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07|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我是否讓你們引以為傲?

是”想像”還是”真實”?!我們以為被他人的枷鎖困住,但卻沒發現鑰匙在緊握的手中而不敢放手?
“我的父母應該覺得我很丟人現眼”
眼前的這位女孩,吐出這句話之後,沉默了許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忍著不讓情緒潰堤。
翼是個聰穎又敏感的女孩,在攻讀視覺藝術研究所的一學期之後,因為有失眠困擾,逐漸提不起勁,缺課頻繁,在師長建議下,前來醫院尋求協助。
在就讀研究所之前,她在外商公司工作了兩三年,表現亮眼,眾人無不肯定她的成就。沒想到卻在一年多前,突然離職,轉換完全不同領域的跑道。也因為如此,周遭的人大多認為她最近的狀況為適應不良,紛紛勸她離開校園,重返擅長的商業工作。
一開始的會談,我們也先釐清她目前求學過程中是否遇到哪些困難,又生活上有哪些不適應,但談論之間總覺得未搔到癢處,學習及校園上談到的問題,對她而言,根本不構成持續存在的困擾。倒是觀察到,每當談到”自我”與”成就”相關的話題時,總能勾起她的悲傷。
藝術向來是翼的興趣,尤其攝影特別有天賦,近年曾幾度參與投稿比賽並獲得佳績。家人對於她的轉職”雖然”尊重,但也”不太能理解”,特別是家族親友大多從商,事業有成,因此父母”無形之中”也鼓勵下一代走向相同的職業生涯。
她認為這一次的轉職,是對父母的”背叛”,辜負父母對她的”期待”。
翼成長於大家庭之中,她小時候的印象,一家人與祖父母、姑姑們同住。她的父親是長子,母親作為長媳,在傳統的時代背景下,承擔了許多照護責任,尤其她的祖母性格強勢又特別傳統,常讓翼的母親有忙不完的事,也承受著負面情緒與壓力,婆媳關係並不融洽。
翼回憶到,小時候,母親曾不經意地對她說,”她很痛恨目前的生活,要不是因為有孩子,真想離開目前的處境,她後悔有這麼多孩子!”。她的姑姑也曾跟她分享,翼的母親在生下翼之後難過哭了,翼的祖母安慰說”沒關係,下次再生男就好”。其實也不知道這些話的真實性,但在翼的腦海裡,卻印象深刻地刻在心底。
我是個不被需要的孩子
在三姊弟之中,她排行老二,手足之間打打鬧鬧,感情融洽。她的成長記憶中,有時會覺得自己是個被遺忘的孩子,尤其親友若來訪,總記得姊姊與弟弟的名字,卻不記得她的。每當這種時刻出現,她總會回想起當時母親與姑姑提到的那幾句話,這些時刻似乎更印證她”無需存在”。
家庭的壓力在翼國小中年級後,隨著一家人搬出大家庭,逐漸減輕。翼敏感與貼心,總是主動安排家庭活動,為家人拍攝許多照片,之後三姊弟各自離家就學,她也總能串起大家的聚會。目前翼的姊姊朝生技領域發展,弟弟為科技業工程師,她則返鄉待在外商公司,三姊弟都有穩定且不錯的工作。
故事聽到這,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不對呀,三個孩子中,除了她,沒有人從商呀,不如她之前所說的,父母”無形之中”鼓勵下一代朝商業發展。
只有她是個”聽話”的孩子。
在早期的時空背景下,內在感受到自己”不該”或”不需”存在,因此總得做些什麼才能”證明”自己擁有存在的”價值”,例如她在家庭中擔任”召集人”的重要角色,就業時選擇返鄉以”照顧”父母。追求與達成父母的”期待”成為她的信仰,例如她”認為”父母希望孩子從商,她也朝這方向發展。
因此,當她”悖離”父母的期待時,她”存在”的理由被”自己”向來的信念所挑戰,焦慮油然而生。
她所認為的”存在”價值,事實上,那並非現實中的”真實”,或說早已”過時”。
她的父母並未如她所認為地期待孩子們朝某個領域發展,或說期待的力道並不如她所想像的那麼強大。她的想像來自於時代的產物,意即她母親在早年生活情境之下的苦,所帶給她的感受,而這早已不復存在。
此時,重要的是,我們是否能理解與釋懷母親當時的感受,有其時空背景,而我們現在則是活在”此時此刻”;同時,確認什麼才是”真實”,取決於自己,也是自己的工作與責任。
之後,翼逐漸跟上學習的進度,失眠的情況減緩,更坦然地接受自己的選擇與決定。雖然有時仍有自我懷疑或低落的時刻,但現在比較能自我提醒並檢視、釐清自己的想法。這樣反覆的時刻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然而這是正常的自我修復過程,負面時刻的頻率會愈拉愈長,強度會愈來愈低,給自己一些時間,一切會走向更適應與自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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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闖蕩十多年的臨床心理師,偏好存在主義取向的人生觀點與心理治療風格。十多年的臨床經驗中,面對從長至幼,從醫療情境到家庭、學校、法政體系等各式各樣的人生議題,聽得愈多,愈感受到生命同時存在困頓與韌性。逆境中也許莫可奈何,但也存在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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