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專輯本質上就是一張自殺遺族的專輯——草東沒有派對《瓦合》

這張專輯本質上就是一張自殺遺族的專輯——草東沒有派對《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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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幾天幾個事件,感慨年輕世代以自由為名而走向虛無的人,或者,是那些正這麼樣感受的年輕世代,請你聽聽剛好也在前幾天正式發行的草東沒有派對的新專輯:《瓦合》

我必須說,這張專輯本質上就是一張自殺遺族的專輯。

「殺了它/順便殺了我/拜託你了」,草東2016年的首張專輯結束在這句歌詞。有太多人說過,他們的爆紅是因為他們犀利地唱出崩世代的無力、挫敗與悲憤。厭世,是太容易貼上的標籤。

卻也在他們看似一路順遂發展,四處巡迴演出的2021年10月,鼓手凡凡被發現在防疫旅館內自殺。

歌詞不再只是歌詞。

其實新專輯裡收錄的歌曲,大多不是在事件後新創作的。但從第一首新歌〈缸〉唱著「游向死亡」,第二首〈空〉唱著「在世界毀滅之前/真想先毀滅自己」,到第三首〈人洞山〉,死亡驅力已經一路推向滿是悔恨的墳墓(除了墳墓還有什麼會像是歌詞寫的山上的疤,裡頭還會有人呢?)。

與當年「轉身向山裡(大海)走去」的草東不同,他們很難再肆意地拉開距離,彷若安然地處在一個旁觀的位置去演出。痛苦可以隔絕,哀傷可以變形,但有些事就像疙瘩一樣,難以忽略。

鼓手凡凡離世之後,草東停止演出,消聲匿跡一年半。專輯interlude的〈孑〉與接續的〈白日夢〉幾乎像是中陰一般,縈繞一股飄忽不可捉摸的氛圍。直到這次他們宣告復出釋出的首支單曲〈床〉,在漸強的合成器音色與重拍鼓擊中,他們才終於嘗試重新活起來。「看著窗外的光/分不清是路燈還是太陽」,尾段主唱巫堵近乎吶喊地唱著,聽起來更像在哭喊出一身的傷痛。

但他們真的活過來了嗎?專輯後半的〈八〉〈老張〉是歌迷熟悉的厭世樣貌,「交個朋友吧」、「還差一點/就能跟他們一起取笑我自己」,他們犀利依舊,菸酒的氣味也依舊。我們在他們(代替我們)的憤世嫉俗中感到慰藉,感到安心,感覺他們沒變,他們回來了。卻很快來到倒數第二首,也是專輯裡少數新寫的歌,〈芽〉。與interlude之後的〈白日夢〉同樣是由吉他手筑筑領唱,宣告邁向尾聲,不過這次沒有暴烈的段落,只有不插電的吉他,甚至,沒有鼓。「生活空空盪盪/卻還是想著遺憾」。不再憤怒,沒有諷刺,他們平靜地哀悼,直面死亡後回不去卻又逃不開的某些什麼,譬如說,生活。

讓人意外的,專輯並沒有結束在這裡,而是另外一首也是事件後新寫的歌,〈但〉。對,就是這樣忽然一個轉折,英文歌名還是帶有諧音趣味的「Damn」。熱血的龐克節奏一下,那個過去喊著「殺了它/順便殺了我」的草東,竟然在新專輯最後的這裡高唱「喔我愛你」。是唱給「可惜關係變成沒關係」的離世的鼓手凡凡;也是唱給所有歌迷,不管你與他們間是否真的有關係或沒關係。你以為他們將憤怒投向虛無,以為他們冷眼滿是批判,甚至以為他們痛恨這個深陷其中的世界。但沒有。他們說「問題是沒問題/於是我們繼續」。走過這條漫漫死亡之路,這首歌作為結尾是草東最強力的宣示:

他們會帶著傷、帶著遺憾、帶著懷念,然後繼續用力地在這個該死的、一點也不完美的世界陪伴彼此走下去。

你問為什麼?

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破瓦相合。

『生命本就如此脆弱,萬物的死亡從不是結束,而是另種形式陪伴的延續。』——巫堵,草東沒有派對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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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橋上的少年》蔡伯鑫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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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小說來自一位精神科醫師之筆,描繪一名懼學的十七歲少年,在日間病房裡勇敢跨越恐懼的生命之旅;以及另一名年輕醫師,奔逃至拉達克一路追尋心中渴望的過程。雙線緊密交織,共同探問成長與自我認同的種種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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