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是路燈還是太陽：談草東沒有派對 〈床〉

　　『草東要出新專輯了！』這應該是最近獨立音樂、乃至整個華語音樂圈中最大的新聞。草東沒有派對於04/07所發行的新MV〈床〉，一經發行就上了YouTube音樂發燒影片的第三名；在過了一整周後，結至撰稿日期(04/14)，依然位於YouTube音樂發燒影片排名第四，似乎也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是的，就順便發行了〈床〉。聽過草東現場的人應該知道，〈床〉其實已經是首很久的歌了。記得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是五年前看到一段2016年的現場錄影。那是草東爆紅的一年、劉立即將離開鼓手的位置而凡凡即將接手的一年。過了將近七年，這首歌被收錄進了草東的新專輯。說這張專輯、這首歌是送給凡凡的，我想一點也不假。

　　記得從前聽一個老師談劇本。他說：「要描寫『悲慘』，不是讓世界陪著他下雨，而是在他心如刀絞的時候，天空卻是陽光燦爛。」我想這也是草東之所以強調他們「沒有派對」的原因吧：簡單的旋律、鮮明的節奏，用一種輕鬆、甚至近乎歡快的方式講一件悲傷的事、唱一種疼痛的狀態，彷彿人群散去，滿場盡剩垃圾、酒瓶伴著依然閃爍的雷射燈。人散了，派對沒了。

　　草東沒有派對換過了幾位團員。光是鼓手這個位置，就前後由鳥人、劉立、凡凡擔任。在錄製這張專輯時，鳥人又回來擔任鼓手。仔細聆賞三位鼓手的表現，個人大概感受到了三者的區別：劉立的鼓重而有力，像是雨點重重打在水面上、密集如閃爍的霓虹；凡凡的鼓同樣密集，卻更為靈巧，更加輕快、精巧。相異於前兩者，鳥人的鼓是鬆而連綿的，這也可以在橙草Orangegrass的專輯《烏鴉》中聽得出來。在草東的〈床〉當中，鳥人連綿寬闊的鼓聲、合成器與吉他奏出的聲線，匯成了一條河流、一條光的河流，緩緩流過光陰與維度；巫堵與團員們的聲音承於其上，散漫閒談般的唱著希望與失望。

　　大一下學期，因為一場大病住院一個月；大二我搬出學校宿舍，與同學一起在外租屋。那是一套由一棟小透天改建、雙層共六個隔間的雅房。由於價格便宜，我選了一樓最裡面的那間房間。唯一的窗戶對著走廊，走廊的深處是浴室，與一扇對著防火巷與大樓牆壁的窗。每次我從睡夢中醒來，除了走廊的燈光照射進來，周圍是一片漆黑；尤其是在冬季的五點到七點左右，我總需要走出門去看看天空、看看街道上的人，才知道這是凌晨還是傍晚。所以我對第一句歌詞是感到共鳴，甚至是偏愛的：「看著窗外的光，分不清是路燈還是太陽。」當時我剛剛大病初癒，在醫院裡寫了我的第一部長片劇本，每天在陰暗潮濕、如同鼠窩的房間內修修改改。對當時的我來說，那本劇本就是生活的動力、就是希望，就是「陽光」；但在每個深夜，我抱著已經卡關的腦袋到巷子裡補一根醒腦的菸，開始懷疑，這一切會不會都是假的、都是一廂情願，會不會只是盞冒充陽光、徒有亮光而沒有溫度的「路燈」？正如每次從床上醒來，從窗戶透進來的，不是清晨的陽光，而是走廊上黯淡的燈光。

　　希望、失望；希望、失望。太多的希望成了失望，為了不要再次失望，乾脆築起對快樂的心防，將所有希望都隔絕；到了最後，追求失望、追求疼痛、追求傷害，變成了人生的目標。「對悲劇的嚮往，填滿了整個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