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22|閱讀時間 ‧ 約 45 分鐘

與陳醫生熱戀中

    冷戰一個月後,男朋友忽然發了條朋友圈說要訂婚了。
    好友羣裏所有人都在瘋狂艾特我,「恭喜嫂子,嫂子快發紅包!」
    氣氛正熱烈時,男朋友卻忽然拉了個姑娘進羣:「別瞎叫啊,這纔是你們正牌嫂子。」
    1
    和男朋友路澤冷戰整整一個月後。
    他忽然發了一條朋友圈:準備訂婚了。
    配圖是一對情侶鑽戒,鑽石挺大挺閃的。
    共同好友羣裏立刻炸開了鍋,所有人都在瘋狂艾特我,催我發紅包。
    路澤卻忽然拉了一個新人進羣。
    名字很可愛:是澤的小仙女呢。
    小仙女進羣后,路澤直接艾特了所有人:「別瞎叫啊,這纔是你們正牌嫂子。」
    原本熱鬧沸騰的羣忽然就凝固了。
    我盯着屏幕上的這行字,不由得氣笑了。
    小仙女開始甜甜蜜蜜地和羣裏衆人一一打招呼。
    最後壓軸艾特了我,先是一個「姐姐啾咪」的可愛公主表情包。
    接着是茶裏茶氣的一句:「姐姐,人家年紀小,以後麻煩姐姐多指教啦。」
    我看的實在是鬧心得不行,直接退了羣關了手機。
    路澤玩得這樣大,時常打我的臉,也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每次冷戰到最後都是我哄他。
    這一次,我鬧不清他是玩真的,還是故意氣我,但我實在沒心思再猜。
    乾脆拉黑一條龍,眼不見爲淨。
    今天本來是我生日,現在鬧了這樣一出,我心裏還是有點小鬱悶。
    換了條小黑裙,打車去了市中心新開的一個小酒館。
    喝得半醉的時候,有兩個男人過來搭訕。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搖頭表示拒絕。
    但這兩人卻不肯罷休,拽着我胳膊不放。
    我有點急了,起身想要走人,卻又掙不脫。
    一轉臉,卻在不遠處的角落裏看到了一個熟人。
    路澤的表哥,市醫院最年輕也是最出色的外科專家陳竟行。
    他正和朋友喝酒,沒穿白大褂,穿着黑色襯衫和長褲,戴了副眼鏡,側臉特別帥。
    尤其是鼻子,又高又挺,下頜線十分鋒利性感。
    修長的手指此時沒有拿手術刀,卻擎着酒杯,根根猶如玉管。
    男人攥着我的手越來越放肆,我心裏一急,衝着陳竟行的方向喊了一聲:「哥哥。」
    陳竟行並沒回頭,他的朋友卻向我這邊看了一眼。
    然後,別有深意地衝他使了個眼色,指了指我。
    陳竟行放下酒杯,順着朋友手指的方向看過來,眉宇微微挑了一下。
    我使勁甩手想要掙脫,卻仍是沒能成功。
    眼見陳竟行坐着不動,我有點委屈,可憐巴巴地又喊了一聲:「哥哥……」
    陳竟行抬手摘了眼鏡摺疊放好,站起身邁開長腿走了過來。
    「抱歉,這是我朋友,請你們離開。」
    陳竟行的聲音有點低沉,有點冷。
    那兩個男人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他腕上那隻價值驚人的鋼表上,訕訕地鬆開手離開了。
    「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裏喝酒,路澤呢。」
    陳竟行看着我,有些不贊成地蹙了眉:「女孩子酗酒不好。」
    我的小吊帶裙一邊肩帶微微滑落了一些,陳竟行的目光掠過我肩頭,很快移開。
    他轉身拿了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肩上:「我叫路澤過來接你。」
    「分手了。」
    我軟綿綿地站起身,微醺的一雙眼瀲灩看着陳竟行:「哥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江嫋,我是路澤的表哥。」
    「我知道。」
    我緩緩向前了一步,步履跌撞,陳竟行伸出手,穩穩扶住了我的腰:「先站好。」
    「站不好……哥哥,我頭暈,站不住了。」
    我在他懷裏仰起臉,看到他耳尖上浮出一抹可疑的紅。
    驀地想起上個月,我乳腺不舒服,去醫院檢查。
    正好掛了陳竟行的專家號。
    他給我檢查乳腺的時候,我就發現他耳朵悄悄紅了……
    「江嫋,我讓你閨蜜來接你,你先坐好。」
    他拉着我的手臂,想要將我拉開。
    我卻直接抱住了他的腰:「哥哥,你上次說讓我去複查一下乳腺的增生問題,我有事忘記去了,今晚你再幫我檢查一下好不好?」
    2
    我說完這句,果不其然,他的耳朵立刻又紅了。
    他握住我手,再一次將我推開一些。
    輕咳了一聲,方纔十分認真地詢問我:「喫完藥之後還疼過沒有?」
    「疼呢,尤其是例假快來那幾天,又漲又痛。」
    我蹙了眉,抬手捂着左邊心口:「陳醫生,你說是不是上次開的藥不行?」
    「明天我上班後,你再來複查一次。」
    「可我現在就很痛……有沒有什麼比較快速的止痛方法?」
    「痛還出來喝酒?」
    陳竟行微皺了皺好看的眉毛。
    我咬了咬嘴脣,紅着眼看向他:「陳醫生,今天我生日,路澤忽然和別的女生官宣了……」
    他居高臨下看着我,不知是我喝多有了錯覺還是怎樣。
    我竟看到他眼底有了一抹很淡的疼惜。
    陳竟行的車子很大很寬敞。
    我坐在後排,捧了個小蛋糕,上面還插着一支粉色的蠟燭。
    是陳竟行剛纔給我買的。
    我許願,吹蠟燭。
    然後大着膽子在陳竟行臉上抹了一點奶油。
    他有很重的潔癖。
    所以明顯地皺了皺眉,但好像卻並沒生氣。
    那天我去檢查乳腺之前,他在接診別的病人。
    前前後後洗了七八次手。
    他的手很好看,修長,又有力。
    我感覺,他兩隻手合攏的話,正好就能掐住我的腰。
    腦子裏不由浮出了兒童不宜的畫面,讓我有點口乾舌燥。
    他的側臉正對着我,我看到那點白色奶油。
    在他英俊的臉上格外的突兀。
    我忍不住湊過去,仰臉張嘴,輕輕將那點奶油舔舐掉了。
    3
    奶油在舌尖化開,一片沁潤的甜。
    「江嫋。」
    他沉沉喊了我一聲,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車廂裏光線昏暗,他英俊的臉離我特別近。
    我看到他的眼底,有着剋制不住的一絲凌亂。
    而他攥住我手腕的手,竟有些隱隱的顫慄。
    我甚至嗅到了他身上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還有馥郁的酒香。
    整個人都有些眩暈。
    怎麼會有人長得這樣好看呢。
    上大學的時候,他在學校就是很出名的校草。
    我也曾和別的女生一樣去偷看他上課。
    變着法地和他一起上自習。
    還有一次,在圖書館裏,我還佔到了他對面的座位。
    他功課很認真,埋頭做題兩個小時都沒分心。
    我就在對面偷偷看了他兩個小時。
    最後不知怎麼的睡着了。
    丟臉的是,陳竟行走的時候叫醒了我。
    還遞給我一張紙巾,讓我擦一擦口水。
    當時我羞憤得恨不得立刻遁地消失。
    後來再也沒臉出現在他面前了。
    再一次見面時,我和路澤剛確定戀愛關係。
    而他,竟是路澤又敬又怕的表哥。
    我還記得當時在路澤家見到他時。
    我又是意外又是驚喜。
    而他,從看到我第一眼開始,表情就特別的冷淡疏離。
    路澤當時還安慰我,說他這個表哥一向就這樣,性子冷,從不近女色。
    以至於好多人都懷疑過他的性取向。
    「江嫋。」陳竟行攥住我的手腕,驀地將我拉近他身前。
    「看清楚我是誰了嗎?」
    「看清楚了。」
    「我是誰?」
    「哥哥。」
    「想清楚再回答。」
    我的腦子一片迷糊,渾渾噩噩地想。
    是啊,我和路澤掰了,那他還算哪門子哥哥?
    「陳醫生。」我乖乖改口。
    「名字。」他攥得更緊,我幾乎被他拉到胸懷中。
    他垂眸與我對視,高挺的鼻樑幾乎觸到我的鼻尖。
    「陳,陳竟行。」我眼神躲閃着,磕磕巴巴地回答。
    「奶油好喫嗎?」他忽然問了奇怪的一句。
    「啊?」
    我訝異睜眸看他,還沒回神間,他忽然低頭吻住了我。
    4
    殘存的那一點奶油,沾在我的脣上。
    他低頭將奶油輕舔入口。
    我的腦子裏嗡嗡的,手指軟軟抵在他胸前。
    卻沒有力氣把他推開。
    「閉眼。」他咬了我一下。
    灼燙的氣息在我耳邊拂過,他的聲音帶着凜凜的沉意,卻又性感入骨。
    「接吻的時候不可以睜眼,江嫋,你男朋友沒教過你?」
    「是前男友……」
    我含混不清地辯駁。
    陳竟行捏住我的下頜,眸色沉沉看了我一眼,吻得更深:「……最好是。」
    他獨住在市中心的頂樓大平層,這裏離他工作的醫院很近。
    自然房價高得驚人。
    出了電梯,他準備輸入門鎖密碼時,又問了我一句。
    「江嫋,你想清楚了?」
    進了這個門,我們會發生什麼,成熟男女自然心知肚明。
    我上前一步,自後抱住了他窄瘦的腰:「想清楚了。」
    與其要把自己糟踐在路澤這種爛人身上,不如給了陳竟行。
    怎麼說,也是我當年暗戀過的男神,不虧了。
    他打開指紋鎖,門還沒關上,就將我抵在了門背上深吻。
    「別急……都是你的。」我勾着他的脖子,醉意氤氳,在他耳邊低低輕喃。
    他的吻停了一瞬,黑暗裏,他捧住我的臉,在我鬢邊很輕地吻了一下:「好。」
    5
    我沒想到陳竟行看起來這麼清瘦,但脫了衣服後身材卻這樣好。
    第一次後,他隨便套了一條鬆垮的睡褲,起牀去給我拿水。
    我趴在牀邊,渾身散了架一般不想動,懶洋洋看着他的背影。
    完美的倒三角,勁腰窄瘦。
    想到方纔看到的,我感覺臉頰有些熱燙起來。
    路澤說他這個表哥不近女色,怕是做醫生時間久了,實在見得太多,連帶着人都六根清淨了。
    但他們根本不知道陳竟行的真面目。
    他那雙拿慣了手術刀的手,力氣大得驚人。
    「起來喝點水。」他拿了水杯過來。
    我不想動,懶洋洋地撒嬌,「我沒勁兒……」
    他倒是很有耐心,餵我喝了水。
    「我還要……」喝完半杯,還有點意猶未盡。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裏多少帶着點色氣。
    我被他這一眼看得整個人都慌了。
    「都給你。」
    他聲音沉啞地說了一句,放下杯子就傾身壓了下來。
    6
    我不是要這個啊……
    上午我醒來的時候,陳竟行早已上班去了。
    牀頭桌子上有張便箋紙。
    「早餐在外面餐桌,涼了記得加熱一下,今天不用去上班,我給你請了假,再休息一會兒,中午等我回來一起喫飯。」
    我盯着那張便箋紙看了好一會兒,覺得眼眶刺痛得厲害。
    掙扎許久,還是將便箋撕碎,放進了垃圾桶。
    起牀快速洗了個澡,穿上衣服,我沒有等陳竟行回來就離開了。
    雖然年少時暗戀過他。
    可我也從沒有奢想過能和他在一起。
    更何況陳竟行的家世和能力擺在那裏。
    他要什麼女人沒有,對於我,大約也只是抱着一時嚐鮮的心態。
    與其中午見面時,他把話說透了我們彼此難堪。
    還不如就這樣結束,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剛到出租屋,路澤打了電話過來。
    我想了想,還是接了。
    就算分手,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你在哪?我媽讓你跟我一起回家喫飯。」
    路澤的聲音聽起來和從前一樣。
    好像昨天的官宣和對別的女人宣示主權,都沒發生過一般。
    我覺得好笑又心寒。
    「路澤,我以爲昨天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的語氣十分平和,路澤聞言卻有些炸了。
    「嫋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愛玩兒,昨天就那麼一樂呵而已。」
    路澤一副我小題大做的口吻,不耐煩道:「我快到你樓下了,你趕緊收拾下樓。」
    「我說的話你沒聽懂嗎?路澤,我們……分手了。」
    「你確定你要分手?」
    「對,分手,這種無聊的遊戲,我不想再陪你玩了。」
    「你是因爲我讓大家喊她嫂子才生氣的,是吧?」
    「林語就我公司一同事,也是我小學妹,我們之間沒什麼的,你心眼別這麼小。」
    「我沒興趣知道這些,路澤,以後別再聯繫了,就這樣吧。」
    說完我就要掛斷電話。
    路澤卻叫住了我,他的聲音十分陰沉。
    「江嫋,你這是要過河拆橋?」
    7
    我的心驀地沉了下來。
    大學畢業的時候,父母出了很大的一場意外。
    我爸當場身亡。
    我媽在ICU住了兩個月。
    路澤就是在這時候突然出現的。
    鉅額的醫藥費,天價的賠償款,都是他幫我付的。
    他爲我付出了大把的時間,無數的金錢。
    最後我父母的喪事,都是他一手操辦的。
    我一個剛畢業,父母雙亡的孤女。
    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回饋,只能接受他的追求。
    現在他說過河拆橋。
    我想到那一筆我一輩子還不清的債。
    無奈苦笑。
    是啊,我有什麼資格過河拆橋。
    就算路澤和無數女人曖昧不清。
    甚至跟我兩個同事都發生過關係,讓她們這樣踩我的臉。
    但我好似,都是那個沒資格說分手的人,這就是所謂的拿人家手短吧。
    「嫋嫋,你是我女朋友,外面那些女人和你沒法兒比的。所以,別生氣了,乖,換好衣服下樓,爸媽還在家等着呢。」
    在他看來,這就是他低頭了。
    我要是再不順着臺階下來,那就是我不識抬舉。
    他愛玩,私生活挺不乾淨的,身邊各種鶯鶯燕燕沒斷過。
    我雖然家庭普通,但學歷出衆,出身乾淨,現在的工作也體面。
    路澤的爸媽雖然看不上我,但更看不上那些女人。
    因此對我和路澤交往,一直都是不干涉不同意的態度。
    這次主動提出讓我去路家喫飯,還是第一次。
    換好衣服下樓時,微信裏忽然進來一個好友申請。
    「江嫋,是我,陳竟行。」
    我看到陳竟行這三個字,心裏猛地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痛楚。
    幾乎都要窒息了一般,我靠在牆壁上,緊緊攥着心口衣襟。
    好一會兒,才忍了淚意,平復了情緒。
    8
    我知道自己是壓抑得太狠了。
    昨晚纔會讓自己放縱了這一次。
    但也只會有這一次了。
    我狠下心,拒絕了他的好友申請。
    他沒有再發申請,也沒有打電話過來。
    在成年人的世界裏,這算是一種明顯的拒絕。
    陳竟行這樣的天之驕子,性情自然高傲,他應該,也不會再主動找我了。
    路澤看到我下樓,眼神裏明顯漫出輕蔑的得意。
    我坐上車,沒有說話。
    路澤想要抱我,我搖頭拒絕了。
    「艹。」他煩躁地罵了一聲:「成,老子就他媽等到訂婚後再碰你。」
    到了路家,路澤的爸媽和妹妹都在。
    他妹妹路晚從小身子就不好,一年多前剛做了腎臟移植,但恢復得並不好。
    平日很少出來見人。
    路母見到我,一改常態地親暱:「嫋嫋來了,快坐下。」
    閒談間,她甚至關心地詢問我:「路澤說你上個月去體檢了,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還好,就乳腺有點增生,其他都沒問題。」
    「那就好,那就好。」
    路母看起來特別的高興:「嫋嫋啊,你和路澤也在一起差不多一年了,你看,不如挑個好日子,你們把婚先訂了?」
    「行啊,我也想安定下來了,不如就下個月吧。」路澤也說了一句。
    「嫋嫋無父無母,多可憐,早點嫁過來,也能有親人陪伴了……」
    路母握着我的手,看起來一臉的慈愛。
    但不知爲什麼,我就是覺得有點說不出的古怪。
    路家人今天格外的熱情,晚上我們回去的時候,路母還送了我一個新的LV包包。
    「訂婚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們家會辦得風風光光。」
    「嫋嫋啊,你就安心等着吧。」
    上車離開時,我望着車窗外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路家長輩。
    還有弱不禁風站在一邊的路晚,她臉色白得如紙。
    我莫名的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送我回了小區,路澤直接開車走人了。
    下車時我聽到他接電話,應該還是昨天那個小仙女。
    但我只當沒有聽到,拖着有些疲憊的身軀往前走。
    走到樓下時,卻看到了樹下暗影裏,陳竟行手上夾着煙,站在那裏。
    我怔了一下,下意識想躲。
    他卻掐了煙,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陳醫生。」我只能乖乖站住了。
    「爲什麼不等我回來。」他的聲音有點沉冷。
    心頭酸澀得厲害,淚腺也在漲着疼。
    我故作灑脫地一笑:「昨晚我喝醉了,陳醫生,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好不好。」
    他望着我,眸底的神色越來越冷,到最後,似乎能把人凍住。
    「江嫋,你就這麼隨便,這麼不自重?」
    我忍着眼底的淚意,又笑了一聲:「陳醫生就當撿了個便宜唄,反正我自己主動送上門的。」
    他眉宇深蹙,似有些煩躁。
    摸出煙盒又點了一支菸。
    我看着他抽菸的樣子,他的面容稍顯冷峻。
    但望着我的時候,我卻又能明顯感覺到一抹柔情。
    我恍惚想起昨晚牀笫之間。
    我小聲哭的時候,他有些慌亂無措地抱着我。
    哄我時聲音裏有着很濃的愧疚和疼惜。
    「小乖,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初次……」
    9
    我移開視線,壓下心底無法言喻的難受和苦楚。
    不想讓他窺視到我的異常。
    「陳醫生,沒事兒的話,我先上樓了。」
    我轉身就要走。
    「不是和路澤分手了?」
    「陳醫生,這是我的私事。」
    「江嫋,你有什麼難處……」
    「沒有,陳醫生,多謝你的好意,但是現在,請您先離開好嗎?」
    我望着他,他指間夾着的煙,積攢了長長的一截菸灰。
    他忘了去撣掉,我伸出手,手指輕觸到他指間的煙。
    菸灰散落下來,瞬間飄散不見。
    就像我和他這段露水情緣一樣。
    我被綁在路澤這條船上,可我連下船的可能都沒有。
    陳竟行可能對我有點好感,但我憑什麼,要讓他幫我還債,把他拉進我這樣一塌糊塗的人生中來呢。
    「我上去了。」
    我轉過身,告誡自己,不要再說話,不要再回頭了。
    「明天記得來複查。」
    陳竟行的聲音很低:「身體最重要,不要把小病養成了大病。」
    我沒有應聲,低着頭快步走進了單元門洞,眼淚才一滴滴地落了下來。
    10
    路澤和那個叫林語的女生打得很火熱。
    但我已經不想浪費精力給他們。
    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
    月末考覈的時候,我們小組業績得了優。
    晚上聚會慶祝,我被人多灌了幾杯酒。
    連日辛苦加上酒精刺激,我的左胸那裏又開始刺痛起來。
    回去喫了止痛片忍到第二日去醫院,我特意避開了陳竟行,掛了其他專家號。
    但沒想到,叫到號進去後,我推開門,就看到他穿着乾淨的白大褂坐在桌子前。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轉身要走。
    「江嫋。」
    陳竟行叫住我:「戴醫生臨時有事,我暫時替班。」
    「那我改天再來。」
    我的臉色很不好,昨晚宿醉加疼痛,整個人憔悴不堪。
    「江嫋,我首先是醫生。」
    陳竟行站起身,摘了口罩:「過來,聽話。」
    他給我檢查的時候,十分專業,認真。
    眼底沒有任何的雜念,反而讓我覺得自己心思不堪很齷齪。
    「這裏疼嗎?」他的手指微微用力。
    我喫痛蹙眉,低低呻吟了一聲:「陳醫生,疼……」
    陳竟行的耳朵立時紅了。
    他輕咳了一聲,忙鬆開手,移開視線。
    我趕緊把衣服拉了下來。
    「要喫藥,還要配合做一些理療,問題不大,別擔心。」
    他拿出鋼筆,寫藥單。
    「近期不要熬夜酗酒,注意休息。」
    他寫完單子,並沒有給我。
    「你等一下,我讓護士去拿藥。」
    「我自己就可以的……」
    「先去做理療。」
    他看了我一眼,拿起乾淨口罩戴上:「理療室今天值班的是男醫生,不太方便,所以,我給你做。」
    「不用的,都是醫生,無所謂的……」
    「有所謂。」陳竟行解開白大褂上的扣子,走到我面前。
    「江嫋,我不想別人看到你。」
    11
    我怔了怔,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走吧。」
    我跟着他去了理療室,脫衣躺下時,我還是有點不自在。
    偏過臉閉了眼。
    他無疑是十分專業的。
    「放鬆,別緊張,很快就好了。」
    也許是察覺到我因爲緊張身體緊繃,他的聲音很低,很溫柔。
    我慢慢放鬆了下來。
    儀器配合手法,很快疼痛就緩解了很多。
    熱敷的時候,我甚至舒服地睡着了。
    所以我不知道,陳竟行站在牀邊看了我很久。
    最後,他輕輕俯身,彎腰吻了我一下。
    拿了藥離開醫院時,幾個小護士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對。
    給我送藥那個小護士沒忍住,好奇地問我:「你是陳醫生的女朋友嗎?」
    我搖了搖頭。
    「可是我們陳醫生從來不會對女病人這樣誒。」
    小護士有些羨慕地看着我:「而且,這樣小的事,根本不用陳醫生動手的,可他竟然親自給你做理療……」
    小護士忍不住都想要尖叫了:「真的,我們剛纔都要羨慕死了。」
    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空蕩蕩的走廊裏,並沒有他的身影。
    心裏沉甸甸的難受,我對小護士笑了笑,就進了電梯。
    他讓我再來三次,可我知道的,我應該是不會來了。
    第二天深夜,我加班回到出租屋,累得半死的時候。
    路澤打電話讓我過去一趟。
    我原本不想去,但他大約是喝多了,脾氣大得嚇人。
    我坐在牀上怔怔然發了一會兒呆,還是拿了手機和包出門。
    半路又接到路澤發來的一條微信。
    「姐姐,麻煩帶兩盒岡本,記得要買最大號的哦。」
    12
    我面無表情地關掉微信,心裏竟然連一絲難過的情緒都沒有。
    到了酒店,我拿着買好的東西上樓敲門。
    開門的是那個小仙女林語。
    我把東西給了她,就要轉身離開。
    路澤卻醉醺醺叫住我:「江嫋,你他媽給我滾回來。」
    「阿澤你別生氣嘛,姐姐應該是介意我在這裏纔不進來的……」
    我就冷眼看着她表演。
    「你介意什麼?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根本不介意我身邊有多少女人。」
    路澤拽住我的手臂,將我拉進房間。
    「裝什麼純,等什麼訂婚後,老子現在就辦了你……」
    他粗魯地將我推倒在沙發上,扯開睡袍的束帶就要壓下來。
    我看着他此時醜惡的嘴臉,想到他也許剛和林語從牀上下來。
    想到他這一年不知有多少女人,他髒透了,爛透了。
    我噁心得想吐,胃裏一陣一陣的反胃。
    在他快要碰到我時,我一把抓起一邊的菸灰缸砸在茶几上。
    菸灰缸碎了,我的手上全是血。
    林語嚇得尖叫。
    路澤顯然也很意外,眼底又怒又懼。
    「路澤,你要麼就等訂婚後,要麼現在,咱倆一個進醫院一個進局子。」
    我坐起身,聲音冷靜至極。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但不管怎樣,能拖一日是一日。
    如果真的躲不過了,我江嫋就認命,當被狗咬了。
    路澤不知有什麼顧慮,竟然緩緩向後退了兩步。
    我趁機踉蹌跑出了房間。
    出了酒店,我就蹲在路邊吐了出來。
    右手血肉模糊,淋漓了一地的血。
    剛纔我還感覺不到疼,這會兒才覺出痛得鑽心。
    我掙扎着起身,打車去了最近的醫院。
    到醫院才發現,這是陳竟行上班的那一家。
    我只能祈禱,他今天不值班。
    護士給我清創的時候,我疼得全身都在抖。
    但我強忍着沒哭。
    所有的眼淚,大約在父母雙亡那一天就全部流盡了吧。
    「疼了就哭出來,別忍着。」
    隨着這把低沉溫潤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接着我整個人就落入了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
    13
    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夾雜着一些菸草香氣。
    除此之外,都是乾淨清冽的氣息。
    很熟悉,很讓人心安。
    我沒有抬頭,就知道是他。
    眼淚到底還是湧了出來。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捂住了我的眼:「忍一下,快好了。」
    我的眼淚肆意地淌,將他的手掌心都打溼了。
    直到最後,傷口處理完包紮好。
    他帶我回了他家。
    中途我說過要回去,可他強勢地沒有同意。
    我手上有傷,洗澡都是他代勞的。
    雖然我和他有過那樣親密的關係,但是還是覺得不自在。
    「我自己慢慢洗就可以的……」
    「傷口沾了水會感染,你聽話點。」
    他用大浴巾裹住我,抱我去了臥室。
    「我就在隔壁,有事你叫我就行。」
    他摸了摸我的額頭,說完就要起身離開。
    「陳竟行……」
    我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袖:「你能陪陪我嗎,我不想一個人待着。」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到底還是應了:「好,我先去洗澡。」
    他洗完澡過來時,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我忍不住鑽到他懷裏,手腳並用抱住他。
    他一邊要小心我受傷的手,一邊還要忍着:「江嫋,別招我。」
    我不聽,臉埋在他胸前,輕蹭了蹭:「陳竟行,你還記得大學時候的事嗎?」
    「記得一些。」
    「那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在圖書館,坐你對面的女生,看了你兩個小時,最後還睡着了……」
    「嗯。」
    「很丟臉是不是?」
    「並沒有。」
    「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有過。」
    我怔了一下,一瞬間心底酸得難受。
    「她一定很漂亮,一定很優秀。」
    「就是個好看的普通姑娘而已。」
    他摸了摸我的頭髮,也許是因爲說到了自己喜歡的人,他整個人都溫柔得讓人心碎。
    「陳竟行……我們今晚不要說她好不好。」
    「……好,你想說什麼?」
    「你還有沒有和其他女人……」
    「沒有。」
    他捏住我的下巴,低頭親我:「江嫋,我不是隨便的人。」
    14
    「那你爲什麼跟我……」
    可他已經吻住了我,接下來的話我都沒能說出口。
    而他自然也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我發現他很喜歡親我的眼睛,尤其是親我薄薄的眼皮。
    我想,也許是因爲我長了一雙和他喜歡的女人很像的眼睛的緣故吧。
    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着,人卻被吻得昏昏欲睡。
    最後模糊的意識裏,我好像感覺到陳竟行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什麼,但我困得很,實在沒有聽清楚。
    他無奈地看着睡着的我,只能嘆聲氣起來沖澡。
    我的傷在第三天時就基本恢復了。
    最後一次一起喫晚餐時,我提出要回去。
    陳竟行放下了筷子,「江嫋,和路澤徹底分開吧。」
    我搖搖頭:「陳竟行,有些事我沒辦法告訴你,我唯一能說的就是,除非路澤願意分手。」
    「你到底欠了他什麼?」
    我想說,我欠了他很多錢,我媽在ICU住了兩個月的鉅額醫藥費。
    還有事故造成的天價賠償款。
    後來,醫生宣佈我媽腦死亡搶救無效之後,摘除了媽媽健康無損的腎臟給了需要的人。
    我這才知曉,我爸媽生前都簽過器官捐贈書。
    當時我哭得渾身癱軟,醫院裏的所有事,都是路澤親力親爲的。
    「你別問了,總之,路澤不肯和我分手,我就不可能和他分手的。」
    我垂着眼眸,緩緩站起身:「這幾天很感謝你照顧我,陳醫生……」
    我使勁咬了咬嘴脣,最後紅着眼看了他一眼:「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我說完轉身離開了餐廳。
    換了衣服穿上鞋子離開。
    陳竟行沒有追過來。
    這是我第三次拒絕他,我很清楚,他絕對絕對不會再找我了。
    路家忽然提出訂婚的日子提前。
    原因是路晚的身體越來越不好。
    所以他們想要趁着路晚現在還能出門,趕緊把訂婚儀式辦了。
    路母看似在和我商量,但我很清楚,哪裏有我拒絕的份。
    欠路家和路澤的這份天大的人情債,我還不了,只能用自己抵。
    我沉默地應了,路家人好似都鬆了一口氣,特別的開心。
    訂婚儀式他們選擇了在西郊的一處別墅舉行。
    我和路澤需要提前三天過去。
    訂婚禮日子敲定,路家大宴賓客,邀請所有親朋去參加。
    陳竟行和他的父母自然也來了。
    且是路家最爲重視的座上貴賓。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跟他們一起的,還有一個十分漂亮明豔的年輕女孩。
    15
    女孩挽着他的手臂,兩人之間的氛圍看起來十分親暱。
    我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這幾日過去,一切塵埃落定。
    我和陳竟行那短暫的露水情緣,也不過像是夢境一樣虛幻短暫。
    陳竟行的媽媽是個看起來十分文秀和善的貴婦。
    路母將我介紹給她的時候,她拉着我的手,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都十分的和煦慈愛。
    但陳竟行的態度很冷漠。
    陳夫人讓他跟我打招呼,他也只是冷淡地微微頷首,就移開了視線。
    「竟行哥……」他身邊的女孩兒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又對我很友好地一笑:「你別介意啊,竟行哥的性子就是這樣。」
    我也回了禮貌一笑:「沒關係的。」
    我跟着路母去招待那些親朋。
    路澤向來有點怕陳竟行,早就遠遠躲開了。
    好不容易得了空,我趕緊去了一趟洗手間。
    這種應酬的場合,我其實不太喜歡。
    我家境平平,父母都是平凡的職員。
    我們來往的也都是普通人。
    像路家這樣的門庭,其實我根本沾不到邊。
    更不用說陳竟行了。
    剛纔路母在陳家人面前逢迎諂媚的嘴臉,實在有些過於不堪。
    雖然和我並無太大的關係,但我聽着他們巴結陳家的話,也有些臉紅。
    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穿着華貴的禮服,佩戴着貴重的首飾。
    可這卻又並不是我,只是一個提線木偶而已。
    我想爸媽,想我從前的家,可人又怎麼能回到過去。
    兩行眼淚,緩緩滑落的時候,我在鏡子裏看到了他的身影。
    我的視線很模糊,他的身影也是模糊的。
    我感覺自己可能是出現了幻覺。
    他身邊有女伴呢,怎麼會過來找我。
    「爲什麼在這裏偷偷哭。」
    直到他的聲音響起,我纔像是如夢初醒。
    我想要轉身,他卻抬起手,按住了我的肩。
    「我想過再也不管你的。」
    他緩緩向前走了一步。
    他那樣高,我穿着高跟鞋,也不過到他下巴的位置。
    他擁着我,就那樣一點一點低下頭,將下巴抵在了我的肩上。
    「可你剛纔委屈地看了我一眼,我就心軟了。」
    「我沒有……」
    「沒有什麼?我剛進來,你看到我眼睛就紅了。」
    「我沒有眼睛紅,這些天沒睡好,有點累而已。」
    我說着,想要掙開他:「陳醫生,你先鬆開手,讓人看到就不好了……」
    「我們都睡過了,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了?」
    「陳竟行……」
    看我急得眼睛紅紅,哭過的眼睫溼漉漉的可憐。
    他大約是心軟了幾分,竟是真的放開了我。
    我趕緊打開手袋,拿了粉餅出來補妝。
    他靠在水池邊,把玩着一枚打火機,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還不走嗎?」
    我收好東西,睨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詢問。
    「你走嗎?」
    「我要走了。」
    「江嫋,敢不敢跟我走。」
    他緩緩站直身子,對我伸出手。
    16
    「陳竟行?」
    我怔仲地望着他,眼底一片不敢置信。
    「江嫋,我只問你這一次,敢不敢跟我走。」
    他眸光灼灼望着我,瞳仁裏映出我的身影。
    那麼小,那麼卑微的一個女生。
    念大學時,暗戀他也只敢偷偷埋在心裏。
    圖書館裏坐在他對面兩個小時。
    紙條上寫了無數字,又一個一個劃掉,最終還是沒敢遞出去。
    有人生來就是明珠,奪目璀璨。
    而更多人,不過只是微末的輕塵。
    刻在學校樹下長椅上不敢吐露的少女心事。
    刻在手腕上的淺淡卻仍猙獰的傷疤。
    懦弱的,掙扎不開的自己。
    父母走的時候差點就要跟着離開的時候。
    媽媽的腎臟被取出來裝在陌生人身體裏的時候。
    答應路澤追求那個晚上,他抱着我親吻我。
    明明難受得快要窒息快要吐了,卻還要笑着忍着。
    他跟我的同事,甚至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在一起的時候。
    我多想有骨氣地甩他幾個巴掌,乾脆利落地離開。
    可我最終卻只能像條狗一樣回到他身邊去。
    只要路澤不放手,我永遠都是一隻提線木偶。
    我知道陳竟行也許是我的一條救命稻草。
    但我如果利用他還掉那筆債,再和他在一起。
    那和我如今的際遇又有什麼分別。
    我爲什麼要把他放在和路澤那樣的爛人一樣的位置?
    我不忍心玷污他這樣的人。
    不忍心讓他被人指點,戳着脊樑骨說他陳竟行,原來也會爲了女人一擲千金啊。
    還是自己遠房表弟的女人。
    所以我只能推開他。
    就讓我一個人陷入沼澤和泥濘中。
    就讓我一個人把地獄的每一層都走遍。
    如果我能幸運一點,乾淨地擺脫這一切過去。
    徹底地得到自由,我或許纔會鼓起勇氣,對他告白。
    我對他搖了頭:「還有三天,我就要訂婚了,所以陳醫生,別和我開這種玩笑了。」
    他的眸色漸漸變得黯淡下來。
    我不等他開口,又道:「我以爲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只是成年人一時興起的玩樂而已。」
    「更也許,你也可以把這當作我對路澤出軌,不滿的發泄和報復。」
    「發泄……和報復?」
    陳竟行緩慢地咀嚼着這兩個字,他微側頭,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所以,那個晚上,僅僅只是你的發泄,和報復?」
    「陳醫生……其實那個晚上,我的體驗感真的很不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不介意長久和你保持這種關係……」
    這句話我還沒說完,他冷峻的臉容上卻已然滿布寒霜。
    最終沒有看我一眼,直接轉身離開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脫力了一般靠在了洗手檯上。
    17
    手指那樣的涼,顫抖得無法自持。
    我緩緩抬起來,貼在臉上。
    陳竟行。
    我輕喃了一聲他的名字。
    就好像我的少女時期,無數次也會在夢裏這樣念他的名字一樣。
    我想起那個陽光特別好的午後。
    圖書館裏那麼多的人。
    可偏偏他對面的位置是空着的。
    好幾個女生都想要坐過去。
    卻都不敢上前,陳竟行的性格挺冷的。
    不喜歡的人給他告白,他從來都是直接拒絕,絲毫不顧情面。
    女孩子們臉皮薄,都怕被他趕走會很難堪。
    我自然也不敢上前,抱着幾本書想要去樓上時。
    室友卻忽然把我推到了那個座位邊。
    我嚇了一跳,立刻就要起身離開。
    陳竟行卻抬眸看了一眼。
    然後,他什麼都沒說,繼續低頭翻看着面前的醫學書。
    他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乾乾淨淨的,翻動着灑了一層陽光的書頁。
    是那樣的美好,讓人心動。
    我僵直地坐着,好一會兒,才囁嚅着問了一句:「學,學長,請問這裏沒有人吧?」
    他搖搖頭,將離我有點近的一本資料書拿到了自己面前。
    我心如小鹿亂撞,慌忙也把自己的書放下來。
    但那天,我一頁書都沒翻完。
    我其實也並不想那樣沒出息地一直盯着他看。
    但實在是控制不住,他離我太近了,我甚至能看到他的睫毛投下的暗影。
    我看得呆住了,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花癡的樣子多可笑。
    更離譜的是,我看着他竟然還能看得睡着了。
    他走的時候拍醒了我,遞給我了一張紙巾。
    我迷迷糊糊地接過來,看到他眼底似乎帶了一抹很淡的笑。
    他指了指我的嘴角,又指了指我手臂下壓着的那本書。
    聲音清越溫潤:「擦一下吧,還有書本上。」
    我摸到了自己的口水,臉瞬間紅得要爆炸了。
    回去之後,我懊喪了好久好久。
    整個人也就此消沉得根本不敢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後來,他就畢業了。
    他們拍畢業照的時候,我和室友路過操場。
    好多女生都想要和他合照留個紀念。
    但他都拒絕了。
    我低着頭,拽着室友快步離開了。
    所以我沒有聽到那一句。
    「江嫋,要不要過來和我拍照……」
    18
    再見面的時候,已經是三年後。
    我是路澤的女朋友。
    他是路澤的表哥。
    其實算是有些遠的親戚關係了。
    但路家攀附陳家,所以十分主動,走動頻繁。
    那天他只在最開始看了我一眼。
    沒有和我說一句話,飯桌上的氣氛到最後,甚至算是冷場。
    我覺得很尷尬,路澤安慰我,「我這個表哥就是這樣,家世好,能力相貌出衆,人很自負清高的。」
    但我並不那樣認爲。
    他確實性子有點冷,但他一點都不自負清高。
    他的功課從來都是全優,年紀輕輕就成了醫院最年輕的外科專家。
    我看過他接診病人的樣子,禮貌,溫和,耐心十足,沒有任何的傲慢和高高在上。
    我也做過他的病人。
    我很清楚他有多好。
    19
    出發去舉辦訂婚儀式的別墅前夜。
    路澤接我去路家喫飯。
    那棟別墅燈火通明,但在我眼裏,卻像是張大了口的兇獸。
    它會吞掉我,將我的骨頭都咬碎。
    永生永世無法超生。
    路晚也和我們一起用餐。
    她的氣色看起來稍稍好了一些,甚至還打扮了一下。
    還親手給我盛了湯,細聲細氣地說着:「嫂子,你多喝點補湯。」
    她對我靦腆的笑,我忽然訝異地發現,那個小仙女林語,好像長得有幾分像路晚……
    更讓我毛骨悚然的是,除了林語。
    好像路澤找過的那些女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像路晚。
    「是呀是呀,多喫一點,嫋嫋還是有點瘦了。」
    路母一邊說一邊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怎麼比之前又瘦了一些呢。」
    路晚身體不好,很快離席回了房間。
    飯後,路母親手給我端了一盞茶來。
    我望着那盞茶,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
    等到茶水不再熱燙的時候,我端起,一飲而盡。
    路母輕輕鬆了一口氣。
    路父也鬆了一口氣。
    路澤在一邊玩手機,在我喝茶那一瞬,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說什麼。
    但很快收回了視線,若無其事地繼續打遊戲。
    我垂下眼簾,心底像是落了一層雪一樣的涼。
    「路澤,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我站起身說道。
    路家的人都有點意外,路澤放下手機,看了我一眼,還是起身跟我出去了。
    一直走到草坪上,我停了腳步。
    今夜星光很好,明天定然晴空萬里。
    賓客們過兩日就會趕去參加我們的訂婚禮。
    但我其實很清楚,訂婚禮是不會有的。
    我看着路澤,開門見山道:「路澤,你們其實不用這樣大費周章。」
    「你說什麼?」
    「你只用準備一份器官捐贈同意書讓我簽字就可以了。」
    「江嫋。」
    路澤的神色驟然變了:「你知道了?」
    「路晚之前移植的腎臟排異很嚴重,她身體越來越差,急需換腎。」
    我平靜地望着他:「一個月前你忽然帶我去全身體檢,我已經隱約猜到了一點什麼。」
    「江嫋……」
    路澤擰着眉,有些可憐地望着我:「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用隱瞞了。」
    「晚晚確實需要換腎,你體檢之後,醫生已經確定,你的腎臟很合適。」
    我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
    我知道那杯茶裏放了東西。
    但我還是心甘情願喝下了。
    如果用這一顆健康腎臟能夠還清楚欠路澤的債。
    我願意。
    我願意身體殘破,但是乾乾淨淨地離開。
    可我沒想到,我會聽到那樣一句。
    「如果早知道你的腎臟纔是最合適的,當初也就不用大費周章要你媽的一顆腎了。」
    「你說……什麼?」
    我踉蹌地向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襟。
    路澤卻一把將我推開了。
    「江嫋,反正你就要和你爸媽一家三口團聚了,我也不介意告訴你,當年的意外是人爲,目的就是要你媽媽的腎臟。」
    「我們通過特殊渠道,確定了你媽的腎臟與晚晚的可以配型。」
    「而且你爸媽都簽署過器官捐贈同意書,但那是他們死了之後的事……晚晚等不了了。」
    「抱歉啊江嫋,我就這一個妹妹,可她比我的命還重要,爲了她,我就算是殺人放火,也在所不惜。」
    我伏在冰涼的地面上。
    藥效開始發作,我手腳發軟,一丁點的力氣都沒有。
    路澤卻又陰惻惻地說了最後一句:「不過你放心,取你腎臟的手術是我表哥親手操刀,他醫術高明,會給你縫得很漂亮的……」
    「對了,當年你媽媽的腎臟,也是他親手取出來的呢。」
    20
    我可以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
    發現自己已經被固定在了手術檯上。
    有人掀開我的衣服,在給我的整個腹部消毒。
    冰涼的酒精塗抹上去,我渾渾噩噩地睜開了眼。
    面前的幾個人,都穿着手術服戴着口罩。
    我的視線模糊,辨認不出他們是誰。
    直到最後,主刀醫生戴好手套走到牀邊。
    我看到了一雙寂如寒潭的眼瞳。
    而那雙眼,也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就漠然地移開了。
    我動彈不了,就如待宰的羔羊,等人被人屠宰。
    我最初驚惶了一瞬,但很快,心就歸於了一片平靜。
    我認出了那雙眼,很像陳竟行,但不是他。
    醫生拿着手術刀,輕輕劃開我的皮肉,鮮血瞬間湧出。
    手術室的門卻忽然被一股極大的力道撞開了。
    所有人都惶惶地看過去。
    很多警察闖了進來。
    但我只看到了他。
    陳竟行穿了一件很乾淨的白色襯衫。
    我很少見到有人可以把白色穿得這樣一塵不染的乾淨。
    所以,當我身體裏的血,染紅了他的白色襯衫時,我很難過地想要和他說一句對不起。
    但我發不出聲音,身體的每一寸皮膚和每一根神經,好像都不是我的了一樣。
    我只能對他眨了眨眼,無聲地說了一句:陳竟行,對不起啊……
    陳竟行的眼睛很紅,紅得像是蒙了一層血。
    他抱着我大步向外走,我能感覺到他咬緊了牙關,臉側的肌肉都在隱隱抽動。
    「江嫋,撐住,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聲音顫慄着,卻又堅定得讓人心安。
    我想說,我不會有事的,他們還沒來得及取走我的腎臟。
    但這種被人在意着的感覺,真的是太溫暖太幸福。
    我忍不住把臉輕輕貼在他胸前。
    哪怕路澤那樣污衊陳竟行,還欺騙說他操刀手術摘除了我媽媽的腎臟。
    但我從來沒信半個字。
    我曾在在網上看到過他當年的入職宣誓。
    他眼含熱淚,一字一句誓言鏗鏘有力。
    我就知道,他會是全世界最好最負責的醫生。
    他不會和路澤這樣的人同流合污。
    他是乾乾淨淨的陳竟行。
    我也要做乾乾淨淨的江嫋纔行。
    只是我到底還是太稚嫩,我以爲一顆腎臟就能換自己的自由。
    卻根本沒想到,整個路家早在數年前,都已經卷入了黑市的人體器官交易之中。
    所以他們纔會這麼短短几年就攫取了驚人的財富。
    而這一切的最初,是從路澤的一個姑姑爲了上位,不惜給一位年邁瀕死的富豪獻了一顆腎開始的。
    路澤的姑姑從此青雲直上,整個路家也跟着水漲船高。
    他們好似掌握了生財之道,這些年,這雙手上,沾滿了鮮血和人命。
    源源不斷的年輕的健康的器官,供給那些瀕死卻不願這樣死去的掌控財富的人。
    也許是作惡太多,所以報應在了唯一的女兒路晚的身上。
    卻也害死了我無辜的父母。
    這一次,他們又想故技重施。
    因爲擔心車禍會損害到我的器官,所以他們的計劃裏,是先麻醉摘除我全身可用的健康器官。
    然後在去別墅的路上,製造車禍,引發大火,毀屍滅跡。
    當然,他們會做好後面的善後工作,沒人會發現他們動的手腳。
    我一個孤女,就這樣慘烈而又悄無聲息地死去。
    別人也只會嘆息一聲,瞧瞧,差一步就要嫁入豪門了。
    偏生沒有福氣。
    而路家,會爲我舉行一場最盛大的葬禮,來書寫路澤的深情。
    再然後,會有一個又一個新的健康的女孩兒,跌入他們的魔掌之中。
    但好在,這一切,在我的身上,徹底地結束了。
    路澤和他的父母,以及捲入活體器官交易的路家所有人都被收監,他們身上數條人命,沾滿血腥。
    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制裁。
    路澤的妹妹路晚,在驚懼之下引發心悸,腎衰竭,沒能下手術檯。
    我媽媽的腎臟,自然也不是陳竟行做手術摘下的。
    當年的那個醫生,被路家重金收買,這些年,他明面上救死扶傷。
    暗地裏卻雙手沾滿罪惡。
    如今要以命抵命,等待法律宣判,也算是罪有應得。
    21
    陳竟行應該是在兩年前察覺到路家的不對的。
    路晚性命瀕危,幾次下了病危通知單。
    而必須要做手術換腎時,恰好就有合適的腎臟出現。
    不要說有些人等一個適合的器官等了多少年。
    就算是遇到有人願意捐贈,也要配型成功纔行。
    所以,這樣的巧合,就讓心思縝密的他留了意。
    一直到我出事。
    那天晚上去路家的路上,我給陳竟行發了一條短信。
    但發出去的時候,我又把所有的字都刪除了。
    最後那條短信,是空白的。
    但聰明如他,自然是察覺到了異樣。
    我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竟敢這樣賭。
    陳竟行事後也是非常非常的生氣。
    他坐在我牀邊,嚴肅,認真,一絲不苟地教育我。
    「江嫋,賺這種錢的人,都是毫無良知的。」
    「你知不知道我後來檢查整個手術室,還有查他們的準備程序才發現,他們那天晚上不是準備取你一顆腎臟,而是要你全部的健康器官?」
    「你若是再這樣犯傻,不把自己的安全當一回事,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顯然很生氣,情緒都有些隱隱失控。
    我確實有些後怕,但現在我很安全,我深深愛着的男人,就如山一樣守護着我。
    「陳竟行……」
    我拉他的手,他不肯給我拉,抿緊了脣,用力抽走。
    我鍥而不捨,厚着臉皮繼續拉他的手指。
    他又想抽出去,我就皺了皺眉:「刀口好痛……」
    「你給我老實躺着。」他嚇了一跳,趕緊扶着我躺下去。
    又掀開我的衣襟給我檢查傷口。
    我看他專注認真又疼惜的眼神,心底有無數的甜蜜在湧動。
    「陳竟行……」
    我輕輕摸了摸他的臉:「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看了我一眼,我就裝可憐看着他。
    他對我心軟,沒辦法繼續和我生氣,就伸手抱住了我。
    「哥哥。」我趴在他耳邊輕喚:「那天我去醫院檢查乳腺,你當時看到我,爲什麼耳朵那麼紅?」
    說完這句,我就發現他的耳尖又隱隱變紅了。
    他想要避開我,但我卻乾脆張嘴,輕輕在他耳上咬了一下。
    「你是外科醫生,什麼沒見過,你看別的女生,也會耳朵紅嗎?」
    「江嫋……」
    陳竟行的呼吸有些亂了:「你是女孩子,要矜持一點。」
    「哥哥喜歡我矜持一點嗎?」
    陳竟行垂眸看我,似乎是怕我不高興,眉毛皺了皺,哄了我一句。
    「你可以稍稍不矜持,但也只准在我跟前。」
    見我還不高興,他無奈道:「好吧,你怎樣開心,那就怎樣。」
    這是陳竟行此後歲月裏,最愛對我說的一句話。
    因爲我在這世上沒有了至親,所以他特別的心疼我,包容我。
    生怕我受到半點委屈,生怕我有一丁點的不開心。
    我們確定關係那一天。
    陳竟行很正式地把我介紹給了他的家人和朋友。
    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樣。
    他對那些弟弟妹妹們介紹我時,說了一句我很熟悉的臺詞。
    「以後見了嫋嫋,都別亂叫,她可是你們的正牌大嫂。」
    那天跟他一起來路家赴宴的那個女孩,就笑吟吟看着我們倆。
    「大嫂,我就知道竟行哥喜歡你。」
    我有些害羞,又有些訝異,我之前還懷疑過他們的關係。
    「那天一進去,竟行哥的眼睛就長在你身上啦。」
    陳薇笑嘻嘻地抱住我的手臂:「不過,大嫂就是很漂亮,我也很喜歡呢!」
    我忍不住回首看他。
    老天真的是很公平的,你失去的那些,總會有人在將來某一天用別的方式補償給你。
    「看什麼?」
    他伸手摸我的發頂,眼底無奈又寵溺:「眼都看直了。」
    「你怎麼這麼好看。」我抱着他的手臂,忍不住的輕嘆。
    這一瞬,就像回到了我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
    陳竟行很矜持地看了我一眼:「這麼好看的人以後永遠都是你的了,開不開心?」
    我當然開心,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踮起腳偷偷親他的下巴。
    他低咳了一聲,握着我手的指尖,溫度攀升,漸漸滾燙。
    「別急,天還沒黑呢。」
    他小聲對我說了一句。
    我卻攥着他的手,一直拉着他出了大廳,然後跑到了沒有一個人的走廊盡頭。
    「嫋嫋……」
    他握住我的手,讓我慢一點跑。
    我藉着月色,看他英俊的眉眼。
    忍不住抬起手,捧住他的臉:「陳醫生……」
    「我的增生問題好像還是沒有解決,今晚又有點疼了,你要不要給我複查一下?」
    我的手指緩緩向下,沿着他的胸膛滑落到他的指間。
    然後握住,輕輕抬起來,貼在我的心口處,按緊。
    「陳醫生的藥,好像沒起作用。」
    「那不如換一種方法,我聽說,讓病人的丈夫做一些適當的按摩,是可以緩解疼痛的……」
    他說着,低下頭來,月色如水將我和他完全籠罩。
    陳竟行與我接吻,手指與我的緊緊相扣。
    「江嫋……」
    「嗯……」我被他吻得整個人都暈暈乎乎。
    「我之前對你說過,我曾有個喜歡的姑娘。」
    「嗯?」我下意識睜大眼,就要推開他。
    「她曾在圖書館裏,在我面前睡着了。」
    他說着,眉眼溫柔地望着我,聲音裏含了很淡的笑意:「我看着她睡着的樣子,看了很久。」
    「後來走的時候,我叫醒了她,指了指她的書本。」
    「我留了手機號碼在那本書裏。」
    「但是她沒有看到。」
    「陳竟行……」
    我驚呆了,當時只顧着自己流口水被他看到的事,難堪得不行。
    哪裏會注意他指了那本書……
    「不過,好在一切都不晚,該是我的,早晚都還是我的。」
    他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語:「嫋嫋,你是我最重要的失而復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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