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曲的鏡面下是一張男性的臉容,紅嘗試描述它,卻總詞不達意。
只見男子用他稍腫的下唇揚起一個笑容。明明是張方正的臉,卻被貓眼拉伸為一個球型。紅不敢開門,她想再向前一些,看看鑲嵌在方正臉龐上的眼睛。是森告訴她,眼睛的盡處有一片海,上頭會有一些船隻載著與兩人有關的記憶碎片,當然也有一些殘骸積壓著。
在紅的記憶中,森幾乎是不可信的,瘋癲的母親早早完結了身分,至死都活在虛妄的世界中。只是森不在了,將紅牽進世界的繩索也斷開了,在氧化的房子中,曾沸騰的記憶逐漸冷卻,那縷飄渺的氣息也化作飛灰,歸於沉寂。
紅便想著,也沒有其他言論可依靠,不如再聽她一次。
「你好,我住在對頭,是你母親的朋友。她囑咐我多來看看你。」
母親不曾有過朋友,這冒出的男子就像貧瘠土地冒出的觸鬚,一陣怪風颳過它,擺了擺鬚根,母愛矮小的個頭掩埋在泥土下,只能晃晃縹緲的身姿。
「剛才的音樂,是你的嗎?」
「只是普通練習,抱歉打擾你了。」
「是在吹奏什麼樂器?我似乎聽見了船鳴。」
「是的,是alto saxophone 的中音 Si。你對它感興趣?」
「還好,但現在很晚了。」
一根咖啡色的背帶跨過他的肋骨向後上和後延伸,似繩子綁住了他半個身體;這時他邊脫下樂器的背帶邊回應著紅。
「你母親離開前讓我多帶食物給你,我想微波食品並不健康,便準備了切好的蔬菜,你可以試著煮湯......」
那根能束縛人的帶子消失了,轉而一袋食物被他提起。隔著第一扇鐵門,紅尚未辨識裡頭的內容物,只見男子將袋子勾在門把上。
「你這樣掛袋子很容易掉的。」
紅轉開了門把,袋子應聲跌下,一袋切好的紅蘿蔔塊露了出來。
「我不吃紅蘿蔔,你拿回去吧。」
亂髮的少女依舊披著一張墨綠毯子,狹長的鳳眼打量著眼前的男子,沒有彎腰收起袋子的意思。
「試著吃吧。你這年紀的孩子都喜歡吃微波食品,將來會後悔的。為了你母親也試著吃一點吧,她總跟我說你不吃蔬菜。」
男子拍了拍塑膠袋底部的灰塵,重新將它掛在把手上。
「能幫我帶水嗎?家裡的水有味道。」
「是濾水器壞了?」
「不知道,以往都是她處理的。」
「過兩天我買給你,還需要什麼嗎?」
眼前的少女搖了搖頭依舊沒有拿起塑膠袋。
「我叫沼,有事情可以來找我。」
「還有這個,不拿起來會再掉一次的。」
沼將袋子塞進紅的手中,又作勢敲了敲空氣,握著背帶轉身走了。
「沼嗎?看著真不像他年齡該有的名字。」看著男子高大的背影,紅心想。
儘管沼關門的聲響極細,紅的耳邊還是會一再徘徊大門開闔的聲音。母親便是這樣,走過門前三格磁磚進入沼先生的家嗎?那位與她在披肩下做愛的男子是他?往返門前三格磁磚的腳步聲不斷在紅的心頭響起,彷彿母親才剛留下足跡,仔細查看說不定還能找出母親的痕跡。
紅蹲在無人的樓道,研究門前的三塊磁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