動起地面片片殷紅，宛如不斷擴散流動的血跡，布拉德眉間愈加緊皺，他閉起眼撇過頭，不想再憶起令他畏懼的血紅色世界。

柳森注意到他的異狀，注視滾動的千日紅花球與散落的細小花瓣，開始對藍髮男子產生好奇。

他，懼怕紅色。為什麼呢？

「你怕紅色。」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柳森見藍髮男子因她的話語武裝起冰冷鋼牆時仍舊淺笑，她不理睬布拉德那駭人的氣勢，她雙手擺後背交握，向布拉德走近一步。

是個值得分析研究的人呢。

「對你來說，紅色是什麼？」

「……」

淺顯的明知故問，柳森趨身向前近看布拉德蒼白的面龐，保持適當且不侵犯的態度，卻又有點探究的說：「紅色代表的意義很廣泛，在性格上代表活力、熱情、勇氣，在感情上表示著愛、生氣、快樂，在政治上有權利、力量、戰爭的意思，還有像是慾望、危險、繁榮、長壽……等等，在不同的文化、地區、環境所塑造出各式各樣，多面向的象徵及意涵。」

對你來說是代表什麼呢？

彎下身拾起在布拉德腳邊的千日紅花球，柳森將花立在布拉德面前，層層疊起的小紅尖角花瓣有如面前的男子一樣，將心包覆在其中，然後用外層的尖刺偽裝自己，她像是了然的綻放笑顏。

是與生命有關吧？

「這樣的顏色，對我來說，是治癒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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